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特高課
凝視着桌上重慶發來的情報,蕭本有種不詳的預感,他支開秘書,撕開檔案袋。密抄上是幾句簡短的日文:
急告軍部與石井中將:
重慶夜花園舞廳出現與楊慕初相貌酷似之人,疑是楊慕處之弟楊慕次,望能徹查,若能將其俘獲,必能降伏楊慕初,使731部隊如虎添翼!
川島芳子呈上。
看到“石井中將”和“731部隊”,蕭本瞳孔收縮,眼神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肅殺之氣,像要活生生地吞下那幾個字,腦海中不停閃過同胞們在細菌試驗基地忍受的非人的折磨。他臉色平靜,心中卻已是激憤難當,怒火中燒,日本人還是沒有放棄籠絡楊慕初,沒有放棄細菌試驗!
蕭本雙手交叉扶着額頭,緊閉雙眼,深呼了幾口氣,壓住心中的憤怒。身在敵營的他,一定要鎮定!眼前最棘手的,是怎樣保住楊慕次。他焚燬了情報,這是緩兵之計,只盼石井四郎不會立刻有所行動。他需要時間來謀劃對策。
楊公館
經過幾個星期的休養,日本軍醫終於允許楊慕初出院了。自從楊慕初受傷後,日本人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整日噓寒問暖,畢恭畢敬。楊慕初和俞嘵江開玩笑,說自己這叫“因禍得福”。然而兩人都心知肚明,沒有白給的禮遇,日本人肯定又要有所行動了!
轉眼已是八月,“雲天收夏色“”早秋驚落葉“,院子裡幾片落葉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傍晚時分,華燈初上,楊慕初坐在書房,望着窗外梧桐樹上搖搖欲墜的樹葉,聽着街上行人車輛熙熙攘攘的吵鬧,一時恍然若失,去年今日此街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不知雅舒現在何方,又有何所思。兩地同秋思,應是昔日情。”別離何處盡?搖落幾時休?“
“老闆。“劉阿四把牛奶輕輕放在桌上。
俞嘵江熱了杯牛奶,讓劉阿四端去了書房。楊慕初重傷初愈,不宜喝咖啡。
“阿四啊“劉阿四的出現打斷了楊慕初的思緒。
“俞小姐讓我送牛奶過來。“
楊慕初輕嗯一聲,端起牛奶抿了一口,眼神仍然向着窗外。
“老闆,您想雅舒小姐了吧!“劉阿四杵了一會兒,看着老闆出神的樣子,忍不住問了句。
楊慕初驚訝,轉過臉看着劉阿四,笑意暖暖,語氣中帶着假意的嚴厲,“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事!”
劉阿四拘禁起來,“是我多嘴了。”
楊慕初放下牛奶,起身拍了下劉阿四的肩膀,“跟你開玩笑的!”說着走出房間。
劉阿四尾隨其後,說道:“老闆,是要下去吃晚飯吧?“
楊慕初背對着劉阿四,聲音略帶倦意,“不了,讓俞小姐先吃吧,我想回房休息一下。”
“您真的不下去嗎?家裡有客人——”
“密室的鑰匙。“楊慕初不等劉阿四說完,就把鑰匙扔給了他。走去了臥室。楊慕初搬進楊公公館後,特地在宅子內設計了隔音密室,以備不時之需。果不其然,一直以來,**和國民黨都把這個密室作爲秘密會址。楊公館位於租界內,日本人不敢隨意搜查,故這個密室就成了上上之選。劉阿四口中的客人,無非就是兩黨的潛伏特工。
劉阿四看着楊慕初疲倦的背影,欲言又止,接了鑰匙就下樓了。
重慶戴笠辦公室
海鷗的電報平攤在桌上,辦公室裡飄着還未散去的硝煙味,趙理君灰溜溜地走出辦公室,眼神裡滿是兇狠,戴笠的謾罵不停地在耳邊迴旋——“飯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自從參加行動以來,屢立軍功的趙理君還沒被這麼罵過,他發誓要找出幕後黑手,洗刷他的不白之冤,出這口惡氣!
