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濤跟着村民走了,徐雲風站在島上,自從他到了這裡,頂替了鍾家佔着搖光,無論是敵是友,都是人來人往,來了又走。來去都是一艘小船在清江擺渡。最後都是剩下自己和一個人傀在島上。
徐雲風現在看着人傀,然後慢慢的坐到亭子裡的躺椅上,拿出煙來,點着了,悠閒的抽起來。王鯤鵬爲人處世太謹慎圓滑,什麼事情都想得周到。當然,一個能佈置七星陣法的人,心思肯定是比一般人要縝密很多的。
王鯤鵬把秦曉敏安排過來做了人傀,知道得罪了徐雲風。但是這事,王鯤鵬最終還是彌補了。
柳濤的到來,徐雲風是非常意外的,不管王鯤鵬出於什麼樣的目的,柳濤在冉遺的影響下,終於還是想起了徐雲風。
即便是隻多一個人想起自己,對於徐雲風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驚喜和安慰。這也是王鯤鵬用實際行動,對徐雲風的彌補吧。徐雲風獨自笑了笑,王八就是這麼一個人,行動多於言辭。不解釋,只做事。
按照王八的預測,現在輪到玉衡星位,只是不知道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去勸說方濁呢,徐雲風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七個星位之中,魏家、苗家、申德旭都是成名已久的術士,內心堅定且強大,既然答應了王鯤鵬,就不會再反悔。張天然的第一輪試探攻心的辦法很難湊效。
宇文蝠想靠幾十年前的交情,來拉攏鍾家,只是陰差陽錯,鍾家沒來,放了一個誰也沒料到的徐雲風在這裡。這個,是張天然失算了,而且到現在也想不出理由。
鄧瞳是個無所牽掛的人,用心理上的瓦解他的手段,簡直就是對牛彈琴,所以張天然連人手都省了,直接把少都符的蛈母放過去,從冉遺下手。結果還沒把鄧瞳影響到,先把楊澤萬和柳濤惹急了,不惜提前喚醒冉遺,來對付蛈母。
所以第一輪,容易被蠱惑的兩個星位,分別是天璇的黃坤,還有玉衡的方濁。王鯤鵬最擔心的是黃坤,黃松柏和黃蓮清,黃家的老一輩的恩怨複雜,一直延續到黃坤和黃溪。
與一肚子草包的鄧瞳相比,黃坤內心太細膩,反而容易被蠱惑。好在徐雲風賭贏了,黃坤最後還是選擇了無視爺爺黃松柏的立場,而是根據如今的形勢,堅守了跟隨詭道的信心。這個對於黃坤來說很難,但是最後還是客服內心的心結。
而王鯤鵬和徐雲風兩人同時擔憂的卻是他們一直都照顧的方濁。玉衡星位,其實尋蟬能做的事情不多,尋蟬火居道士,本來就得不到清靜派的真傳,地位和法術相比方濁,都差了很遠。之所以王鯤鵬把尋蟬請出來,與方濁共同鎮守玉衡,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在心理上照應方濁。
方濁深陷陣法,如果一個人孤孤單單,很容易放棄。
在這一點上,徐雲風和王鯤鵬都保持了一致的想法,那就是方濁的內心,很難承受這麼大的壓力,而且她的力量在減弱,徐雲風已經看出來了,而王鯤鵬比徐雲風知道的更早。
七個星位中,性格上最柔弱的就是方濁,但是該來的一切,終究會到來,現在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就看方濁能不能挺過最這個艱難的第一關了。
長陽龍舟坪的徐雲風、七眼泉的王鯤鵬,現在都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玉衡星位,兩人都在煎熬中等待,等待方濁挺過玉衡星位的第一個對手。
張天然到底會讓誰來瓦解方濁脆弱的信心呢。
方濁和尋蟬也在等待,等待她們要遇到的第一個對手。而這個對手,絕對是方濁無法想象到的人。
用兵攻心爲上,攻城爲下;心戰爲上,兵戰爲下。這是古代的兵法,也是張天然的一貫做法。
利用對手心中最脆弱的環節下手,本來就是張天然的最擅長的能力。否則他也不是天下冥戰第一高手。冥戰也是戰爭。
牛扎坪這個地方很奇怪,地勢很高,高出了峽口的其他高山,可以把下游的葛洲壩和宜昌市看的清清楚楚,當然是在沒有云霧籠罩的時候。只是這種時候非常少,好不容易雲霧散去,卻又淅淅瀝瀝的下着雨。
