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安陽縣望天湖回來許鬧心情大好,又到了每年看各個組織卷宗的時候,許鬧忙忙碌碌地趕在三伏天看過交給晝白、冥夜和君念卿:“一時不看一時爽,一直不看一直爽,以後你們負責就好。我看到了一本鬼故事,你們自行忙去吧,別來打擾我~”
已經三天了,許鬧始終在知情閣不出來,急壞了白露和霜降,冥夜敲門都不頂用,更別提其他下屬了。
晝白忽的想起一個人:“見到君思汝了嗎?我去找他來!”
冥夜眉頭一皺,她雖然不喜歡梅少,但是谷主喜歡:“我找過了,他不在谷中,不知去了何處。”
許鬧仍然在凌風谷的知情閣中廢寢忘食,捧着一本名叫《駭聞》的奇書在閱讀,古代的雜書基本沒有目錄一說,她只是隨手翻到了一頁,看見鬼換魂以爲是一個恐怖靈異故事還挺高興,從外面特地端了一碟子從渠漫的秦漢唐宋明飯莊買來的小吃,再回來就不知是哪一頁了,乾脆從第一頁往後看。
最開始就是一些各州郡縣的奇聞怪談,以靈異傳奇爲主,什麼詐屍啦、小鬼纏身啦、棺中產子啦、冤魂索命之類的,到後面漸漸變得現實了一些,成了各大豪門家族的怪聞,還有後宮裡的秘事,武林中奇毒等。
看到最中間,突然有一首小詩吸引了她——鬼換魂,一味陰陽地獄藥,三十春秋老年功。褪卻浮華名利忘,生死轉瞬皆成空。
許鬧深深感慨道:“好傢伙,我看了兩天兩夜,終於找到你了!”
開篇就是相當引人注目的一句話,類似於後世的新聞噱頭標題那種——鬼換魂,可添三十壽元,強一倍功力。然中毒之人需受五年粉身碎骨之痛,十年經脈斷裂之苦,十五年肌膚寸開之傷,乃天下第一苦。
她將整個故事全部看完,驚悚無比,因爲那些奇事連年份人名都記載的非常詳細,都是關於這個天下第一苦之稱的劇毒的人和事。
三百多年只有十個人中過這種毒,第一個是景朝第四位皇帝在位時期,永光元年景宣帝屈衡瑞剛從五子奪嫡中勝出,最寵愛的幼子就被下了鬼換魂,連第一個月都沒有撐過去,當月月中毒發時從青都宮城承天門上縱身一躍,摔的五臟六腑都稀碎;第二個是屈衡瑞爲報此仇給當朝丞相中了同樣的毒,那個丞相是大皇子舅父,大皇子在奪嫡中被屈衡瑞誤殺,傳聞是當了老三的擋箭牌,但屈衡瑞既然能坐上皇位多少已經猜出了是何人,只不過顧及皇長子的身份,抱着除掉一個就能少一個爭奪者的心態,不管當夜刺殺之人究竟是誰都拼盡全力置於死地。
那個丞相倒也是條漢子,硬生生撐了整整五年,得到獨子戰死沙場的消息正好在毒發那天,登時瘋了,瘋了之後沒有意志力根本受不住毒發,最終以頭搶地而死。
似乎景朝對於這種毒很是喜愛,後面的八個中毒者有六個是景朝的,不過只有一個人撐到了第五年,是景朝晚期景哀帝屈阜年間,元鳳十五年朝堂三分權勢,屈阜最強有力的支持是姑丈太尉,縱然已被下毒還是咬牙挺了五年,撐到景哀帝駕崩又扶持了屈阜的嫡長子屈敬賢稱帝,並一舉清理了宦官劉賢一黨才鬆了口氣,毒發時又遭到暗殺,刺客雖然被處死太尉卻也傻了,後來撞牆而死。
許鬧看到這裡多少是有些無語了:“敢情這皇家的死法都差不多啊?不是撞牆就是撞地?主要是到底發作會是什麼樣,爲什麼不寫毒發的樣子,怎麼作者只寫了這些人中毒以後的死法呢?”
