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德!”許鬧身形一晃,飛身就是一套連環掌,彈指間,收手站在車非雲身旁,“當着勞資的面還敢動勞資的人,勞資不但廢了你,還要你的命!”
令江河不知何時出來的,左手扶着親堂弟令江湖,右手接了許鬧一掌,強勁的內功將他逼退直至大門口才勉強站定,無人發現他藏在袖子裡的右手因內力衝擊而折斷了掌骨微微顫抖着,聲音儘可能平靜如水,面色也努力保持冷淡:“別來無恙,許谷主。”
許鬧卻嫌髒一般甩了甩手,又在下襬擦了擦,氣定神閒地負手而立一步未退,一副橫眉冷目樣:“你再晚出來一步,就只能給他收屍了。”
令江湖自我感覺良好,只當是對方看在令江河的面子上對他放了水,得了便宜還賣乖:“許鬧,心腸太軟,不成氣候的!”
許鬧難得地笑出聲:“令老頭,你這堂弟怕是沒救了~”
令江河段位明顯比令江湖高了不知幾個等級,風輕雲淡:“不過就是許谷主廢了我家三弟的功夫,斷了他的經脈,無妨的,許谷主能出氣,能開心就好。”
許鬧同樣耍起了無賴,出言咄咄逼人,但始終面帶微笑:“那敢情好啊,你親自把令江湖殺了給姑奶奶我助助興唄?”
令江河面上從容淡定,語氣微冷:“許谷主,得饒人處且饒人不是你夫君說的嗎?聽聞嶺南謝門老門主謝文卿能活着,多虧許谷主既往不咎,如何到了我令氏一族便要趕盡殺絕了?”
許鬧簡直覺得自己像吃了蒼蠅一樣噁心,拂袖而去:“令老頭,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車非雲一直陪在她身邊,見令氏一族衆人全部離開,又合上大門,許鬧回頭久久地死死盯着那塊門匾,輕聲勸慰道:“谷主,您別多想,令氏一族畢竟整整九十六年的歷史,不是那麼容易能毀掉的。”
許鬧在轉角處,最後看了一眼四個大字,咬牙切齒:“給我五年時間,五年之後,我一定要讓令氏一族臭名昭著,一蹶不振!”
車非雲默默尾隨,風雨去收拾殘局,單刀回了一鶴鏢局,他們是第一次打令氏一族的人,有點得意揚揚怎麼辦?
冥夜擰着眉,聲音帶了些許焦急,眸中含淚,率先吩咐:“白露,谷主方纔爲我擋住令江湖的飛雲掌,又用內力廢了對方武功斷其經脈,還與令江河接了一掌,且被令江河一通氣堵,定然傷得不輕,你快去看看她。”
白露很驚訝,以她的功夫的確沒發現這麼一出,飛也似的鑽出了車門:“我這就去!”
熟料許鬧一人甩着馬鞭,策馬馳騁,任風吹過臉龐,揚起髮絲凌亂,衣袍翻飛,外人看來是肆意張揚,灑脫不羈,唯有她自己懂得是受了氣。
當令江河站在令氏一族石階的一剎,一種無力的挫敗感直擊內心深處——她到底還是入江湖的時間太短,十年磨一劍,她的功夫早足以匹敵一流高手,可勢力到底不如人家。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令氏這些年地位高,即便在走下坡路,也不是她輕易能撼動的。
令江湖說的不錯,他令氏一族百年基業,自己培養凌風谷卻只七年,能奈他何?九十六年,就差四年便過百了,也無甚區別。
她需要一個契機,一個可以將令氏連根拔起的契機,沒有,就自己創造,記得安排到令氏的暗探也有兩年了,不知收穫如何,待回谷後好好問問。
想着想着,倒也氣消了,絕塵彷彿能感受她的心理變化,從撒丫子奔馳變爲懶散的邁着步子,晃了晃耳朵,打個噴嚏,高昂着腦袋,興奮地衝着前方快速跑去。
許鬧下意識抓緊了繮繩,只見遠處有一抹綠色在空中飛揚。
皎雪驄同樣歡喜狂奔,湊到絕塵跟前,脖子蹭了又蹭,四蹄一通亂踩,氣的它主人皺着劍眉強行勒馬!