戴笠罵過趙理君後,仍舊怒形於色。海鷗的電報,雖只是行動報告,但字裡行間都透着不滿。
海鷗有言在先,刺殺行動要做的逼真。戴笠爲了計劃奏效,特地派了他最信任的行動人員,還冒險批用了達姆彈,但兩人都未料到這樣的結果。現在日本人是否真正相信楊慕初,還不得而知。這可棋子是否仍然有效,也是未知數。原本以爲這次行動可以讓日本人真正信任楊慕初,原本以爲計劃會萬無一失!
戴笠突然想到了什麼,倏地拍案而起,秘書聞聲跑進辦公室。戴笠吩咐道:“告訴趙科長,先從楊慕次和辛麗麗查起!“
重慶軍統局
收音機傳出悲憤沉痛的聲音:六月,廈門、合肥、安慶相繼淪陷,我軍雖傷亡慘重,但軍心仍堅如鐵石。日軍向武漢發起進攻。我忠志之士,忘身守城於外,各地戰士,矢志國殤,聞義赴難,“其在前線以血肉之軀,築成壕塹,有死無退,陣地化爲灰燼,陷陣之勇,死事之烈,實足以昭示民族獨立之精神,奠定中華復興之基礎。”
電訊室裡,窗戶緊閉,微黃的燈光有些昏暗,收音機沉重的戰況報告還在室內迴響。魏大銘(少將,電訊處處長)和姜毅英(少將,譯電科科長)正容亢色,一面踱步,一面審視着正在破譯情報的學員們。氣氛沉悶壓抑,這或許是由於大雨前氣壓降低。雖是剛過未時,窗外已是烏雲滾滾,昏天暗地,楊慕次和辛麗麗對坐。發報機傳出急促的滴答聲,爲了模擬敵機,發報機的音調也是變幻莫測,學員們俱是屏氣凝神,努力撲捉耳機內傳來的任何電碼,緊張快速地分析着,演算着,鋼筆在紙上沙沙作響。一時間,狂風的怒吼聲,發報機的滴答聲,鋼筆劃紙的沙沙聲和滾滾雷鳴聲混合交織,吹奏着一曲“山雨欲來風滿樓”!
三個時辰的考覈結束,學員們交卷後,都正襟危坐,忐忑地等待着成績的揭曉。辛麗麗和楊慕次卻是悠悠自得,楊慕次看着辛麗麗,調皮地眨了眨右眼,兩人相視而笑,莫逆於心。約莫半小時後,魏大銘和姜毅英陪同戴笠走進電訊室。魏大明宣佈成績:
“ 此次考覈,第一名,”楊慕次故作鎮定淡然,心卻開始上下直跳, “楊慕次”。
楊慕次故作平靜,眼睛含笑地望向有點失落的辛麗麗:這下服了吧!辛麗麗瞧出他的得意之心,故意嗤之以鼻,隨即開始緊張起來。
“第二名”魏大銘頓了頓,欣賞的眼光落在辛麗麗身上,“辛麗麗!”辛麗麗輕舒一口氣,戴笠嘴角欣慰一笑,畢竟辛麗麗是這次考覈唯一被選中的女學員。
魏大銘繼續宣佈着:“第三名,王俊;第四名,祝仁波;第五名,……第八名,江趙力。”
成績公佈完,座下有幾張笑臉,但更多的是失落沮喪。“此八人留下,其餘人等可以下課了!“
幾十人垂頭喪氣,魚貫地走出電訊室,留下來的人臉色嚴峻起來,大家都瞭然於心,肯定有重要任務等待着他們。
戴笠起身,審視着坐於發報機前的八個人,行動處一組只有楊慕次和辛麗麗入選,這不難理解,行動處地痞混混居多,此中有高等學歷的寥寥無幾,破譯電報需要高端數學知識,這些行動人員自是力有未逮,不能勝任。
“自今日起,軍統局電訊處成立密電組,由密碼研究室和無線電偵察總檯組成,蔣委員長將高薪聘請美國密碼專家爲顧問。你們八人是重慶站破譯考覈中的佼佼者,所以你們將組成重慶站密電組,四人一組,輪流值班。你們的任務,就是二十四小時密切監聽、破譯敵臺,爲抗日前線提供最精準、最及時的情報支持!記住,情報工作是戰爭的靈魂,你們的工作,直接關係到前線的戰況、戰士們的生死,所以,我希望你們,恪盡職守,全力以赴,支援抗戰!“
“卑職等自當鞠躬盡瘁,報效領袖,報效黨國!”八人肅然立正,窗外頓時電閃雷鳴,疾風驟雨。
軍統食堂
