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白夜,是被剝奪的夜晚,還是被賜予的白晝,將夜晚僞裝成白晝的太陽。白晝之光,豈知夜色之深。’
向東,回廣。
3月中旬的廣州,早有預謀,散發着蒸騰的初夏的暑氣,像滿身汗瘋跑一天被叫回家時不情願的孩童,不依不饒的。
原計劃去散心的小哈,彼時除了旅途奔波突襲的酸倦,別無他感。
並不是沒有收穫,添了一些對模棱兩可事物的張望,說不清道不明,但憧憬着。
…
防疫要求的七天三測和鋪滿整週的行程,讓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並不好過。
唯一感到被眷顧的是,每次都能趕上外省下達封控前,順利“出逃”,或許是僥倖,也足夠竊喜一陣了。
15點,小憩被吵醒,伸了懶腰,坐起劃手機。
滿屏信息和頭條彈窗衝震着瞳孔,地鑽機似的,赫然加粗加黑的標題——
‘客機墜毀’
第一反應是闢謠,因爲網絡並不可信。
得到確鑿後,纔是後知後覺的顫慄。
臟器爭搶着跳動,有些呆滯和無措,持續十分鐘左右,像個倖存者。
‘此時此刻,我腦海中首先浮現出來的,仍是那片草地和湖景的風光:草的芬芳、風的清爽、山的曲線、湖的青澀…接踵闖入腦海,那般清晰,清晰的只稍一伸手便可觸及。有別的是,那風景中空無人影,誰都沒有。我們像消失在了什麼地方,事情無可預告地發生了,看上去那般可貴的東西,我們的世界,都遁往何處去了?臉孔也無從想起,所把握的,不過是空不見人的背景…’
一週前,同樣的起止地點和航線,讓人不自覺代入,容易共情。
再刷到的視頻是——90度垂直地面,高速下降的客機。
又是一陣舊疤未愈新傷疊加的痛楚。
上次,是在歷劫中的2020,病疾噴發之初,一位籃球巨星因墜機事故隕落。
這次,不同。
不同的是,之前是憐惜,而如今是癡麻。
相較於遇難者家屬,普通人是無力安排自己應該袒露什麼情緒的。
他們震驚着,撇着藏在口罩下的微皸的脣,先是從心裡規避了一種交通工具,然後繼續刷着新聞,看着後續,在眼睛尚能看世界的環境裡,忙碌着,過着普通且不安的日子,消磨着社會的後遺症。
…
‘世界這個東西,就是一種記憶和相反的另一種記憶永無休止的鬥爭。就像在《拉卡馬佐夫兄弟》裡,有魔鬼和基督的故事。基督正在曠野裡嚴格修煉,魔鬼要求他顯示奇蹟,要他將石頭變成麪包。但是基督拒絕了。因爲奇蹟是魔鬼的誘惑。’
愚人節,是真心話的歸宿,所有不如意像燈神一樣,在不需要時可以壓回神燈裡,以上是期盼的話。
水面的浮萍,做探出動作,隨即縮回去,想繼續做不動聲色的自己,但無益了。因爲先入爲主,且代價昂貴。此後嘗試頻率,也從每天一次,變爲一週一次。
…
終於是決定搬家,費神費力,大動干戈,像手術前的醫生反覆搓洗的雙手。
小哈對住處的執念,更像久旱逢甘的黃土,需要潤澤。
不過,跳傘兵離腳下的標誌處不足百餘米,將落未落時,還鬧了出烏龍。
主角是狐狸和兔子,這隻狐狸不斷製造着謊言,改寫着故事,狐狸成了加害者,與《動物城》裡的那隻大相徑庭。
這次,兔子成了被害者。
故事的最後,兔子掏出‘子彈’,拿出證據,拋棄和善待人姿態,懲戒了褻瀆美麗理想鄉的狐狸。
那一刻,兔子感覺自己就是絕對的正義。
補償是,第二天即尋到了合適的家,讓人舒適的那種,總歸是泥濘的達到了目的。
兔子將迎接關上房門就能素面朝天的空地。門鎖和能隔窗望到的竹林,是與外界嘈雜分開的屏障。
曾經擁有的東西被奪走,並不代表就會回到原來沒有那種東西的時候。
這裡,有虛構的太陽,是不會放棄明天地再次升起,讓你波光盪漾的。
這裡,有永遠寧靜的夜晚和振奮人心的早晨。
白夜的陽光,是亮在夜裡的,好明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