尋蟬是第一個就位的道士,她已經對牛扎坪非常的熟悉了,而且對在牛扎坪上枯燥的生活並不厭煩。她從小就在道觀裡生活,相依爲命的只有師父和方濁,三個人在荒無人煙的深山裡,過了十幾年,早就習慣了這種單調的修行生活。
尋蟬小時候身體不好,父母害怕她在家裡養不大,於是在旁人的指點下,把她送到了終南山上的清靜派道觀裡寄養。師父並沒有讓她繼承衣鉢,所以雖然她是一個道士,卻仍然可以火居。
尋蟬的師父一心修道,對俗物並不擅長,心思也單純。道觀裡的一切雜物,都是尋蟬打點。
現在清靜派在世上僅有的兩個傳人,在牛扎坪上,和當年在終南山的深山裡,並無什麼太大的分別。
“好像又回到了我們小時候,”方濁靠在尋蟬的背後,“跟我們的道觀一樣,這裡也是好幾天一個人都沒有。”
“我們小時候還能看見上山來砍柴、採藥的人。”尋蟬說,“現在倒好,連個走錯路的人都看不見。”
“我還記得我小時候,如果有采藥的人來了,”方濁回憶着童年,“就纏着採藥人,讓他們給我糖人。”
“不是糖人,”尋蟬糾正方濁的記憶,“是泡泡糖,你把一個泡泡糖嚼了好些天,都捨不得吐掉。”
“小時候你好凶,”方濁說,“可是我從來不怕你,因爲我知道,你是故意做出兇巴巴的樣子。”
“師父跟你一樣,”尋蟬說,“也是個不操心的人,我不拿出點厲害,你不鬧翻天了。道觀裡,總要有人做主嘛。”
“我記得你有一次把師父罵哭了。”方濁笑嘻嘻的說,“我到了北京,才知道徒弟罵師父是不對的。”
“好不容易有個香客,給我們佈施了十塊錢,十塊錢啊,”尋蟬說,“八八年,十塊錢啊,我也是第一次看見十塊錢長什麼樣子,可是師父她帶着你去趕集,給你買了些沒用的東西也就罷了,問她剩下來的錢在那裡,她說丟了,你說氣不氣人。”
方濁捂着嘴笑起來,“其實師父沒丟,她把錢藏起來了,囑咐我不要告訴你。”
“你過年的時候,師父給你買了一個文具盒嘛,”尋蟬說,“你要上學了,師父總是對你偏心多一點。說得好像我真的不知道一樣。”
方濁用胳膊把尋蟬的脖子挽住,“我沒有父母,可是一直都是你照顧我,反而師父跟姐姐一樣。可惜,師父走了,沒人陪我玩了。”
“是啊,就那麼走了,”尋蟬說,“一句話都沒留。一直到嚴師叔接我們去北京,我們還在等她回來。你當時還不肯走,說要等着師父回來,我說都等了十多年了,師父一定是死了。”
“然後我就跟你發脾氣,”方濁眼睛紅了,“我把你每天都澆水的那顆松樹都拔起來扔到山澗裡。”
尋蟬嘆口氣,“我在道觀裡,在牆上刻字,告訴我們去了北京……我到現在,有時候都在想,也許什麼時候,師父就來北京找到我們。”
“她告訴我她成仙啦,”方濁輕聲的說。
“她什麼時候告訴你的。”尋蟬苦笑,“又跟我胡說八道。”
“她走了之後,我經常做夢,在夢裡她對我說的啊。”方濁說。
尋蟬和方濁兩人都不說話了,沉默下來,她們一直沒有給師父立靈位,也許就是一直在欺騙自己。寧願相信師父在某個地方,一直在修行。雖然這種想法實在是太無稽。
雨下得大了一點,但是方濁和尋蟬都沒有回到草屋,雨點也落不到兩人的身上。
“你省點力氣吧。”尋蟬說。
“不礙事。”方濁仍舊陷入在回憶裡,“師父對我偏心,是因爲我沒父母嘛,畢竟你爸爸媽媽每年還來看你一次。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你媽,當年也是逼不得已,”尋蟬說,“我替你打聽過,但是那幾年,回城的知青太多,而且幾乎都沒有了下落,西安那麼大,人海茫茫……我倒是找到了一兩個,但是她們都不願意提及當年的事情,她們也都結婚了,誰還去面對當年的事情呢。你也別怪你父母了。”
“有人來了。”方濁一說出口,尋蟬立即和方濁都站立起來,搖光、天璇、天璣已經跟對手交過手了,七星陣法運轉,一動而牽全身。她們兩人是知道的。
現在輪到玉衡星位了。
尋蟬和方濁兩人緊張的站直身體,看着山下,通往牛扎坪山頂的泥濘道路。
來的人一定不是尋蟬的丈夫。
“我從來沒有跟人交過手,”方濁身體因爲緊張,有點發抖,“幾次動手,都是王師兄和徐大哥他們,我只是在旁邊……”
尋蟬冷靜的說:“現在沒人能幫我們了,只有我們清靜派……我也從來沒有跟人交過手。不知道師父交給我的法術,到底有沒有用處。”
山下來的人打着一把傘,是方濁和尋蟬在幼年的時候,曾經見過的那種古老的油紙傘。現在的普通人,是肯定不會用這種古老的傘具的。
玉衡星位的第一個對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