楊慕次和辛麗麗像往常一樣,坐在靠窗的桌子——比較清靜。食堂內窗戶緊閉,窗外瓢潑大雨,玻璃上的水柱直往下流,遮住了視野。食堂的燈光明顯比電訊室亮些,也許是因爲考覈結束的原因,食堂的氣氛顯得輕鬆。
辛麗麗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腦子裡勾勒着前線戰士浴血殺敵、馬革裹屍的場面。她此刻得以安寧地和心愛的人對坐,是用多少戰士用生命換來的!“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她想起這句詩,心中淒涼愧意油然而生。
楊慕次看辛麗麗愁眉不展,找了個輕鬆點的話題,“看不出來,你破譯水平這麼高!”他一面讚賞着,一面爲辛麗麗挑出魚湯裡的香菜,他知道辛麗麗從不吃香菜。
辛麗麗雙手扶頰,有點心不在焉,怒了努嘴,孩子氣地說:“又不是第一!”
楊慕次忍着笑勸道:“別那麼小氣嘛,區區女子,考第二名已經很不錯了!”
辛麗麗思緒陡然被拉回,驀地轉頭欠身,升高語調,“區區女子?區區女子怎麼了,沒聽說過什麼叫巾幗不讓鬚眉嗎?!“
楊慕次停下筷子,有些驚愕地看着她,覺得這反應誇張又可愛。辛麗麗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清了清嗓子,語氣堅定,一本正經道:“花木蘭,穆桂英不都是女子嘛!照樣橫刀立馬,衛國保家,不輸兒郎!“
辛麗麗一副英氣勃勃的樣子,楊慕次看着心底升起敬佩之意,他放下筷子,雙手抱臂搭在桌上,向前欠身,略帶笑意,“你想上前線?”他犀利地看着辛麗麗,一語道破。
辛麗麗被看穿,頗爲尷尬狼狽,臉上也泛起紅暈,畢竟女子上前線一向是滑稽的天方夜譚,不但不被看好,反而會被說是成胡攪蠻纏。
她避開楊慕次的眼睛,不知所措,顧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着,楊慕次凝視着她,心底盪漾着笑意,也曾有過上前線想法的他,理解辛麗麗此刻的心情。
辛麗麗猛一擡頭,碰上了他的“等待答案“的目光,她低頭看着手,半晌才答:“阿次,你,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不自量力,想法很可笑啊?”沒了自信的辛麗麗,聲音很輕,語畢偷瞄了楊慕次一眼。
楊慕次看着辛麗麗煙視媚行之狀,滿眼憐愛,他握住辛麗麗的手,溫存地說:“麗麗,在我楊慕次心裡,你精明幹練,文武雙全,一點都不輸給男人!“
辛麗麗雙瞳剪水,認真地看着楊慕次,楊慕次繼續,她的聲音沉穩而堅定,“前線失利,戰士們流血浮丘,白骨露野,我理解你此刻的感受。”辛麗麗聽後鼻酸,楊慕次說穿了他的心事。
“但是麗麗,你不用感到愧疚,戰士們是爲國捐軀,這片土地、我們的國家都會銘記他們!我們雖在敵後,但同樣是戰場,同樣兇險,而且陷阱重重。我們和前線的戰士們一樣,雖然戰場不同,卻都在爲我們所摯愛的家國竭力效死。如果我們真想報答前線的戰士,那要全力破譯每一份敵報,把最準確的敵情上報前線,這樣才能儘可能的避免傷亡,你懂嗎?”楊慕次勸慰完,耐心關切地看着辛麗麗,生怕她還是鑽牛角尖。
楊慕次的一番話,讓辛麗麗豁然開朗。
平素習慣了楊慕次和她調侃鬥嘴,今日楊慕次的懇切嚴肅言辭,倒是讓辛麗麗覺得頗爲新鮮,於是起身作揖,調侃道:“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楊老師,小女子受教了。“
楊慕次一怔,一時無語,這變臉比翻書還快!
