“雙瞳有什麼好處?”我問金仲。
“不知道。”金仲說,“至少能讓你恢復一點本事吧。”
“早知道還不如不當這個過陰人了。”我咬牙切齒的說。
“師叔和張天然,”金仲頓了頓,“當過陰人後,都是付出了代價的,你憑什麼要和他們不同。”
“我聽說被守門人收回去的本事,是可以慢慢拿回來的。”我說,“這事,估計孫拂塵知道怎麼做。”
“張天然法術高強,”金仲安慰我,“我覺得你會走他的路數。”
“我纔不變成他那個老妖精。”我說,“等我本事回來了,我還要去找他算賬的。”
“有什麼事情,自己做不來,就來找我。”金仲向我道別,“我走了。”
我招手道別,金仲就他媽的喜歡走夜路。
生活開始變得平靜起來,波瀾不驚,我又回到了當年渾渾噩噩,混吃騙喝的日子。不,還不如當年了,現在讓我去做什麼差事,我還不樂意,怎麼着我也是個過陰人,是有身份的人物,讓我去送牛奶,當保安,豈不是給過陰人丟臉。
跟着王八做事更鬱悶,跑業務要給人說好話,看人臉色,我的德行哪裡做得來這個。好在王八開始給我分子錢了,從過年後,他每個月都給我一點錢,說是股金分紅。我幾次想把十七萬的股金給撤了,王八鳥都不鳥我。
我心裡有氣,天天去王八家裡蹭飯吃,董玲對我不刻薄了,也不罵我混飯吃的。董玲還是喜歡罵人,不過她現在罵的對象是王八,挑剔王八這不是,那不是。王八如果應酬客人,不回來吃晚飯,董玲可以對着電話罵幾個小時。好幾次我邊吃飯,邊聽着董玲打電話罵王八,我都認爲她是不是在指桑罵槐,不過看情形又不是。
王八開了公司,我就住在他公司裡。公司開的偏僻,在科技館上面,反正王八也不是做門市生意,業務都是他自己在外面找關係跑的
我現在無所事事,每天就泡在網吧裡,不過說出來丟人,我什麼遊戲都不會玩,只會看網頁,上論壇。白天上了網,晚上就回去睡覺。一來二去和科技館裡一個守門的老頭混熟了。
老頭子白天回家休息,晚上就過來上夜班守夜。我們熟了之後,我就買點滷菜什麼的在老頭子的值班室裡喝酒。
老頭子年齡大了,知道的事情很多,喝酒的時候,就跟我講一些神神道道的怪事。我也不跟他表明我的身份,就聽着他日白(宜昌方言:瞎侃)。結果有一天,他說他老家的鄰居的事情,讓我非常感興趣。
他說他的侄子,到宜昌來辦事,跟他說的。
老頭子的老家離宜昌城區並不遠,屬於夷陵區,但是在夷陵區屬於山區,也有很多偏僻的地方。他的老家就屬於這種地方。
他的侄子跟他說的那個鄰居,一家五口人,上面一個老人,下面兩夫妻,還有兩個孫子。一家人都沒出去打工,就靠着山頂上一兩畝田生活。很多年來就是這樣的。可是從去年開始,下輩就對外人說老人不對勁,怎麼個不對勁法呢。
這一家人住的偏僻,在一個山頭上,平日裡也很少下山,附近住的最近的鄰居,就是守門老頭侄子的家,也有幾里路遠。
這種情況在我們山區裡很常見,住在山上都很窮,很多人家都在山下的國道旁邊蓋了房子,不願意守着窮山惡水受苦。所以山上的人戶就越來越少。
守門老頭的侄子說,那戶人家比較孤僻,和其他人打交道很少,更別說是與外界聯繫。除了兩三個月下山一次用山貨換一些基本的生活日用品,幾乎就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因爲山高路遠,都是凌晨出發,晚上才能回家。
事情就出在這裡了,前些日子,那個老頭子都八十幾了,竟然跑下山來,帶了兩斤天麻,換方便麪、罐頭、嬰兒奶粉之類的東西回去。這種情況是不合常理的,因爲山上的人家平時都是自給自足,糧油蔬菜臘肉是不缺的,都是用弄農作物換肥皂、蠟燭、衣服等東西上山,跑這麼遠,用天麻換食物,的確是有點怪異。
結果不到不到一個月,那個老頭子又下山,仍舊是用天麻換上次一樣的東西上山。
那個交換物品的商店老闆就覺得奇怪,因爲這家人一直都是他的兩個孫子下山做這些事情的。山路遙遠,八十幾歲的老頭子,能走下來,身體很難還吃得消。這兩次之前,老頭子下山還是十幾年前的事情。
於是等到過了兩個月,老頭子的一個孫子下山來了,把臘肉放在商店裡寄賣,先拿點東西回去。
商店的老闆就問,你爺爺上兩次下來,用天麻換了一些方便麪和罐頭上去了。
孫子的臉色就很古怪,跟商店的老闆說,我爺爺下次再來,你就不要跟他換東西了。
商店老闆當時本來沒太在意,可是過了兩天,那個老頭子下來,仍舊是要用天麻換,商店老闆想起了他孫子說的話,就不換。
老頭子就發脾氣,說你不換那就算了,我家的東西你就都不要換。
商店老闆也不知道怎麼辦,剛好有個收天麻的生意人來了,那個生意人看見天麻的品級非常好,馬上出價給收購。老頭子卻不要錢,只要換東西,給他解釋了半天,也說不通。最後商店老闆無奈,幫忙折算好了價錢,給老頭子換了商品,可是因爲天麻賣的價格好,可以買的東西很多,老頭子一次也裝不完,老頭子就說下次再來拿。
