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善也會感覺累,那時候心會跟着疲憊,很想有個肩膀可以靠靠。
帝都的工作通常是累人的,不是每時每刻都能遇上沈少卿那樣的好顧主,讓她一個晚上就淨賺一箱紅酒的提成,還可以悠閒地躲在包廂內無所顧忌地喝酒。更多的時候,她要強撐笑臉去討好那些滿臉肥肉的中年大叔。爲能多賣出一瓶而卑躬屈膝,說盡奉承,外帶被揩油。
這邊她在爲一個大肚腩倒酒,那邊地中海趁她不注意把手放在她臀上,一面淫*笑,“小善,你真是偏心,怎麼單單給黃總倒,都忘了我。”
善善忍着嘔吐的衝動,賠上笑臉,“李總,哪能忘了您呀!”
她剛走近地中海,地中海就更加放肆地半圈住她,擠眉弄眼道,“善善啊,你看你這雙手多嫩,做陪酒的多可惜,不如——”
“李總,我突然想起庫裡還有一兩種非常好的酒,要不我去給您取?”
“欸,善善,你——”
“不客氣的,李總,我跑跑就來。”
也不理後頭,善善瘋了似地跑出去。
“喲,賣紅酒的在這裡看到你,可是稀奇了。”威士忌小姐略帶諷刺地說到。
善善才反應過來,原來不知不覺她已經在休息室坐了好久。
“怎麼,你今天的金主沒來,紅酒賣不出去了?所以說啊,還是腳踏實地的好。”
善善笑笑,讓出位子,“您說的是,我這就去接活。”
威士忌小姐氣定神閒,“那是,做晚輩的天天遊神,懶成這樣成何體統!”
善善諾諾地應着,一副好學的晚輩像,不住點頭地出去了。
進了一個包廂,結果滿座的東北人,喝起酒來特豪爽,她纔開了一瓶紅酒,就有人嘟囔,“這鬼東西娘們才喝呢,上點二鍋頭或是啤酒!”
善善愣了一下,“那您是要叫別的推銷小姐來?”
“哎呦,你這娘們咋這麼細作,你去扛一箱啤酒來不就得了!”
這回善善可真蒙了。
“還杵着幹什麼啊,南方女人忒嬌弱的。”
有人笑,“廢話,不然她就不叫娘們了!”
善善無語地退出包廂,想叫人拎箱啤酒來,可帝都少有的忙,連個人影都找不到,索性她真自己去扛。
前臺的啤酒售完了,她就去後倉庫拿,一箱的瓶裝啤酒,她拎三步歇兩步,走到前臺時,人來人往,她心急又想着快點辦完事,左閃右避間,蹬着高跟鞋的腳突然一崴,一股鑽心的疼竄上來。
重心不穩,她差點被啤酒的重量撂倒。又累又疼,撐開手掌全是紅印子。她顧不得疼,就急着把酒搬過去。等她拎到包廂裡,馬上就有人皺着眉嫌她慢,善善賠着笑一瘸一拐地退出來。
門關上的剎那,她就再也笑不動了,突然之間心就止不住地疲憊起來。
要習慣的啊,善善,一個人歡笑一個人傷悲。她靜默了一夥兒,扶着牆蹣跚地往回走。
她悄悄地提前溜了班,但其實沒有多少人會注意到,大都的人只顧着自己的生意,想着今晚又要多撈幾個顧主,所以其實誰傷了碰了,沒有人真正在意或是關心。
她一瘸一拐地走在寂靜的路燈下,身後金碧輝煌的帝都裡一派歌舞昇平,靡靡之音。善善一陣索然,心裡第一次覺得有點冷,再繁花似錦,喧囂塵上有什麼用,不過是過眼雲煙,如浮雲飄就散。
可她嘲弄,自己也不是紙醉金迷,醉生夢死過嗎?爲什麼會看不透,原來是這麼虛的東西,沒有寄託沒有靈魂,明明是糜爛人生,爲什麼還會貪戀?