”真的想通了?“
辛麗麗嗯了一聲,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快喝湯吧!”楊慕次把挑盡香菜的魚湯推給辛麗麗。
辛麗麗低頭嚐了口魚湯,嘴未離碗,眼巴巴看向楊慕次,“涼了。”
楊慕次搖頭無語,起身去盛熱湯,辛麗麗調皮地笑了。
窗外放晴,月上樹梢,格外明朗。
軍統局後山
晚飯過後,大雨驟停,月亮異常明亮,空氣也泛着泥土花草的芬芳。楊慕次和辛麗麗漫無目的地坐在後山的石階上,電訊處四人一組輪流監聽,他們今晚沒有監聽任務,辛麗麗也不再去夜花園上班——楊慕次“擅作主張”替她辭了工作,但也歪打正着,戴笠已經吩咐,電譯人員需二十四小時輪流監聽情報,固也批准辛麗麗辭去掩護身份的工作。
一輪圓月下,辛麗麗靠着楊慕次的肩膀,靜謐中,楊慕次的壎聲迴旋於後山樹林,悠揚深長,震撼人心。
上海楊公館
月色朦朧,窗外熙熙攘攘。楊慕初的臥房裡,燙金色的歐式窗幔簾緊拉着,遮住了落地窗外的喧鬧和街燈。書桌上臺燈發出橘黃色的暖光,屋子裡靜謐溫馨。和雅淑坐在牀邊,靜靜地看着、守着熟睡的楊慕初。夢中楊慕初喊到和雅淑的名字,和雅淑聽着滿心欣慰,珠淚盈眶。時間一分一秒地走着,和雅淑就這麼安靜地,癡癡地守着、守着。
楊公館密室裡,中共上級領導潘有安,海鷗,夏躍春,俞曉江,雪狼等人圍桌而坐,潘有安聽完上海站的工作報告,仔細地分析了抗戰局勢,部署了新的工作和任務後,宣佈會議解散,唯獨留下海鷗談話。
夏躍春等人紛紛離開密室,俞曉江要留夏躍春在公館用晚餐,夏躍春苦笑着回絕:“除了公事,這裡應該不歡迎我。”俞曉江也不好勉強,便送走了夏躍春和雪狼等人,吩咐劉阿四繼續守在門外,不要放鬆警惕,隨後自己走進廚房,準備夜宵。
樓下等人的腳步聲吵醒了楊慕初,他迷糊地睜開雙眼,轉頭間看到和雅淑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醒啦?”和雅淑聲音溫柔。楊慕初懵裡懵懂地拍了拍臉頰,讓自己清醒:怕是最近太想念雅淑了,睜着眼都在做夢。
和雅淑見狀一陣心酸,哽咽起來,一把握住楊慕初的手:“阿初,你沒有在做夢,我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
楊慕初懵怔,難以置信,“雅淑?”
和雅淑把楊慕初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阿初!”她撲進楊慕初懷裡,泣不成聲。
楊慕初抱着和雅淑,感受着她的溫度,這才真的相信,雅淑回來了。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阿初,求求你,不要,不要再趕我走好嗎?”和雅淑伏在楊慕初懷裡,悲喜交集,淚如泉涌,這一年的種種辛酸,在這一刻都變得微不足道。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楊慕初心裡想着,摩挲着和雅淑的頭髮,潸然淚下,滿心愧疚地保證說:“對不起,雅淑。”他禁不住哽咽聲,“以後都不會了,以後無論發生什麼,我再也不會趕你走了!”他緊緊地抱着和雅淑,生怕一鬆手,眼前人便倏歸烏有。
小檯燈微弱的黃光灑在房間裡,顯得異常溫暖和諧,房間裡溫情流動,情意綿綿。
與此同時,密室裡,潘有安和海鷗不苟言笑,正容亢色地交談着。
“武漢戰時吃緊,我們需要特工深入前線敵營,探取敵方軍情和戰略計劃。這項任務極爲艱鉅,可能有去無回。所以需要極富情報經驗和行動能力的人。上級領導再三考慮,決定你爲最合適人選。”潘有安鄭重其辭,“所以上級指示,命你撤出上海,前往武漢。”
“那上海的潛伏任務怎麼辦?”
