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塵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圖靈的大教堂》，緩緩翻開書頁，一枚小巧的銀杏書籤呈現在眼前。他輕輕握着銀杏葉細長的柄，轉着圈圈，睹物思人。
“易塵，從前我很喜歡看棉花糖製作的過程，彩色的棉花糖一點點變大，彷彿能夠編織出一個人的未來呢。而我不喜歡吹泡泡，因爲泡沫再美好，也終究是會破滅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拿起筆，在書的扉頁勾勒出一個望着機器中棉花糖的女孩。我又在紙上描摹你的輪廓，那你呢？
他轉動着筆，若有所思，旋即給畫中的小女孩添上兩個雙馬尾。“過去的你，是這樣的嗎？”
沉思片刻後，他在小女孩的旁邊添上一個吹泡泡的小男孩。
你知道嗎？我以前可喜歡吹泡泡呢，還有玩那種一甩一甩的泡泡棒，和超級酷炫的電動泡泡槍。
有一次，我在醫院裡面偷偷玩泡泡槍，飄走的泡泡沾到旁邊病牀的老爺爺白花花的鬍鬚上，平日裡他總是不讓我扯他的鬍子。他吹鬍子瞪眼的樣子像個老頑童，明明都動不了，還大聲嚷嚷要過來教訓我呢。兇巴巴的哪裡像個病人？爸爸回來的時候，老爺爺掙扎着顫顫巍巍地走去告狀，最後爸爸替我說了好多聲抱歉，事情才平息呢。
我喜歡趴在窗戶邊，看泡泡飛出窗外，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它們寄託着我的自由和願望，我曾幼稚地以爲，它們會飛向很高很遠的地方……
可是，你卻殘忍地說：泡沫再美好，也終究是會破滅的。
餘白覺得這幾天似乎過得格外漫長，簡直是度分如年。雖然教授的講課內容還算有趣，可就是抑制不住分神的節奏。她翻了翻日程表，已經做了三次展示，寫了一篇講座感想，貼了四次海報，怎麼纔過去了兩天？
餘白望着桌上的日曆出神。20……她注意到下面的小雪節氣。轉眼又是銀杏葉落時分，只是去年的雪來得格外的早啊！不知今年何時落雪？她拿起手機，在微信頂部的聯繫人搜索欄輸入“易”，然後點開易塵的頭像。
他什麼時候換新頭像了？餘白用指尖戳開大圖，看到了吹泡泡的男孩。他是那麼喜歡……吹泡泡嗎？而我卻在他去年生日的時候說什麼“泡沫再美好，也終究是會破滅的”。我是在用瞬息幻滅的泡沫比喻……我們遺失的美好，我是那麼悲觀……我要把我的病毒般的悲傷傳染給樂觀的他嗎？我到底在做些什麼？
她纖細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她反覆念着屏幕上的一段話，終究按下了發送鍵，“易塵，後天有什麼安排嗎？我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
聽到消息提示音，易塵的視線從電腦屏幕移到手機屏幕，手指卻不停止鍵盤上的跳舞。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激動地拿起手機。呸呸呸，誰說小爺我最近倒黴的？原來之前的bad luck都是在爲這一天的這一刻積攢人品啊！
她竟然還沒忘記我的生日！而且還有！禮物！平淡的語氣激起易塵內心的滔天巨浪。
“易塵，後天有什麼安排嗎？我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
“生日那天……可以來我家一趟嗎？同里巷22號。我親自下廚（小糾結）（小糾結）（小糾結）。”
餘白盯着一連串的小糾結表情，刪掉“我可以來幫忙做飯嗎？”，改成了“好的。幾點？”