景朝剩下的五個人四個是朝堂皇權傾軋的犧牲品和參與者,唯獨一人是武林中人,是在景朝中期,只活了一年,服藥的原因是因爲愛妻被殺,復仇之後生無可戀遂刎頸而亡。其餘的有的一個月、有的半年、有的三個月不等。
倒數第二個就是前朝榮朝末年,距今三十三年。
榮朝只有三個皇帝,各個荒淫無道,開國的陳景帝樑思衍還能靠點譜,好歹在位的五十年只是充納後宮三千人而已,對老百姓還是有過減免賦稅減輕徭役之類的政策,剩下倆一個比一個昏庸,永帝樑紹在晚年更是幹了一件轟動廟堂江湖的大事,上演了一出狡兔死走狗烹的大戲。
樑紹本是陳景帝樑思衍的幼子,毫無繼承帝位的可能,全憑藉大將軍的擁躉,說來這大將軍也是慘,樑思衍晚年整日紙醉金迷不問朝政,亂點鴛鴦譜給大將軍尚在襁褓中的獨女指婚給了幼子樑紹,偏偏這樑紹狼子野心,用這位將軍中年得來的掌上明珠逼迫大將軍北冥鈺就範。
陳永帝樑紹的母家只是一個小小的九卿之首正三品太常,可以說全憑正一品的大將軍岳丈獲得了帝位,並且在登基後利用權勢掃清了最大的障礙御史大夫,等到樑紹中年大將軍也老了,他就大興土木,然後四處遊玩荒於政事,最終引得臣民揭竿而起,衆大臣大多勸降,唯有北冥鈺一派勸戰,北冥鈺一度拖着年邁的身體苦苦勸諫無果。
爲此激起了各反王的怒火,樑紹慫了,最後在太安四十年春,以“金殿犯上”的罪名將北冥一家滿門抄斬,妙齡女子一百人納入皇宮供其享用,男丁一百八十人一個不留全部處決,氣的北冥鈺一把老骨頭當場吐血身亡,皇后北冥沁自縊。
因爲榮朝還有殉葬的古典儀制,所以很多人不敢進宮,生怕皇帝一蹬腿兒她們無子嗣的后妃和受寵愛的妃子就要統統殉葬,何況樑紹的後宮已經萬餘人,哪裡輪得到她們這羣罪臣之家去伺候,於是那一百個女子投湖的投湖,上吊的上吊,自刎的自刎,沒等到禁軍將人押走就全死了。
許鬧看到這裡也差點氣出了一口老血:“臥槽樑紹,這是什麼騷操作?!這不就跟漢景帝劉啓一樣,玩的一手賣隊友?!孫賊,你這樣會遭報應的!”
果然就差一個月過年,樑紹於內宮交陽殿暴斃,說的好聽是暴斃,說的難聽就是死在了房事上,因爲那夜他興致高,讓內侍安排了三個宮女伺候在側……後來,不到天亮人就硬了。
許鬧簡直醉了,喝下去的茶水全部噴出來,一陣作嘔:“尼瑪,要不要爲了力求真相寫得這麼仔細?!樑紹啊樑紹,你特麼這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不過這事兒講到現在貌似跟鬼換魂毫無關係,怎麼倒數第二個會是這件事?我猜猜看,該不會是這個北冥鈺還有一個兒子,爲了不被朝廷人毒害所以掩飾了身份?”
懷揣着好奇心往下看,北冥鈺全家斬首十年後,榮朝末帝諡號更帝的樑天放換了新玩法,就是蒐集天下美男充斥男寵當後宮,甚至封了天下第一美男穆殷作皇后,下達的詔書無人敢領命,樑天放就親自提着聖旨唸了聖命。
許鬧再次盲猜:“該不會這個穆殷……就是北冥鈺的後人吧?”
榮朝慶安十年七月十五,穆殷這位男皇后在中宮消失了。
月圓之夜,樑天放推門看見穆殷不在宮中就派人將後宮翻了個底朝天,除了翻出來幾個跟侍衛私通的美人、才人,並無皇后的身影,樑天放親自尋了一遍中宮,終於在天亮時分於鳳榻上看到了一堆碎掉的骨頭和血肉慢慢變成了一個完好的人形。
樑天放不禁怔在原地,直至這個人恢復原來的螓首膏發自然蛾眉才鼓足勇氣探手摸在對方人中上方,有呼吸,他被嚇了一跳,叫身邊也嚇得呆住的宮女再次確認,最終確認無誤纔等在穆殷身邊。
三日後,穆殷清醒,樑天放問他鬼節那天是怎麼回事?