可是老頭子回去後,就不來了。他的孫子再下山來的時候,商店的老闆就向孫子抱怨,說他上次帶來的臘肉沒醃好,都臭了,雖然外面看起來好好的,整塊肉裡面全是爬滿了蛆,直到蛆把裡面的肉都拱空了,才爬出來。
孫子一看,什麼話都不說,臉色就變了。然後商店老闆就說他的爺爺上次沒帶走的東西還在,是不是這次帶回去。
孫子就語無倫次,說什麼也不帶東西回去。
商店老闆覺得奇怪,遇到上山收山貨的人,就多了句嘴,說了老頭子賣天麻的事情,讓那人去打聽一下什麼情況。
那個人下山回來後,跟商店老闆說,他按照商店的老闆的說法,路過那家人附近的時候,從門口過的,剛好是中午吃飯的點,看見家裡坐了四個人在吃飯,獨獨就是沒看見又八十幾歲的老頭子。他還和那家人打了招呼的,聽說他們家種天麻,他是收天麻的。
可是這戶人家說根本就沒種天麻。
收山貨的人當時就背心發毛,都不敢問他們家裡有沒有老人。也不敢再在山裡瞎跑了,馬上下山,把這事說給了商店老闆。
這件事就是這麼個情況。守門老頭的侄子過年回家,商店老闆知道他和那個老頭子家住得近,就提醒他。幫他分析,是不是老頭子早就死了。
守門老頭的侄子過了年,出門打工要在宜昌坐火車,來看他的時候,就說了這個事情。
老頭子把這個話說完,我就心裡有譜了,又和袁繼東父親一樣的事情,看來世上的事情還真說不清楚,我以前因爲命格的原因,喜歡招鬼。現在倒是不招鬼了,可是背了一個過陰人的身份,就淨是遇到一些要我去拉人的事情。
我聽到這裡,就跟守門老頭說了,我其實是走陰的,專門去拉那種死不掉的人。
“年紀輕輕的,做什麼不好?”守門老頭嘟噥,“不過也不怪你,我曉得走陰的人,都是天生的。”
我連忙解釋,“我不是天生的,我是憑本事弄來的,跟考大學一樣,一般走陰的人都要聽我的吩咐。”
守門的老頭就笑着喝酒,老人心好,估計是不願意打擊我這個吹牛皮的混混。
我向守門的老頭把地址給問清楚了。下午去王八家裡吃飯。
吃飯的時候,我就開門見山的問他:“還記不得當年你拜趙先生爲師的事情?”
董玲一聽,就重重的把飯碗給頓在桌子上,我和王八兩個人都嚇得一抖。
董玲板着臉,我哪裡還敢說話,只能悶着頭吃飯。吃完飯,趁着董玲洗碗的時候,我又問王八:“當時趙先生說我眼睛的毛病,到底是怎麼回事?”
廚房裡就傳來董玲乒裡乓啷摔碗的聲音,董玲就在廚房裡大聲說:“瘋子,你莫不知道好歹啊,以後這個屋裡不準說你的那些破事!”
我吐吐舌頭,對着廚房喊:“你耳朵也太尖了吧。”
王八說:“瘋子就是說說而已,都過去的事請了。”
董玲衝出來,指着王八的鼻子,“王鯤鵬,你答應過我的,莫給我不當個事情,這麼多年了,還沒有鬧夠啊?”
我不敢吱聲,怕一說話,董玲就把矛頭指向我。
王八對我說:“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在屋裡說這個嗎,你是故意挑撥我們兩口子吵架吧。”
“吵個屁的架,”我看見董玲回廚房了,悄悄對王八說,“你是被教訓好不好。”
第二天早上,我怕王八不去公司,早早的等在王八的樓下,王八帶我去過早(宜昌方言:吃早餐),吃熱乾麪的時候,我對王八說:“我的情況你也知道了,我不能老是這麼下去。”
王八想了一下,對我說:“師父當年看你的確是不願意做這一行,就把你的雙瞳給壓住了。”
我說:“我現在什麼都不會,總要有點本事在身上,纔像個樣子吧。”
“雙瞳長出來,不後悔?”
“現在哪裡談得上什麼後悔。”我說,“反正我一條路走到黑了。”
“那好,我告訴你。”王八終於點頭,“你還記不記得你當時的情況?”
“記得啊。”我拍着腦袋說,“我記得當時拿到那個石礎了,眼睛就看不見。”
王八看着我笑,“還是有點記性。”
“後來不是說石礎被趙先生弄到水布埡了嗎?”我又說,“聽金仲說過,他治蛟,沒搞成,白費了那個石頭。”
“金老二就他媽的胡說八道,師父怎麼會沒搞成。”王八臉色不好看。
“趙先生也是人,是人就有輸的時候,”我說順口了,“不然他也不會死。。。。。。。”
王八一雙眼睛要冒出火了,我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這種話是不能在王八面前提的。
王八付了錢,邊走邊說,“你拿了石礎,眼睛可能會有段時間不方便,你最好是找個幫手,金老二應該不會拒絕你。”
“我不找他。”我對王八說,“我憑我自己的本事來。”
“那你先去買個柺棍吧。”王八輕描淡寫的說,“我記得我們賣找個東西,我送你一個。”
我看着王八走了,知道王八是肯定不會幫我了,我也是,王八現在怎麼可能幫我呢。路是我選的,甚至幫他也選了,實在是沒有理由讓王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