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文軒文殊從省城坐公交汽車回來給母親上墳。
文軒現在已經上班了，在紡紗廠工作。並且有了男朋友。文殊讀大四了，上的是金融專業。
清明節小長假，姐妹倆商量着回家鄉給故去的母親上墳掃墓。
公交汽車上人很擁擠，姐妹倆挨窗坐着，一路望着窗外的風景很是感慨。自從母親走了以後，就有父親關心她們的生活了。她們都已經長大成人了，又都在外地工作和求學，父親到時候就給她們寄錢寫幾句囑咐的話。無非是在外要學會照顧自己什麼什麼的。
文軒給父親說自己已經上班掙錢了，並且可以給妹妹交學費和生活費，供妹妹上大學了。但是父親孟惜橋依舊是給她們寄錢囑咐她們。也許在父親的眼裡她們永遠是小孩子，長不大。
這次從省城回來，本打算到憶城下車，先去看看父親。但路上又改了主意。父親近來身體不好，如果去他那裡落腳，他必定會一同來給母親掃墓。會勞累他。於是就直接回了孟莊村。
趕上這天下着小雨，她們都帶着雨具呢。在村口下了車，也不怎麼的一腳踏上這片土地，心立刻就悲痛起來。像捱到了母親身邊一樣，抑制不住的悲傷落淚。
文殊年齡小點，思母心切，就啪嗒啪嗒掉着眼淚說：“姐，我想先去看看母親，我特別的想她。”就泣不成聲了。
文軒心裡也難過，就拉住妹妹的手，一同下地裡去了。
灰色的天空下細雨濛濛，田野裡返青的麥苗綠油油的連成片。道邊溝沿幾棵杏樹開着粉色的花朵。一陣稍帶寒意的輕風吹過，幾片溼漉漉的花瓣飄落地上。
母親耿邊雲的墳墓在麥田裡。包這塊地的農戶去年種的小麥，墳前給留了一塊祭拜的空地。長着苦菜和蒲公英，都開着黃花，經春雨一潤，格外的鮮豔。
倆姐妹撲在母親腳下先痛哭一場。哭罷多時，文軒從提兜裡拿出來給母親買的供品擺好，上過香，又拿出紙錢點燃，給母親發過去。深切思念的情緒也隨之過去。姐妹倆又是悲痛的大哭一場。
陰陽兩相隔，就是跪在母親的腳邊，要想見上一面也只有在夢中。想想生前和母親在一起的日子，那景那情，真想變成仙穿越過去。
文殊哭着哭着趴到了墳上，說想在這裡睡上一覺。文軒理解妹妹此時的心情，拉起妹妹說什麼也不讓她睡。她知道母親懷抱的溫暖，母親愛撫的甜蜜，但這裡不是神話。
姐姐同樣是肝腸寸斷，悲痛欲絕。但她是姐姐，有責任。硬拉着妹妹離開母親的墳墓。
姥爺耿早南也來給閨女上墳，遠遠的就看到了倆外甥閨女。文軒拉着文殊就迎了上來。看到倆閨女滿臉的淚水，心疼地把倆孩子摟懷裡。說：“你們姥姥知道你們今天會來。不先上家去就來給你們娘上墳。叫大人掛心。”
耿早南說罷，就推開倆閨女：“你們暫且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耿早南走到閨女耿邊雲墳前，立刻老淚縱橫，埋怨說：“你這閨女啊，孩子大老遠的回來，也不知道先叫她們回家歇歇腳。到這都不懂事。”
說着兩腿一軟就要跪下。耿老漢堅強地站住了。手拄鐵鍬流了一會兒眼淚。說：“我給你添幾杴新土吧，省得你在那邊冷。有空我在來看你。”
耿早南擦掉老淚，扛着杴走出麥田，來到大道上。倆外甥閨女正在那兒等他。
“走，文軒文殊，咱回家。”
姥姥在家包好了餃子，正等着他們。到了家，姥姥又埋怨文軒文殊：“也不知道先到家來，來了，給你們娘捎盤餃子叫她嚐嚐，熱乎乎的。天下雨呢，天氣有些寒。”說着，姥姥背過身去自個兒擦眼淚。
文軒文殊知道自己不懂事，就又去哄姥姥。逝者是她們的親生母親，是姥姥的親生閨女，白髮人送黑髮人，不知道誰比誰更難受。
這一整天家裡瀰漫着悲傷的氣氛。
住了兩天，她們準備回城，繞道憶城去看望一下養父孟惜橋。在家聽姥爺說，他情況很不妙。他提前託人給母親捎來了紙錢。
孟惜橋還是住原來的那個家。文軒文殊很熟悉的就來到了家。
