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滔滔的江水，用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低低說：“帝無顏，爲了這樣一個小白臉，值得嗎？”
他知道，那抹翩然飛向江濤的身影，已成爲他記憶中的永恆，再難磨滅。
再沒有墜入江水之前，慕容暄只聽帝無顏虛弱地說道：“暄，我不能再保護你，接下來，就要靠你自己了。”
她知道慕容暄會游泳，因爲有一次慕容暄故意裝作溺水的樣子掉入水池裡，害得她慌慌張張地躍入池裡。
只是當她抱住水裡的慕容暄時，慕容暄像只白色的小鵝，雙手划動，迅速遠離他。
“皇后上當了，皇后上當，還有皇后游泳的姿勢太難看了……”慕容暄一邊遊，一邊叫。
游泳姿勢難堪？要知道她的姿勢，是標準的蛙泳，是你們沒見識過，帝無顏撇撇嘴，臉上卻綻出一絲清冷的笑。
往昔的點點滴滴一閃而過，帝無顏轉動一直不離身的寒刃，寒刃割在玉帶上，寸寸裂斷。
“保重——”已透支身體全部潛力的帝無顏，終於再也不能支持。
她努力轉頭，想要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剎那，看一看清楚那個她依戀的身影。
暄……
現在才知道，真正依戀的，是皇后，而不是你。
恍若看到那一張燦爛，且帶有一點點壞笑的俊臉，帝無顏淡淡一笑。
黑色的衣衫，緊緊包裹着嬌弱的身體，身上鮮血綻綻，蒼白的面容如玉一樣，恍若夜之精靈，在慕容暄面前劃過。
“不——”一直默不作聲的慕容暄，終於仰天發出了一陣嘶吼聲。
隨之他的嘶吼聲，白色衣衫翻飛，下方的江水彷彿受到一股無形的巨力，逐漸凹陷下去，凹陷邊緣卻激盪起無盡的波濤，一層層向四周擴散而去。
此時慕容暄心中盡是悲憤、悔恨之意。
什麼弒父之恨，什麼yin亂朝綱之禍，統統被慕容暄拋之腦後。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那個急墜而落的身影，繼而緊緊擁在懷中。
即將落下的身影，平穩地站於江面上，雙足於水面似有一層隔障，水滴不沾，更別提隱於水中的水蒺藜了。
低垂的目光看到遊蕩在江水裡的水蒺藜時，緊抱帝無顏的雙手輕輕一顫，再擡頭時，墨黑的雙眸已變得血紅妖冶。
江水激浪，濤聲陣陣，頭頂明月，如月蘭花一樣冰冷清燦。
慕容暄抱着帝無顏，一步步踏波而來，徑直朝長河岸邊走來。
慕容暄款款收回手，淡漠的眼睛裡沒有溫度，此生除了父皇和帝無顏，心裡從來沒有存過別人的性命，偏是負氣要毀了帝無顏塞給他的包袱，看她以後還如何將他推給別人。
想到這裡，慕容暄燦然一笑，低頭想看看帝無顏的傷勢，卻見懷裡的人一雙美目盈盈睜開，卻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看的。
帝無顏剛剛醒轉，卻見慕容暄使用巫術一點點奪了性命，她想要開口何止的，但是——衰弱的身體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慕容暄，爲什麼暄會幻術呢？這是夢吧？一切都是夢。
難道自己竟然是救了這麼一個狠毒的人嗎？如果是夢，她真希望馬上醒來。
帝無顏覺得眼前一黑，眼前的景物都又溶入了黑暗，只是慕容暄眼底的冰冷在她的心裡結成了冰，凍得很痛很痛。
三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往京城開拔，元龐被斬首，崔將軍一直是親皇黨，雖然早先加入了保皇黨一派，卻早已看不慣保皇黨們，明着是保護皇帝支持皇帝，暗地裡男盜女娼，一肚子壞水，都只是爲了自己考慮。
“我早看那些人的鬼樣子，看膩歪了，現在，俺投誠了，俺真高興，嗚嗚嗚，真高興……皇上變正常了，變聰明瞭。”帳外，崔將軍洪亮的嗓門在喊着，將士們在慕容暄的引導下空前地統一了起來。
受了奸臣們那麼多年的壓迫，被日曜國又威脅了那麼多年，今日終於揚眉吐氣了，他們的皇帝，威力無窮，撒豆能成冰了，真是神仙般的人物。
還有戰爭女神，都是戰爭女神的保護，現在，他們只要打回去，將丞相殲滅，就能過上好日子啦。
軍隊一路走，一路便有許多士兵和將領過來投誠，多是聽了戰爭女神的名聲和她的功績，卻不知道此刻的戰爭女神，連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來顏兒，你的病還很重，怎麼可以不吃藥呢，如果苦，喝完了，我讓你吃甜棗可好？”慕容暄幾乎是用了誘哄的語氣。
帝無顏冷漠地看着慕容暄，像是想透過着漂亮的身軀看透他的靈魂似的：“你殺了紅袖，不如將我殺了吧，何必——讓我活着，活在痛苦裡。”
慕容暄英挺的眉頭爲之一皺，臉上不再掩飾的威嚴之氣，讓他完全是一代君主的樣子了，他看着帝無顏生氣地道：“紅袖是朕殺的，與你有何關係，朕知道你怨恨於朕，可是，不要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朕命令你，立刻將這藥喝了。”
慕容暄的聲音越來越冷凝，帶着不可拒絕的壓迫，沉沉地壓過來。
帝無顏只是淡淡一笑：“那又如何，我不喝藥你就殺了我？”
“若是皇上這樣想，皇上有的是權力，你殺了我吧。”帝無顏有些疲憊地閉緊了雙眼，不想再看那張令她心痛的臉，真的，她已經不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了，她也不想知道。
“顏兒，”慕容暄強硬的手指用力捏住帝無顏的下巴，良久沒有再出聲，帝無顏皺眉想罵人，他想起慕容暄以前裝傻的時候，也喜歡這樣捏着她的下巴，可惡之至。
帝無顏剛要罵他，卻覺得剛一張開，就被柔軟溫熱的脣堵住，苦澀的藥水立刻慢慢注入口中，帝無顏的心跳忽然快了起來，淚水卻緩緩落下。
她被迫一點點吞了藥汁，心裡卻遠遠比嘴裡苦許多。
她知道，她對慕容暄還是無法忘情，這是前世欠了他的嗎？今日要這樣痛苦地償還。
其實，她有很多jih發現慕容暄的身份的，但是，她是在潛意識了偏着自己，因爲，她不想失去他，可是沒想到，最後卻造成了紅袖的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