穆殷說他曾是中原人,因家中遭難流落滇國被人下了火蠱欲留在身邊當傀儡,後遠走他鄉又遇劫匪押去當壓寨夫人,聽聞寒冰草可以解毒就逃出來一路往北去了不鹹山,吃了寒冰草以後每個月都會變成這副樣子,骨頭、經脈和血肉都是一寸一寸斷掉再粉碎,等天亮就會恢復原樣,已經五年了。
樑天放聽完哭得像個孩子,發誓要一生一世對穆殷好,然而誓言剛說出口,話音還未落,胸口就被一把匕首刺入,似乎那柄匕首的主人還不能泄憤般,覆在樑天放的胸膛狠狠幾刀。
穆殷蹲下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口吐鮮血的人,滿臉是血地冷笑:“你說你心痛啊?真噁心了我!你知道我練這一招有多少年嗎?我知道你的武功高深,所以爲了能夠一擊必中殺了你,我等了十年,忍了五年鬼換魂之痛,這個毒可以讓我變強,那些前朝死去的人沽名釣譽,想擁有變強的本事卻吃不得苦,所以只能慫包一樣都死了!”
樑天放終於說了一句:“朕待你是真心的……”
穆殷瘋了似的仰天大笑,而後一腳踩在樑天放襠下:“真心?不,你心悅之人是我二姐,你找那些男子不過是因爲氣不過自己那個半百的老子佔了心愛的女人罷了,那一個個男寵剛入宮就變成了閹人,後宮多了一千個太監,這就是你的真心?倘若我不是因着這張與二姐九分相似的臉,你會留着我?樑紹認爲我大姐還不夠分量所以我爹纔會勸誡他力戰反王,更是將我才滿十歲的二姐也搶入宮做人質要挾我爹。你這語氣好無辜啊,無辜的我想踩爆它!我二姐臨終前可是被你奪去初夜玷污的,屍體是用一卷席子扔去亂葬崗的,因爲你做噩夢了,你夢見我二姐來找你報仇,你覺得這是在挑釁你,你就將她曝屍荒野好擺脫她。”
樑天放不敢置信:“你如何知曉……”
北冥涵腳下用力,匕首直直切斷樑天放的心脈,仿若夢魘一般對着已經嚥氣的屍體自言自語:“我如何知曉?因爲是我給家人收的屍啊,我那年也十歲了,因爲從未在人前出現過才逃了一劫,可這一劫原本該是我替二姐的……”
說罷,擦了臉上骯髒的鮮血,扔了匕首出宮,望着站了一宮的內侍女婢,滿臉麻木地說:“你們可以去叫禁軍來殺我了。”
那些太監和宮女卻一致爲他讓開一條路,姍姍來遲的侍衛頭領進內殿看了一眼就出來,又問了問宮女,走上前拱手道:“少將軍,您對皇宮不熟,下官帶您出內宮和宮城,皇城您可以自行離開。”
北冥涵依舊面無表情地說:“帶我去先皇后自縊和先貴妃投湖的地方。”
一個宮女出來引路,侍衛統領守護在側。
傳聞先皇后北冥沁是在中宮外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的,從那以後但凡從樹下過的人都會生病,輕則風寒大則數月起不來身;先貴妃挨着中宮的觀景湖溺亡,奇怪的是沒有停留宮中,倒是日日聽見樑天放夜夜做噩夢趕貴妃走。
北冥涵之所以知道這些,正是因爲跟隨大姐北冥沁和二姐北冥瀟的兩個宮女是家裡帶去的丫鬟,爲了秘密幫忙收屍沒有隨兩個姐姐死去,從冷宮搬來兩具屍體替代她二人才活了下來。
若說殉主是忠心,那麼她們倆冒着被凌遲處死的風險打點上下復偷偷出宮將遺體運到北冥家更需要勇氣!也多虧那時的朝堂後宮混亂不堪,纔給了他們這羣遊蕩在陽間的人一個苟延殘喘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