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請問你是易塵的……？”醫生一邊神色擔憂地檢查着病人，一邊低聲詢問旁邊的白T恤女孩。
餘白蹭的站起來，感到一陣暈眩，後退了一小步後才站直，“醫生您好！我是財管系的餘白，是易塵的……同學，我和他是同一所高中畢業的，他爸媽曾託付我要照顧他。”
“小姑娘，我聽了聽他的心率，易塵同學的情況不太樂觀啊！我現在就給你開轉院證明，去附近的仁關醫院就診。請你通知下他的父母。”
餘白兩腿一軟，癱倒在椅子上。醫生眉頭一皺，有些慌亂，“餘白同學，你先別緊張。易塵，他會沒事的。請你儘快通知他的父母吧。他們趕過來應該不遠吧？”
“我們的家在龍口市”，濃郁的憂傷襲上她的心頭，我們的家在哪裡……？天下之大，我又要去往何處呢？
餘白把手伸入口袋，卻意外地沒有摸到自己的手機，她把自己的褲子口袋朝外翻，然後有些無奈地望着醫生，“醫生，請問可以借用一下手機嗎？我手機不知道丟在哪裡了。”
她雙手接過手機，手指在撥號鍵盤上飛舞。
“心跳亂了節奏，夢也不自由，愛是個絕對承諾，不說，撐到一千年以後。放任無奈，淹沒塵埃，我在廢墟之中守着你走來，喔。我的淚光，承載不了，喔，所有一切你要的愛。因爲在一千年以後，世界早已沒有我，無法深情挽着你的手，淺吻着你額頭……”
聲音似乎就近在咫尺，卻尋尋覓覓而不得，就當餘白快要絕望的時候，她終於在易塵脫下的外套口袋裡發現了她的手機。她來不及思索自己的手機爲什麼會在易塵那裡，面容解鎖後，她點開緊急聯繫人，對着“餘暉”的名字重重地按了下去。她默默祈禱餘暉不在開會或者忙別的事情。就在她快要崩潰的時候，電話終於接通了。
“喂，是爸爸嗎？易塵他生病了，現在在學校旁邊的仁關醫院，請您過來一趟好嗎？如果您抽不開身，請您通知一下白依阿姨，好嗎？”餘白清甜的聲音充滿鎮定。
“白白，你說什麼？易塵生病了？嚴不嚴重？發生了什麼？”餘暉連珠炮般問道，儼然是林落梅“盤問三連”的架勢。
電話那端的焦急不安成爲了擊潰餘白最後一道防線的利器，她顫抖着握住手機，聲嘶力竭地吼道，“爸爸，求求你們快來吧！你們……別留下我一個人……”她掐斷了電話，無助地蹲在醫院的牆角，掩面哭泣。
仁關醫院的多人病房中，路過的人紛紛被那一抹單薄瘦削，甚至可以說瘦骨嶙峋的身軀吸引了目光。自顧不暇的他們懷着同情愛憐的眼光，上前安慰有些呆滯的少女，卻得不到絲毫迴應。
少女癡癡地望着病牀上的病人，她似乎一直在自言自語，但聲音微弱到無法分辨。
她感到周圍的一切有種莫名的熟悉感。瀰漫着的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刺耳的此起彼伏的哭聲，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的白色，還有……病牀上一動不動的易塵。他彷彿童話中沉睡的王子，眼睛緊緊閉着，只是臉上不見了紅潤的光澤，眼眸中不見了那縷星光，嘴角不見了那抹壞壞的笑。
“易塵，你怎麼又躺在這裡了。我想，你一定是撿到了我的手機吧。如果我不粗心大意弄丟手機的話，你是不是就不會躺在這裡？如果方澤言摸我的頭髮的時候，我不是傻傻地愣神，而是用手臂推開他，你是不是就不會躺在這裡？如果我給出的解釋足以讓人信服，你是不是就不會躺在這裡？你說，我是不是隻會讓周圍的人，我在意的人受傷呢？聽到請回答我，好嗎？”
年輕的護士長長地嘆了口氣，把一杯熱水遞到餘白手邊，“小姑娘，喝口水，潤潤喉嚨吧！”餘白感受到了自己生理上的強烈需求，她彷彿在漫無邊際的荒涼沙漠中行走，卻不知道支撐着她不倒下的爲何物。餘白舔了舔乾裂的嘴脣，飢渴迫使她伸手去接過那杯水。可是她似乎越上前，越靠近，那杯水就離她更遙遠。嗯，我已經迷迷糊糊了嗎？難道我看到的那杯水是幻覺嗎？滾滾的流沙似乎在涌來呢，我該怎麼辦？她怔怔地發呆。
“砰”的一聲響徹病房，杯子掉落在地上，隔壁病牀的老爺爺拍着胸脯，念着“拍拍心，不怕”。地上的一灘熱水掙扎着散發出熱氣，七零八落的碎瓷片散落了一地。小護士慌張地拉起餘白的手，“小姑娘，沒燙到你吧……都怪我不好，是我的錯，我還沒看到你接住杯子，我就鬆手了。我太粗心大意了……”
餘白似乎從幻境中走了出來，她想安慰驚慌失措的小護士，嗓子卻發不出聲，她只得乾咳了兩聲。她突然看到散落一地的碎片，意識驅動着她努力彎下腰撿起其中的一片。小護士反應很快，趕緊一把奪過餘白捏着的碎瓷片，“小姑娘，你……你要做什麼？”掙扎之中，碎瓷片在餘白手上添了一道口子，她又一次看到了血跡。
餘白似乎並不覺得疼痛，她笑笑，“護士姐姐，別緊張嘛！我沒想做什麼，我只是撿起來看看，看看而已。破碎的東西其實……有種驚心動魄的美啊！殘缺本身也是一種美，就像斷臂維納斯一樣，不是嗎？”她舉起手中的碎瓷片，在衆目睽睽之下默默走到窗戶邊，迎着穿透窗戶的微弱陽光，似乎像鑑賞美術品一般仔細端詳。
護士一臉訝然，她終於上前扶着餘白離開窗邊，餘白機械般地跟着行走，聽從伸出手的指令，任憑小護士細心地爲她抹上燙傷膏。護士一邊自責道，“對不起啊！都怪我，你看，白白嫩嫩的手都燙紅了。疼嗎？”
餘白默默地搖頭，卻在包紮的時候死死咬緊牙關。她盯着自己腿上因熱水袋燙傷而留下的印跡，這一次她疼的更加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