絕塵見到皎雪驄反而是愛答不理的,只顧着往君念卿身邊蹭去,不時嘶鳴幾聲,一面望着君念卿一面望着許鬧,時而舉着蹄子時而低着腦袋,搖頭晃腦不知在表達什麼。
許鬧秒懂,這是在給人說她受傷了,叫君念卿幫她療傷,真是聰明太過,她分明是去找場子的,結果自己傷得不輕,未免有些尷尬了……
不等她開口,突然內腑一陣氣血翻涌,一口殷紅噴出,整個人暈了過去。
君念卿飛身一掠,將許鬧攬入懷中,一手搭在脈上,揭開衣領看到胸口上方一個紫色掌印,臉色不甚好看,雙腳踹了馬肚子,甩了甩繮繩,不停歇地往下一個城池趕,進城後隨便尋了一處客棧,先運功替許鬧打通氣海,又是抓藥煎藥,還不忘拜託小二哥燒一桶熱水提到門口,忙的不亦樂乎。
打發一隻幼鷹給人傳個口信,又寫了信箋綁在腿上,信上有這樣一行字——溫驁,我要令江河一條胳膊,限時三日!
許鬧不知夢見了什麼,口中不住呢喃細語,眉毛攏成一團。
君念卿湊近脣邊,仔細聽來,是一個名字——
“君鶴,君鶴,君鶴……”許鬧緊闔雙目,不斷地說夢話,“我還會努力的,你別走……”
君念卿端着湯藥,手指微顫,輕聲嘆口氣,將她扶起來,吹一口,喂一口,待她喝完藥,仔細地爲她擦洗一番,邊擦拭邊絮絮叨叨地說話:“傻夜燈,你怎麼就忘不掉,爲什麼我費盡心思,還是騙不了你呢?”
“廢話,她不是說了,你只知道自己懂她,可你別忘了,她也懂你的!”賀江東也是服了自己這時機挑的,每次都能遇到人夫妻倆說心裡話,得了,還是坐下來好好診脈吧~
君念卿等了近一刻鐘,整個人都不好了,見賀江東收手立刻問:“怎麼樣?”
賀江東吊兒郎當地坐在搖椅裡舉着酒壺愜意地灌酒:“白露出息了,小丫頭休養得很好,這次受傷,你運內力恰巧幫她打通奇穴,對她以後功力大漲大有益處。如今我的醫術見長,小丫頭的身子見好,如若覺察你的毒引得心症發作,或許有的救了~你們夫妻倆真是絕了,一個個武學天分都那麼高,真真讓人羨慕嫉妒啊!”
君念卿聽見沒有大礙,安心地坐在一旁喝茶:“你也說了是或許並非肯定,你說這話恐怕只有五五開的把握吧?你沒有十成的把握,我不能賭,我理解事無絕對,哪怕九成也好,可你沒有。你不幫我把把脈嗎?”
賀江東斜着眼瞅他:“你如今鬼換魂發作得越來越規律了,我還需要給你號脈?等着再折磨二十三年找個地方埋了便是!”
君念卿一杯茶盡數潑過去:“滾你的,你才找地方埋了算了!”
賀江東扇子一打,水潑了一紙扇,順便在地上甩了甩,陡然湊到他跟前:“不過說真的,我覺得你跟小丫頭在一起久了,多了很多活人才有的氣息,比之前活潑太多,整天板着像凍死人臉一樣的笑容無悲無喜,我都替你辛苦。好歹現在能跟人開開玩笑了,一天開開心心的不好嗎?多像我學習學習,我跟穀雨倆人也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話呢~”
君念卿走到牀邊,注視着那張熟稔的臉孔,扯下人皮面具扔在一邊,微微側首道:“你可以滾了,我看着礙眼。”
賀江東氣結,指着君念卿半晌說不出話,好久才甩甩袖子憤然離去:“誰還沒個小妻子了,等我去找我的穀雨玩,哼!”
君念卿坐在牀沿,將許鬧的手捏在懷裡把玩,捏了捏,又捧在手心親了一口,俯下身撐着腦袋凝視:“小夜燈,其實這樣挺好,你不必知道那麼詳細,如此相伴一生,未嘗不可。待過幾年我適應了鬼換魂,毒發仍然可以擁有理智的時候,我能夠忍住痛苦的時候,沒這麼慘不忍睹的時候,就不用擔心你知道了,你不會因爲心疼我而發病……那時,我給你補一場八擡大轎的婚禮,你再點頭嫁我一次,好嗎?”