“你在上海的潛伏任務將有楊慕次接手。”
“楊慕次?“
“對,目前來看,楊慕次是最符合條件的人選。”潘有安娓娓道來:”首先,他行動能力和情報素質俱佳;其次,他和你一樣,接收日本教育,精通日語,便於接觸日本人;再者,他已經在軍統潛伏,可以代替你在軍統的潛伏任務;最後,錦上添花的是,他大哥楊慕初在商界和黑幫都頗具影響力,必要時,他也可以利用楊慕初的身份執行任務。所以楊慕次一人就可以同時潛伏在日本,軍統,商界和黑幫,爲組織提供各方情報。“
海鷗眉頭緊鎖,思考着潘有安的計劃。深思熟慮後,他直言不諱地指出漏洞:“這個計劃固然好,但是可行性不大。第一,日本人已經在重慶發現楊慕次,是,我可以誘導日本人,說楊慕次有可能投誠,但日本人是否能真正相信,我無法保證。第二,相信您已經知道,張國燾叛變,據軍統可靠消息,蔣介石已派張國燾前往重慶軍統局,訓練**特工人員,一旦張國燾認出楊慕次,楊慕次軍統身份必然不保,可能隨時會有生命危險。而軍統又是否願意把楊慕次交給日本人。第三,楊家兄弟關係如何,楊慕次是否願意利用楊慕初的身份執行任務,我們都不得而知。
潘有安笑了笑,語重心長地說:“辛宗國同志,我不得不說,你考慮的很周全。我相信,憑你的能力,一定找到解決之策。讓楊慕次順利打入上海日本軍部,確保軍統仍然信任他,同時保證日本人相信他投誠的真心。這次”金蟬脫殼“將是你離開上海前的最後一個任務。有信心完成嗎?“潘有安向海鷗投去信任和期許的目光。
海鷗深知這次計劃的重要性,也不再推脫,肅立答道:“保證完成任務!“
潘有安露出欣慰和放心的笑容,示意海鷗坐下,“對了,據說你妹妹辛麗麗深得戴笠器重,你看有沒有可能策反——“
海鷗頭一次,破天荒地露出抗拒的表情,“戴笠對我們有恩,我不希望爲難我妹妹。希望您以後不要在提這件事。“
潘有安看海鷗一臉決絕,也不好意思再勸。於是兩人開始研究“金蟬脫殼”計劃中的細節,直至深夜,二人走時,只有俞曉江還守在門口。但二人所談之事,在沒有成功實施前,都不能透露給外人,只有這樣,以後的戲才能演得逼真。
重慶軍統局
秋高氣爽,陽光明媚,戴笠坐在辦公室裡翻閱着張國燾的檔案,喜逐顏開。
“……中國共產黨創始人之一……1932年前在中央機關工作。中共早期的主要領導人之一……中共鄂豫皖根據地和紅四方面軍的主要領導人和指揮員……中共地下黨主要領導人之一……長征中,與毛、周等政見不合,企圖分裂,另立中央……長征後,延安整風,‘圍攻’張國燾,張國燾心懷不滿,‘棄暗投明’……“
如此強大的背景,難怪蔣校長會將其視若珍寶。戴笠想着方纔蔣介石來電中大喜過望的聲音:
“雨農啊,張書記今日便會抵達重慶,我命你能親自接機,細心爲他照料一切。若能使之人盡其才,以他所掌握的**情報和檔案,必將成爲我們繳共計劃中的一把利劍!“
戴笠鼓舞歡忻地答“是“,他早就想拜會這位**高層。
戴笠放下檔案,望着晴朗明淨的天空,露出期待的目光。他覺得**任務中的荊棘小道正在擴爲康莊大道。
戴笠的桌上,是年初制定的軍統暗殺名單,名單上紅筆已陸續地劃去一些名字——代表這些漢奸已被剷除。戴笠翻開名單,躍躍欲試地盯着下一個將要被劃去的名字:唐紹儀。
自從得知日本人“南唐北吳計劃”後,戴笠便着手策劃 “刺唐行動”,但因唐位高權重,日本人對其保護有加,行動屢屢作罷。無計可施之際,海鷗昨日又發來一份行動計劃,戴笠閱後深感欣喜,覺得計劃可行。便令海鷗着手安排,行動人員明日即到。