身後響起細微的動靜,熟悉的窸窣聲再次傳來,善善警覺,“誰!”
窸窣聲立刻停止,彷彿一切只是幻覺,但她分明感覺到的,那裡,一定有人。
“到底是誰!你要是再不出來,我會報警的!別以爲我不清楚,你跟蹤我好幾個晚上了!”
善善慢慢蹲下身,捏緊了一塊磚頭。她知道的,剛纔的說辭只是嚇唬而已,如果真有情況,她只能這樣拼了命地保護自己。
窸窣聲逐漸轉大,善善的心跟着繃緊。漸漸地,聽出是腳步聲,一聲強過一聲,然後整個身影驟然暴露在燈光下。
飛蛾撲向光源,“茲”的發出聲響,在安靜的街道上一圈一圈地放大。
善善鬆了口氣,磚頭桄榔扔回地上,“怎麼是你,沈少卿?”
黑色襯衫裹得沈少卿顯得尤其的蒼白陰柔,像是黑暗裡走來的憂鬱吸血鬼,只聽見他輕輕的聲音,似是嘆息,“葉善善,你怎麼搞成這樣……”
善善不以爲意的笑,“喲,你成天跟着我做什麼?”
她擺出痞氣的模樣,心裡愣是想不明白。
慢慢地,一個念頭突然浮現腦海,可是她偏不信,半開玩笑半認真,“你,該不是,每天這樣送我回去的吧?”
沈少卿只定定地看她,善善沒了笑意,稍稍放下崴了的腳,站直身,只留給他一個堅強的側影,冷淡開口,“你不該這樣的。”
沈少卿不聽,一步一步地走進,聲音很低,卻突突地撞在善善心上,“可是有什麼辦法,看着你這樣我心都疼了。”
“看着你不願地恭維別人,看着你拎着這麼大一箱酒,,沒有一個人停下來幫你,而你力氣這麼小,明明吃力卻倔強地得要命,我的心就跟着擰巴一樣疼。葉善善,我也不清楚,爲什麼我的心會這麼疼,從來沒有過的,葉善善,你相不相信……”
他每說一句,善善的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憋了一晚上的眼淚終於決堤而出,“沈少卿,你不該來的,不該來的……”
“可是心管不住,我又有什麼辦法!我不敢來帝都,我想見你又怕見到你,我怕自己又忍不住接近你。是啊,明明是我提的分手,可是你偏偏重新出現在我面前,你笑的那樣開心,彷彿整個世界都亮起來,明明知道不該的,眼神卻禁不住地繞着你。我開車回家,不知不覺就轉到你家巷口。看着那條巷口那麼暗,你每天深夜回家從這裡過去,要是遇到壞人了怎麼辦?我突然就變得惶恐、害怕起來,只好每晚跟着你。我知道你不喜歡路虎的大體型,我把它停在很遠的地方,可是每天晚上這樣遠遠地跟着你走,我卻覺得很幸福,看着你順利進了門,我的心也跟着安定下來,彷彿這樣回去睡一覺都能很安心的樣子。我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麼,我也很迷茫,但我就是沒法控制不跟在你身後。”
善善抽噎着,“沈少卿,你是個混蛋,是個混蛋!”
沈少卿輕輕把她扳正,兩行清淚掛在善善臉上,潺潺柔弱。沈少卿嘆息一聲,俯下臉深深地吮吸那些晶瑩的淚珠。
當滾燙的脣接觸同樣炙熱的淚,善善猛地吸氣,“沈少卿,我們不該這樣的……”
可是沒辦法了,已經來不及了……
深深的吻溫柔憐惜,捧着她的手像是珍惜這世上最珍貴的寶物。善善閉了眼,放縱自己環住他,緊緊的,越來越深。
是不是,我累了,你就會借一個肩膀給我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