冥夜久久地站在廊檐下,白露告訴她濟世醫聖賀震陽診過脈說谷主沒事了,她明知無礙依然想親自過來看看,何曾料想竟然會見到梅少。
“進來便進來,你重傷未愈,不可久立,夜燈替你擋了令江湖的飛雲掌,可不是爲了讓你自虐的!”君念卿淡漠地望着她,聽車非雲說夜燈是爲冥夜受的傷心裡很不舒服,不是吃醋,而是心疼,語氣也冷冷的,“看完就趕緊走。”
冥夜眸中隱有淚光,幾乎站不住,倚窗自嘲:“不必,梅少與谷主恩愛兩不疑,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我又何苦自討沒趣!”
說罷,轉身默然離去,背影淒涼如許,孤寂落寞。
君念卿遠山眉微蹙:“南,夜燈看重冥夜,她還未痊癒,你去守着她,別再出意外,省得再給夜燈平添麻煩。”
一襲紅衣似火,在月色下幾個點足掠走:“屬下遵命!”
南興沖沖地湊上去,扶住搖搖欲墜的冥夜,索性將人架在自己脖子上馱着:“你現在可是泥人兒,不能磕不能碰不能累,我必須照看好你。”
冥夜將自己的胳膊扯下來,本就傷的重,一用力就沒站穩,身體向後倒下——
南一驚,身形疾如風快如電,橫腰一抱:“你瘋了嗎?!身體重要還是彆扭重要?!”
冥夜有一霎的怔忪,看着南愣神:“你,你快放開我……”
南扶穩了她,這才鬆手:“好,這下我攙着你走唄?”
冥夜無法理解:“你不是喜歡梅少嘛?不應該守着梅少……”
南揮揮手:“可別,主公是夫人的,也只能是夫人的,我只是陪着主公演戲,你也聽到了,主公中了鬼換魂之毒不想被夫人發現,所以瞞着夫人。”
冥夜糾結良久,試探性問:“我記得鬼換魂是至寒的寒冰草與炙熱的火蠱血液相融合才能造就,梅少從何處得到身中寒冰草之毒的女子?”
南猶豫不決,一副不知當講不當講的表情,看看不遠處廊下的君念卿,“呃”了半天才回答道:“這個你還是別問了,知道太多容易死的早。”
冥夜是老江湖,自然懂南是什麼意思,遂放棄尋根究底:“罷了,不能說就算了!”
南欲言又止,只能埋着頭送冥夜回客房,臨走還解釋:“真的不能說,對夫人不好。”
冥夜略詫異,面色微暖,頷首輕聲迴應:“我不問便是了。”
南見冥夜終於給了好臉色,不禁地欣喜若狂,一頓啄木鳥似的猛點頭,梨渦淺笑變爲笑容可掬,眼有星辰:“嗯嗯~”
冥夜心頭一軟,伸手點在她的梨渦,凹形的觸感,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你長得真漂亮,說是傾城傾國也使得。”
南驚呆了,雙目圓睜,怔怔地捂着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臟,不停地嚥唾沫:“冥夜,你可是天下第一女殺手啊,你是武林中所有女殺手崇拜的對象啊,你竟然摸了我的臉?”
冥夜猛地縮手,眼神慌亂到極致,她也不知自己怎麼了,谷主對她這樣,她就不知所措,見不得谷主爲梅少痛苦又得不到迴應,一種叫做“心疼”的感情總在不經意間涌出心頭,而今見到梅少親自守護谷主便覺得似乎自己失去了什麼,心裡難過極了,猶如已經停止了跳動,此時看到南笑的那麼美那麼純,就特別想要靠近,像是渴死的魚找到了水塘。
她不是第一次見南,卻是第一次這麼親近,她知道,南一襲紅衣,如驕陽烈日閃耀動人,會有很多人喜歡,一定會有自己應有的幸福,與她無關。想通了這一點,她便推門而入,不再多說一句。
南卻跟上去,一把從背後緊緊抱住冥夜,興奮地說:“你以後不準摸別的女子,好不好?”
冥夜努力按住自己幾乎跳出嗓子眼的心臟,想掰開南的手,幾番嘗試無果:“好,我不摸別人,你可以鬆手了。”
南蹦蹦跳跳地來到她面前:“冥夜你真好,我太喜歡你了~”
冥夜覺得心口被剖開一個洞,流淌着不知名的情緒,逼得她有一種莫名的衝動,推開南冷然道:“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