戴笠蔑笑,紅筆擲向唐紹儀的名字。
門外傳來“報告“聲,戴笠應聲後,趙理君正步走進辦公室,立正,敬禮。
“戴老闆。“
“查得怎麼樣了?“戴笠知道趙理君爲何事而來。
“屬下已經查明,確是楊慕次所爲。“趙理君目不斜視,說得斬釘截鐵。
“證據呢?“戴笠的表情嚴峻起來。
“帶上來!“勤務兵把當日的小混混拖了進來。小混混第一次見戴笠,被其不怒自威的氣勢鎮住,脊背直冒冷汗,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戴,戴老闆,饒命,饒命啊。小的是受楊慕次指示纔去換槍的。求您高擡貴手,高擡貴手。“說者向戴笠連連磕頭。
趙理君沒想到此人如此膽小怯懦,心裡又鄙視又擔心,怕其讓戴笠看出破綻,暴露真相。
戴笠隨意從抽屜裡取出兩張照片,趙理君開始忐忑。
戴笠走上前去,俯身和顏悅色道:“你說是楊慕次讓你換槍。“
“啊,對,對,是楊慕次。“
戴笠深笑,他拿出張國燾的照片,“是這個人嗎?“
趙理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混混看着照片,不知所措,心怦怦直跳,眼神慌亂地看着照片,欲哭無淚。
“我再問一遍,是這個人嗎?“戴笠語氣平靜中帶着威嚴。他知道此人在說謊,據杜旅寧報告,暗殺楊慕初期間,楊慕次從未離開過禁閉室,如何能指使街面上的混混辦事。
混混一擡頭,碰上戴笠冷厲的目光,連連磕頭,從實招來:“戴老闆饒命,饒命,是個女的,是個女的指使小的換槍的。“
雖然早已料到,戴笠仍不願相信,他想完全確定,於是從軍服口袋裡掏出辛麗麗的照片,“是這個女的?“
混混看了照片,連連點頭。戴笠寒心,眼中劃過一絲失望,轉而就被怒火代替,雙拳緊握。辦公室的氣氛瞬間凝結。
此時,一組人員吃完午飯,正在辦公室裡休息。楊慕次擺弄着手槍,辛麗麗拿着針線繡着荷包。楊慕次組裝好手槍,靠在椅子上欣賞着辛麗麗認真繡荷包的樣子,他知道那是爲他繡的。
忽然,戴老闆的秘書推門而入,“戴老闆有令,一組立即到辦公室報到。“
一組人員倏地起身立正,齊聲答道:“是。“
辛麗麗踏進辦公室,看到跪倒在地的混混那刻,便明白東窗已事發。楊慕次因與混混素未謀面,還被矇在鼓裡,疑惑地從混混身邊走過。一組六人並排跨立在辦公桌前,軍姿挺拔。天氣轉涼,但六人還穿着單薄的軍裝。秋風瑟瑟地從窗口刮進,讓人不禁顫慄。辛麗麗心裡翻涌着驚恐,擔心與愧意,爲了掩飾忐忑地心情,她眼睛直盯着辦公桌,不敢平視,生怕看到戴笠失望亦或是憤怒的目光。
戴笠桌上放着海鷗的暗殺計劃,“你們今晚動身前往上海,務必在明早八點前向海鷗報道。此次鋤奸目標,汪僞**首腦——唐紹儀!”
“是!” 六人立正答道,辛麗麗似乎沒有反應過來,還保持着背手跨立的軍姿。楊慕次拉了拉她的衣角,辛麗麗驀地“醒”過來,立正答“是“。
戴笠意味深長地看着辛麗麗,語氣波瀾不驚,“此次行動,辛麗麗不用參加。“
一組人員均面露驚色,唯有趙理君,擔心地瞄了眼辛麗麗,他原以爲可以找楊慕次做替罪羊,結果被戴笠一眼識破。
“其餘人下去準備吧!“
辛麗麗明白楊慕次暫時沒有危險,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一半。楊慕次卻有種不詳的預感,他一面向門口走,一面回頭望向辛麗麗,試圖從她的眼神裡找到答案。辛麗麗努力地擠出一個安慰的笑容,還調皮地向楊慕次眨了眨眼:放心執行任務,我沒事!
