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註定是個不眠夜。
安聿本來打了鎮靜劑會睡一整個晚上的,可是才睡了兩個小時,天剛黑他便醒了過來。
準確的說,是被疼醒的。
右肩傳來刺骨的灼痛感讓他根本睡不着,像是在被人用火燒,又被人用刀砍。疼得安聿渾身都在冒汗,這個地方本就屬於熱帶乾燥地區,他身下的牀單不到片刻就被汗水打溼了。
大家只能不斷用乾毛巾擦着他身上的汗水,給他喂着熱水。
他們都能看出來安聿的疼痛,可安聿就是一個字都不說,連疼都不喊一聲。
這看的北川跟伊藤兩人更加內疚,恨不得自己替他分擔這痛。
伊藤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安聿的病牀前,哭着道:“安醫生,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您罵我吧……都怪我,要不是我您也不會受傷……”
北川見此,也跪了下去:“您千叮嚀萬囑咐,是我們兩個太笨了!”
安聿睜開眼睛,緊縮的眉尖並未鬆開,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兩個人,用沙啞低沉的嗓音道:“起來。”
“安醫生……對不起……”伊藤還在哭,兩人就只差給安聿磕頭了。
安聿緩緩嘆了口氣,吩咐旁邊的人:“把他們兩個扶起來。”
其他的實習生連忙去扶,伊藤還不肯起,萬幸有聰敏的人訓斥道:“安醫生已經傷的這麼重了,你們還想讓他心煩嗎!”
兩人一聽,立馬就站了起來。
“安醫生,您要是疼的厲害,就咬我吧。”伊藤走到牀邊,對安聿伸出自己白淨的手臂。
“你們兩個……”安聿低低的說了幾個字,又輕咳了幾聲,“要想平安的回去,今晚過後,就把腦子給我帶上。我能救得了你們一次,但是下一次誰會去救你們?”
伊藤紅着眼睛不敢說話。
“行了,都出去吧。”安聿疲憊的說,“都好好休息去,明天還有一堆事等着你們。”
“可是,安醫生……”北川還想說什麼。
可安聿的嗓音驀地厲起來:“出去!”
所有的實習生只得都走了出去。
他們剛出去,便迎面撞見白天給
安聿做手術的醫生。
所有人都恭敬的給他鞠了一躬,算是表達對他的感謝。
那個醫生只是擺了擺手,毫不在意的樣子,掀開帳篷的簾子便走了進去。
“疼得睡不着吧。”
安聿聽到聲音,轉頭淡淡看了他一眼:“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
“給你拿了點止疼藥來。”醫生阿米爾笑了笑,坐到了窗邊的椅子上。
“我不要。”安聿皺眉,斷然拒絕。
阿米爾聳聳肩:“就知道你是這態度。”
阿米爾將腰間的鐵質小酒壺取出來,擰開蓋子,然後遞給安聿:“給吧,這可是我家自釀的烈酒,旁人想喝都沒有。既然鎮定劑對你沒用,那就喝點酒吧,總歸是有些用處的。”
那酒的烈香很快就飄了出來,比一般的白蘭地等烈酒還要更烈上幾分。
酒也是殺菌的,對於安聿來說,現在喝幾口正好。
所以安聿也沒拒絕,接過來後便喝了一口。
那一口下去,他真的感覺自己傷口的疼意好像緩和了幾分。
剛想仰頭再來一口的時候,卻被阿米爾取走了酒壺。
“可別貪多,喝上一口就夠了。”
安聿長長舒了一口氣:“你怎麼還沒睡?”
“你傷成這樣我要還能睡的着,那不成缺心眼了嘛。”阿米爾看了他一眼,“倒是你啊,好端端的爲什麼要從日本跑到這個地方來?”
阿米爾跟安聿認識。
兩人曾在醫學界的研討會上見過,那以後便成爲了朋友,阿米爾是非洲人,不過他是混血,父親是英國人,母親是非洲人,所以他的長相其實是偏英國人一點的。
阿米爾一直在中非當醫生,安聿來之前沒跟阿米爾說,阿米爾也是在給他做手術的時候才知道是他的。
“有些重要的事需要處理。”安聿道,“我的手,真的不能恢復嗎?”
對於醫生來說,手臂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果安聿的右手從此以後都握不住手術刀掌握不住精準的話,那他這輩子也別想再拿手術刀上手術檯了。
“還不死心呢,你這隻手以後能握雙筷子就不錯
了。”阿米爾白了他一眼,“你也真是,自己傻,帶出來的實習生更傻!”
“好了。”安聿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才慢慢呼出來,“有這時間在這教訓我,不如幫我想想怎麼恢復。”
安聿不相信自己的手臂真的毀的那麼嚴重。
“恢復不了。”阿米爾自己也喝了一口酒,然後沉下語氣,“就算是在外面那些地方,有好的醫療設備,有好的環境你這手也好不了了,何況是在這裡。”
阿米爾已經儘量將他的手臂留住了,但,也僅此而已。
安聿闔了闔眸子,過了好一會兒,才用沙啞的聲音問:“真的……沒辦法了嗎?”
“考慮一下回美國吧。”阿米爾道,“你這手起碼得恢復半年才能拿的起東西了,在這裡根本不行。安聿,你若是還想讓這條手臂以後正常使用,就聽我的。”
“你出去吧。”安聿將臉撇向一邊,“我要睡了。”
阿米爾氣的恨不得把這人從牀上拉起來狠狠揍上兩拳,都已經傷成這樣了居然還不走!
偏偏他又是阿米爾最好的朋友,他既然想留下來,還想保住這條手臂,他也只能盡力而爲了。
阿米爾起身,將酒壺放到旁邊的牀頭櫃上,轉身出帳篷去了。
夜晚的沙漠更顯荒涼,遠處火光一閃一閃的,從未間斷。
這裡距離前線那麼近,像今天那樣,飛來榴彈的機率以後都是常事。
安聿那倔脾氣啊……
阿米爾無奈的晃晃腦袋,轉身回了自己的宿舍去。
……
第二天一早,所有的實習生先去了安聿的帳篷中查看情況,只不過他們去的時候,阿米爾已經在帳篷中檢查身體了。
安聿看見他們來,也只是擺了擺手,讓他們自己去忙。
伊藤憋了一肚子的話卻沒處說,只有怏怏的離開了。
“沒發燒。”內心忐忑的給安聿檢查完了身體後,阿米爾才鬆了一口氣。
“你的酒很有效。”安聿淡淡笑了笑。
阿米爾拿過旁邊的酒壺晃了晃,裡面果然已經空了。
“你可悠着點吧。”阿米爾瞥了他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