家門虛掩，裡面肯定有人。倆閨女悄無聲息的就進了家門。到了屋裡看到父親正伏案寫作。披着一件藍夾襖。鬢角頭髮花白了。面龐瘦削蒼白。帶有病色。
她們走近了，他也沒發覺。
耿邊雲去世後，孟惜橋悲痛思慮過度，生了一場大病，都是有祁路華悉心照顧。他查出了肺結節惡化，也就是肺癌。
孟惜橋不怕死，愛妻耿邊雲離他而去了，他就對這個世界再沒有什麼貪戀的了。他願意追隨愛妻而去，去天堂找耿邊雲，在那裡兩個人又可以在一起了。
所以他對癌表現的很坦然。他想起了他要寫的關於城鎮建設方面的書，時間不多了，得抓緊做點事。孟惜橋就開始埋頭寫書。完全忘記了生癌的事。
祁路華看孟惜橋一天到晚的忙，做飯寫書，睡覺。不再提耿邊雲和癌。生活的很充實，也就放心了。
不過祁路華心裡有一個誰也不告訴的秘密，那就是她決定要得到孟惜橋，這個年輕時的戀人，她夢想的心中的男人。並且悄悄的開始了她的計劃。
這些孟惜橋不知道。他生癌的事就連兩個閨女也沒告訴。文軒和文殊不知養父孟惜橋快病入膏肓了。
充實忙碌的生活掩蓋了一切。這次清明小長假，倆閨女回來給母親上墳，孟惜橋是記得的。他本以爲文軒文殊會從這裡過，結果沒有。寫起書來就把這事忘了。
小妮子文殊見了父親孟惜橋一種憐惜和嗔怒就涌上來。她是從小孟惜橋抱大的，認人第一眼看到的父親就是孟惜橋。所以她對孟惜橋感情就跟親生父親一樣。
文殊不再抑制感情，猛然說了一句：“爹，你咋不給俺娘去上墳？俺姐倆等你沒看見你！”說完摟住孟惜橋的脖子就哭。
她這一聲炸雷震得孟惜橋渾身一顫，擡頭見倆閨女回來了，文殊已經撲過來摟住他的脖子。孟惜橋眼見着倆孩子，激動的眼淚流出來。
他順勢抱起文殊轉了兩圈，說：“都長成大閨女了，爹抱不動了。你姐倆回來咋也不給爹說一聲，還埋怨爹。爹早已給你們買了好多好吃的，等你們呢。”
文軒就說：“爹，我們考慮了你的情況，就先回鄉下給俺娘上了墳。碰上了俺姥爺，在俺姥姥家住了兩天。”
“妮，我給你姥爺捎去了紙錢，讓你姥爺替我給你娘上墳。”孟惜橋說：“爹是出了些情況，最近身體不是太好，想在有生之年寫一本建築方面的書，忙這事了。爹也有爹的想法。”
文殊搶嘴說：“爹，俺姥爺說你得了癌。”
文軒急忙上去捂住文殊的嘴，她知道癌就意爲着死亡，母親就是得癌去世的，她不想這個癌魔再發生在父親身上。她非常討厭這個不吉利的字眼，再奪去自己另外一個親人的生命。
文軒說：“爹，文殊年齡小不會說話。我們可真心希望爹健健康康的。要不誰再關心我們啊。”
孟惜橋苦笑笑，搖了搖頭，就岔開了話題：“文軒文殊，你們都長成大姑娘了，一些事情自己也能做了。要照顧好自己。爹孃終是跟不了你們一輩子的。這次你們回來，雖然繞過去了爹這兒，但看到你們單獨能做事情了，爹心裡很是高興。孩子們長大了！”
孟惜橋感慨。囑咐文軒：“文軒你也上班工作了，也有了男朋友，也能掙錢養家了。爹老了，以後你就多照顧你妹妹吧。爹還有自己的事，你們好自爲之。”
文殊聽這話就不滿意的問：“爹，以後你不管我們了？俺娘走了，你也要扔下我們，你要上哪裡去？”
文軒拉了拉文殊衣角，她懂得父親應該有父親自己的生活。但她還是抑制不住對父親的感情，哭着說：“爹，我們希望你生活的好，我們一家三口能常在一起。”
孟惜橋把兩個孩子摟進懷裡，說：“爹也是這麼想的。走，爹帶你們出去吃咱小城的特產牛肉拉麪。小時候文殊嘴饞，把人家碗裡的牛肉碎粒都舀出來自己吃了。你娘說都不想帶她出去吃了，當時我心裡也是這麼想的。”
文殊臉紅，嬌嗔的摟住爹的脖子，說：“咋提那些事，今天我請客。”
文軒說：“請客也是爹寄給你的生活費。”
“我這個學期已經開始勤工儉學了。我能掙出我的學費和生活費來。”
“嗯，咱文殊出息了。”孟惜橋拍拍文殊的頭，心裡充滿愛喜。父女三人，手拉着手，走上了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