楊慕次半信半疑地走出辦公室,帶上了門,和一組其他人趕往宿舍,準備武器和喬裝。
戴笠辦公室裡,辛麗麗垂首而立,戴笠臉色陰沉,冷若冰霜,他不置一詞,在桌前來回踱步。辛麗麗看着戴笠一言不發,不知所措,心中愧疚慢慢積聚,她沉默地等待發落,事實擺在眼前,任何解釋都是多餘的。
蕭瑟的秋風開始怒吼,拍打起窗戶,發出刺耳的“啪啪”聲。勤務兵跑進來,關了窗戶,正要退下,戴笠開口,看着還在地上跪着的混混,“拖下去,槍決!”辛麗麗心頭一震,竟有點同情混混,她知道戴笠把對自己怒氣也撒在了混混身上。
進來幾個守衛,押起混混,混混大驚失色地被押走,“戴老闆饒命啊”的聲音迴盪在走廊上。
辦公室裡門窗緊閉,頓時寂然無聲,空氣也凝結靜止了,戴笠緩緩地走到辛麗麗面前,凝視着自己視若女兒的辛麗麗,他無法接受這個背叛,“我只問你一句話,是你自作主張還是受人指使?”
辛麗麗知道,戴笠所指是楊慕次。她“坦白”道:“是我自作主張,楊慕次毫不——”
話音未落,戴笠啪的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地抽向辛麗麗。戴笠全部的失望、憤怒全在這一巴掌上。辛麗麗儘管早有準備,還是沒能承受,跌倒在地,嘴角頓時淌出血來。她靠雙手支撐着,迅速站回軍姿。
戴笠看着辛麗麗,眼底浮出一絲不忍,“我給你時間解釋。”戴笠心知肚明,辛麗麗是爲了楊慕次才這麼做,他希望辛麗麗可以和他坦白,好給自己一個從輕發落的理由。
辛麗麗滿腦子搜索着,編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因爲,因爲達姆彈是禁用子彈,我怕萬一被查出,會——”
“閉嘴!”辛麗麗還未說完,就被戴笠厲聲截斷,又一次失望。
此刻,門外傳來秘書的報告聲。
“戴老闆,張國燾的飛機就要到了,您看是不是要出發去接機了?”
戴笠看了看手錶,是該出發了。他命令秘書:“把辛麗麗給我押下去。“說完向門口走去,走了兩步,秘書問道:” 戴老闆,要怎麼處置?“
戴笠轉身停下來,看着辛麗麗,眼神一狠,甩出一句:“交給軍法處,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於是大步流星地走出辦公室。
上海
翌日清晨,天還未亮,海鷗單獨約見楊慕次,命其喬裝打扮,兩人一起出現在上海一家有名的古董店。
“懂古玩嗎?“海鷗問道。
“家父曾是古董收藏家,所以略知皮毛。”
海鷗隨意指着古董店裡玉器、瓷器和陶器,讓楊慕次試着鑑賞。楊慕次頗爲專業地分析着各個器皿的皮殼包漿、造型外觀和紋飾色彩,講的頭頭是道。海鷗作爲半個行家,對楊慕次的鑑賞能力也是頗爲滿意。一番“考覈”後,二人回到集合的閣樓。還未到集合時間。海鷗早已煮好了早點。
兩人坐在桌前吃着早點。
“知道爲什麼去古玩店嗎?”海鷗一面爲楊慕次盛粥,一面問道。楊慕次接過粥,瞬間覺得海鷗不像以前那麼冷酷了。
“因爲唐紹儀最大的愛好就是收藏古玩。”
“功課做的不錯嘛!”海鷗語氣好像長輩誇獎晚輩一樣。
楊慕次靦腆一笑,“所以我們的計劃和古玩有關?”
“我以楊慕初的名義約了唐紹儀,時間就在今天下午。”海鷗一針見血,直言不諱。
楊慕次正在夾菜的手停住了,他瞬間明白了海鷗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