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數學問題,自己想出答案和確認別人的答案是否正確,哪一個更簡單,或者困難到何種程度,擬一個別人無法解答的問題和解開那個問題的答案,何者更困難?’
自打記事起,男孩便寄住在外公外婆家,那是一間不大不小的兩室一廳,也是飽含了幸福的溫牀,那裡有無時無刻陪伴在身邊的長輩,有喚一聲就能隨時出現的外婆,有做飯很好吃,也愛做飯的外公。噢,對了,還有偶爾會出現的母親,她一直不贊同男孩回家住,所以小升初畢業之前,男孩印象裡更多的是關於外公外婆的記憶。
小區還沒改建前,有青柳灌木,有亭廊花園,有一到中午就開始運行的小瀑布,有每次都不讓進的老年活動中心,有第一次學自行車摔倒的水泥地,也有跟小夥伴捉迷藏的蘑菇屋,那是屬於男孩的童年。
那時的母親,生人不可靠近,脾氣一點就爆,偶爾也會遷怒於男孩,抄傢伙是常有的事。男孩除了把每學期成績單遞上給母親過目簽字,其他時間沒有過多交流的機會,這就是母親,男孩吃飯掉米粒會被瞪眼,看電視時間過長會被說,做了錯事撒謊被訓斥...
“奶奶,我媽爲什麼總生氣啊?”男孩停下筆擡頭問外婆。論關係男孩本應該叫‘姥姥’的,但當時年紀小,一直拗口吐字不清,索性改口叫‘奶奶’,也就這麼一直叫了下來。
“你媽啊,單位工作忙,她性子又有點急,但心是好的,她希望你好。”外婆語重心長地說道。
“那,對你們也會急,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嘛?”男孩問道。
“唉,快點寫作業吧,晚上不是還有樂器課嘛,我去幫你給二胡上上香。”外婆說完便轉身進了裡屋。
“噢~”男孩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只得再一次默默埋下頭,呆呆地看着作文稿紙,無從下筆。
——作文題目是‘我的母親’。
2008年,是難以翻過的一年。汶川地震,學校震感強烈,整棟樓被晃的搖搖欲墜,安全撤離到寬闊的操場後,仍心有餘悸。一切平靜後,男孩便找到母親要電話,確認外公外婆在家的狀況,是否安然無恙。
“沒事兒,沒事兒,我在家炒股票呢,以爲誰搖我椅子呢,穿個睡褲就出來花園了。”聽到外公爽朗的聲音,男孩心放下來半截。
“嗯嗯,那就好。”掛斷電話後,男孩才留意到母親焦急的目光。
“你爺奶都沒事吧。”母親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冷靜,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沒事就趕緊回班裡吧,估計老師要清點人數。”
“...”電話丟給母親後,男孩頭也沒回走出辦公室。
也是這一年,在一次課前跟同桌嬉鬧中,不慎被同桌用書角掃到眼睛,男孩頓時感到一陣痠麻,幾乎睜不開右眼,落淚不止,撐不到下課,就被班長帶去了學校醫務室。
校醫說沒什麼事,開了瓶眼藥水就草草了事。
睜一眼閉一眼的男孩撐到了放學回家,眼睛開始愈發痠痛,發紅,睜不開。母親下班回來,問清緣由後,果斷帶男孩徑直去了附近眼科醫院。
爲了更好地恢復,母親幫男孩請了幾天假,在家養病期間,同桌一家人登門道歉,問詢情況並買了補品。
“實在抱歉,我們家孩子淘氣,發生了這麼大事,都沒跟我們說,還是班主任打給我們電話,才知情的。這樣醫療費、精神損失費,我們來承擔。實在抱歉實在抱歉。”
“孩子也是嚇到了,沒告訴你們的。沒關係的,都是孩子打鬧,他也沒什麼事了,休息休息,滴滴眼藥水就行了,還麻煩你們專程跑一趟。”母親客氣地對客人說道。
男孩賭氣,根本沒正眼看過客人,把臉拉得長長的,心裡還有些責怪母親爲何不爲自己說話。
“來了客人,你這樣做很不禮貌,況且人家是來跟你道歉的,更應該尊重別人。”事後,母親把男孩拉到身邊說道,“再有,以後發生這種事,第一時間跟我說,爺爺奶奶上了年紀,有些事情考慮欠妥。”
“噢噢~”男孩低着頭哼唧。
“擡起頭,眼睛看着我!”母親突然怒喝聲中帶着顫慄,順勢一把抓起男孩的胳膊,“打鬧歸打鬧,要保護好自己,你也長大了,別老讓大人操心。”
後來,一次吃飯時,聽外婆閒聊,那晚等檢查結果的母親比任何時候都焦急,豆大的汗珠,緊鎖的眉頭,‘再送來晚一點,可能後果就不是滴滴眼藥水那麼簡單了。’這是醫生的原話。
男孩內心突然劃過了什麼,很快又隱去了,那是不曾有過的情緒波動,來自母親的...
臨近小升初,母親在外婆家出現的頻率更高了,開始關注男孩的日常生活,敦促男孩按時學習,守着男孩完成作業才離去,甚至會在二胡課後接男孩回家。當然,學校老師的一次次小報告,也變成了母親在家的一次次斥責。
男孩偶爾也會心生不悅,但,他並不排斥了。
“你們班主任下午又來找我了,你數學老師說你上課愛說話,咱這毛病能不能改掉,會影響到其他同學,怎麼有那麼多說不完的話,在家裡也沒見你這樣!”母親斜坐在沙發上說道。
“emmm...”
“嗯什麼,就管不住嘴是吧!”母親向男孩看過來,嚇得男孩一激靈,試圖避開延眼神的直視,“我知道,你們數學老師是後補上去的,教學確實較爲一般,但咱好歹把知識都弄會,把題都作對吧。坐你後面的**,人家跟你聊幾句,其實是應付你呢。拿上期末考了,咱安分點,順利畢業行不行。”
“...”
“你小子行,小學沒少給我闖禍,三好生拿了不少,臨最好畢業了還拿了個三優生(語數英均爲年級前50),第一次拿吧,可惜人家今年不評咯,也沒獎狀啦。”母親有些調侃地說道,但看得出來的開心。
“就是,虧死了!”這是男孩難得的幾次見到母親面露笑容,母親笑起來是好看的,男孩那時單純地以爲好成績,可以讓母親爲自己多笑幾次。
“...”
“爸、媽,那我們就先回去了,中午還讓他在您這吃飯睡午覺吧,晚上就回去住了。”母親對外公外婆說。
“啊,好,你決定就好。”外婆邊收拾碗筷邊應和道。
所以,這是要回家了嗎?
從小道穿過,路燈愈來愈昏暗。
不知怎地,這條回家路,男孩有些陌生,也有些牴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