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你去哪裡了?白白,你和誰在一起?白白,吃晚飯了嗎?”餘白一打開門,立即受到林落梅的“疑問三連”。
“沒去哪,沒和誰,吃過了”,餘白努力擠出一絲微笑,“我累了!我上去寫作業了,今天作業好多。媽,你快去看電視吧。”
餘白走進房間反鎖上房門,從衛生間打了一盆水,把整張臉浸沒在水裡。
爲什麼要這麼對我……我敬重的爸爸,我喜歡的易塵!她試圖睜開眼,卻在渾濁的水裡什麼都看不清,她驚恐的猛然擡起頭,水濺落了一地。她沒有擦去滿臉的水珠,不知摻雜着多少淚水的成分。僵硬地坐在書桌前,她開始一個人的表演,終於沒有人打擾她的自言自語了。
爸爸……爲了我好……原來這就是你千方百計阻攔我的原因!這些年,我心裡怨你不關心我,怨你忙到看不見人影,怨你不能成爲我傾吐煩惱的對象,怨你只會和我反反覆覆地說“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可是,我試着體諒你的苦與難,在媽媽數落你的時候幫你說話,我其實……並不是真正怨你。
但是,現在,我恨你……恨你,僅僅因爲你是易塵的爸爸。你就打算這樣瞞住所有人嗎?你以爲換個座位,就可以改變我沉淪以久的心嗎?
她絕望地戴上耳機,打開電腦,音樂賬號的登陸頁面跳了出來,用戶名——愚公移山到頭來也是白費功夫。是啊!餘白啊餘白,爲了他,爲了自己,去努力爭取嗎?她的眼中似是充滿無限的迷茫。爭渡爭渡?去尋找一條出路嗎?結果不過是白費功夫罷了。這一切,是多麼荒唐而可笑啊!
“心跳亂了節奏,夢也不曾有。愛是個絕對承諾,不說,撐到一千年以後……”
沒有什麼承諾是絕對的啊!!!
“以後你就是我的餘白,不用再刻意做別人苛求的好學生、好女兒。”
“小白你放心!我會拼盡全力,得到餘叔叔的認可的!”
“我們兩顆寒冷的心,只能互相取暖了……”
抱歉,易塵,我的心再也不會熱了……
餘白輕輕打開房門環顧四周,又重新走進房間反鎖了門,轉動了一下門把手。
“易塵不光長得帥,眼睛還和你很像哦!”她猛地拉開書包拉鍊,翻出那張偷拿的照片。她已經不以偷爲恥辱了,這些過去過於在乎的名節,對於她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她用美工刀在中間刻了一道,然後果斷的把屬於自己的那一半扔進垃圾桶。剩下的一半攥在手裡,即使是無邊的虛妄和執念。
她拿起落了灰塵的電話,6,9,0,9,5,9,1,1,“喂,您好!請問是FM101.2的交通廣播電臺嗎?我……是你們的忠實聽衆。能不能幫我播一首歌,真的對我很重要。謝謝!我想點播一首林俊杰的‘一千年以後’,送給一個我想忘記卻又無法忘記的人。”
“您好!感謝您的一路陪伴,‘一千年以後’是嗎?我本人也是林俊杰的鐵桿粉絲呢!”
餘白再次道了謝,有氣無力的放下話筒,“放任無奈,淹沒塵埃。能有誰,解開纏繞千年的寂寞……這是很應景的告別呢……”她抓起美工刀,狠狠朝着自己的手腕割去,她把手伸進盛水的臉盆,“我一直以爲白色是最美麗的顏色,原來紅色也是這般觸目驚心啊!”
俗世浮名,從此與我再無瓜葛。
“餘白,我是陸媽!我可以進來嗎?”
“餘白,餘白!我來送碗餛飩,你個小傢伙肯定沒吃晚飯吧?”
“餘白!你幫我開下門,好嗎?”
“餘白!你不說話,我就進來了啊!?”