“中午十二點。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對話乾脆利落地結束。易塵沒有再發什麼，餘白便刪掉了輸入框中的內容。
哎呀，我不想過11月21號了！蒼天啊！請直接跳到22號吧！不不不，我忘記了，我還要去超市購買食材，做好充分的準備呢！我收回，收回剛纔的話。易塵悄咪咪拉上窗簾。別讓對面的人看見我手舞足蹈、自說自話的樣子纔好！小爺我可不願意被別人當成瘋子。
紙上又在描摹你的輪廓，泛黃的日曆翻頁到22日，指針指向11點55分。
易塵聽到門鈴聲，箭一般的速度衝向門口，用力打開門，看到穿着藍色T恤的餘白。他眼前一亮，“你今天竟然不穿白色衣服……”
餘白有些詫異，她旋即微笑着把禮物盒推向易塵懷中。“易塵！祝你生日快樂！”
他接過小小的禮物盒，用一隻手晃了晃，禮物盒並未配合地發出晃動的聲音。他隨即閉起一隻眼，似乎想窺見裡面的東西，動作幼稚而可愛。
餘白被易塵一連串迫不及待的動作逗笑了，“我就不賣關子了。是一款可以監測心臟頻率的智能手錶，人工智能會對收集到的數據進行實時分析，如果出現異常值，它會緊急呼叫……我，哈哈，你也許可以研究一下它的程序？”
易塵愣在原地。
“怎麼了嗎？你不喜歡？”失望慢慢爬上餘白的臉頰。
“啊！沒有。我就是……太感動了！你一定爲我考慮了很久吧？”易塵的眼中貌似真的含淚，“快進來吧！我親手做的大餐已經擺在桌上了，你快看看，是不是色香味俱全……”
餘白望着滿滿一大桌的菜，糖醋排骨、白斬雞、紅燒魚、西蘭花炒胡蘿蔔、山藥木耳、手撕包菜、番茄蛋湯。色調的搭配果真不錯，香氣撲鼻，“色、香、味俱全”中的兩項立即得到了驗證。
餘白抑制不住驚訝，“這些，都是你做的嗎？你怎麼知道我喜歡西蘭花、胡蘿蔔還有山藥的？”易塵乖巧地點頭。
“那你一定忙活一上午了吧？只有我們兩個人慶祝生日嗎？”
易塵淡淡一笑，“就我和你啊！還能有誰？今天是我一年一度的生日，當然要豐盛一點嘛！”
餘白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糖醋排骨，筷子一滑，排骨無辜地躺在了桌上。餘白有些尷尬，她在猶豫怎麼處置桌上的那塊排骨。在易塵的勸說下，她重新夾了一塊放進嘴裡，由衷誇讚道，“真的好吃耶！易塵，你是照着菜譜學的嗎？”
“自打我從東林的學生宿舍搬出來，一個人住在這裡也是無聊透了，就學會了自己做菜，get了一項生活技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想吃什麼的時候，就去旁邊的超市買好食材，上網查查做法，多失敗幾次，就學會了啊！”易塵輕描淡寫道。
“你可真厲害，在課程上花較少的時間也可以學得很好。不像我總是要付出比別人多幾倍的努力，他們說的對，我不是腦子好，只是認真而已。像我這樣只知道死讀書的人，在做菜方面可是一竅不通呢。”餘白自卑地吐槽自己。
“你只是沒有看到我背後的努力罷了。我其實就是暗地裡很努力啊！怎麼能讓我的對手發覺然後提高警惕呢？高中的時候，我次次考試還不都是你的手下敗將？你應該自信一點呢。哈哈，我們餘白將來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在商場叱吒風雲，號令天下，稱霸商界！你根本不用操心做飯這種瑣事啦！做飯就交給……。呃，不過你有空可以試試看哦，下廚也是一件很有樂趣的事情啊！滿滿的成就感呢！特別是被誇讚的時候。”
“易塵，謝謝你……做飯給我吃。長這麼大了，我還是第一次赴約去同學家吃飯呢！”餘白晶瑩的眼淚滴落到粒粒飽滿的米飯上，似乎與它們融爲一體。
“那我萬分榮幸喲，餘白女士。”易塵沒有戳破，貼心地遞給餘白一張紙巾。
“易塵，是我的榮幸能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