陸媽一隻手端着托盤,只得艱難地用另一隻手去轉動門把手,出乎意料的是——門竟然從裡面鎖住了。陸媽有些詫異和不安,“餘白,你在裡面嗎?”
林落梅似乎是聽到了動靜,快步走了上來,“陸媽,怎麼?白白沒開門嗎?”
“白白,是媽媽!你開下門!”
“餘白!你在做什麼!”
陸媽和林落梅四目相對,林落梅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陸媽,我去找物業的人來開鎖!你別端着餛飩了呀!趕緊去打個電話,叫餘暉回來!”
陸媽顫抖地抓起電話,“什麼,你說白白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了?怎麼回事?”餘暉正面對着散亂桌上的一堆照片發呆,聽了陸媽的話彷彿一下子清醒過來。他火速把文件袋裡的東西都塞進帶有密碼鎖的抽屜,砰的關上辦公室的門。
“董事長,今天這麼早回家?等一下,我糾結了很久。還是想和你說……”吳秘書似是鼓起天大的勇氣,卻被餘暉無情打斷,“有什麼事明天再說!陸媽打電話來,說白白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我得趕緊回家!”
“什麼?餘白下午來公司找過你,不過我說你在看會,後來她就急匆匆走了。”
手機鈴聲響起,餘暉皺了皺眉,“嗯,陸媽!你說!”
“小姐她她……自,自殺了,現在在送往宏博醫院的路上。董事長,怎麼辦?您快去吧!”
“你說什麼?!?”
“宏博醫院,您快去!”陸媽顫抖着重複,餘暉卻還是不肯相信。他痛苦的癱在車裡,吳秘書急得跺腳,“前面怎麼還堵住了!”
“你都和餘白說了什麼?”餘暉陰冷地看着吳秘書。“我不是故意的。是餘白套我的話,我說漏了嘴,她才知道您在調查易塵。她問我要調查資料,可,可是我都給您了,也沒辦法給她啊!”
“然後呢?”
“然後她讓我幫她去買生煎包,可是我買小籠包回來的時候,她卻急着走了。”
“還有呢?”
“真的沒有了。她走的時候說別告訴你那個她來公司了,我以爲她是在生你的氣。沒想到她……到底怎麼回事!”
餘暉陷入了沉思,心裡盤算着,總覺得有什麼遺漏和疏失的地方。等待的一分一秒無比漫長,“大晚上的還堵車!我X”餘暉開始爆粗口。
車子終於停在宏博醫院門口,“急救室在哪?”餘暉焦急地問護士。他奮力衝上前去,發現林落梅正坐在椅子上哭泣,“阿暉!你終於來了!白白她用,美工刀割開了手腕……到底,發生了什麼?都是我的錯,我只知道,在樓下看電視,聽到,陸媽,上樓送餛飩……物業,開門,臉盆裡都是血……”
餘暉眼前一片慘烈的鮮紅,痛苦萬狀,“沒事的!放心,白白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晨光籠罩下的惠文中學。
易塵望向空蕩蕩的座位,明顯心不在焉,“餘白那種人,就算髮燒到39度也會堅持來上學,今天早讀都過了,她怎麼還不來?不對,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哎呀,會出什麼事啊?”他不斷改變着坐姿,只是越安慰自己,那股不安的感覺就越強烈。
他終於舉起手,“老師,上廁所”,見到老師無奈地點點頭,他空身飛快地奔出校門,一頭扎入公共電話亭,撥通餘白家的電話。
“請問是哪位?”
“您好!我是餘白的同學,易塵。能不能讓餘白接電話?呃,老師……讓我關心一下,她今天沒來上學嗎?”
“餘白,餘白她……”電話那端的陸媽泣不成聲。
校門口的街道上,易塵第一次這般手足無措,幾乎抓狂,“師傅,停一下!去宏博醫院,麻煩快點!求你了!”
“小夥子,你病了啊?現在是上課時間吧……不是有校醫院嗎?”
“快點出發!我求您了!帶我去見她!”豆大的淚珠從少年的面頰滾落下來,“她一定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