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誰有不平事

金秋八月,天高雲淡,十里桂香。

一支不趁景曲子悽悽切切地飄過來,如冰泉嗚咽般緩緩拉着,一聲悲過一聲,聽得人甚是心酸。

“這是……二胡!”身穿綠色衣裙的風夜燈面遮雙層碧紗,眉目間波光流轉——要是有琵琶就更美好了!

風夜燈年方十五,並無傾城傾國之貌,至於問她爲何醜化自己爲何蒙面?嘿嘿,不是因爲古人的思想封建,而是她害怕被仇人找到,至於問她仇人姓字名誰,她是不知道的,貌似原主失憶了。

如果憋在屋裡面,真的恕難從命——沒有WIFi沒有手機,臣妾做不到啊!

她的青絲以碧色髮帶隨意地挽在腦後,雙眸澄澈,脊背筆直,腰間懸掛着一截類似劍柄的東西,地上有如同劍刃的光華若影若現。

“姑娘,二胡是何物?”紫衣少女有些莫名地望着她,牽着繮繩走在一旁。

風夜燈並不開口,清淺一笑,自顧自地往前走,道路漸漸變得偏僻,直至看到一處涼亭方駐足。

她專注地看着那位鬚髮斑白的老者,細細聽着那段幽咽的曲子。

自古長亭更短亭,此處便是渭城郡的著名一景——短亭,與灞水縣的長亭遙相呼應,素來被文人墨客所吟詠,作爲送別之地,平日裡倒沒什麼人。

一曲終了,風夜燈輕吟:“中軍置酒飲歸客,奚琴琵琶與羌笛。”

老人家擡起頭,靜靜地凝望着女子,整張臉刻滿風霜雨雪的滄桑,雙頰有着常年風吹日曬的紅色,那是西北人特有的“紅二團”,但老人眸子依舊清明。

老者欣喜地勾起乾裂的嘴脣:“姑娘當真是好耳力,亦是好才情。”

他方纔就是在懷念當日大敗狼族的慶賀,心情又歡快又留戀。老者驀然淚滿衫,暗暗抹着眼角。

風夜燈暗自猜忖——這位老人家,應該是在數月前退下來的老兵吧?

春日狼族南犯,浥朝便同烏茲國對狼族發起了戰爭,浥朝大獲全勝,狼族被遠逐漠北。聽曲中之意,老人家並非悲傷戰爭的殘酷,而是惋惜無法再披甲上陣。

畢竟,浥朝自開國以來,三場大戰從無敗績!爲此戰敗國上繳了不少貢稅,加上前朝女幹佞與宦官蒐羅的錢財大多充了國庫,於是浥朝子民得以休養生息。或許每一位退伍的士兵都會懷念當年的青春熱血吧?只是,下了戰場的老兵,面對着未來有些迷茫和無措。

她盈盈一拜:“小女子風夜燈,老伯可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老者更是一臉尷尬的低下頭,彆扭了許久,回眸望了眼自己身後,兩個六七歲大的孩子相偎在石桌上,女孩兒緊緊抱着破琵琶,怯怯地看着風夜燈,男孩兒已昏睡不醒。

風夜燈對白衣女子使個眼色,白衣女子便上前將小男孩輕輕放平,細細診了脈。

“白露,如何?”她的眼中盡是關切之情。

“這孩子是飲食不足,餓壞了腸胃,如今有些低熱呢!”白露聲音嫋嫋,“您看……”

風夜燈輕聲道:“給他看病吧。”

白露此時纔拿出懷裡的一個青色瓷瓶,將藥丸給小男孩放在口中,又衝紫衣少女看了一眼,紫衣少女在小孩咽喉下的穴道一點,再用內力將藥丸推送至胃臟。

風夜燈笑容明媚:“老人家,您這一手奚琴拉得是極好,我這裡有一首曲子,是旁人都不會的,但我不會拉,便只能用秦箏來彈奏,不知您能否用手裡的寶貝還原?”

老人家明顯一震,感激之情難以言喻:“多謝姑娘賜教!”

風夜燈福了一禮,望向紫衣少女:“霜降。”

霜降飛身,一個輕點便回到了車裡面,飛掠而來時抱着十二絃古箏,擱在亭子的木欄橫椅上,細心地調好了琴絃,又將腋下夾着的軟墊置於冰涼的石板上。

風夜燈微笑着點頭,以示謝意,隨即在短亭中席地而坐,不,確切來說是席軟墊而坐。

下一刻,十二根琴絃在一雙粗短卻靈活的手指下翻飛,輕快悅耳的樂曲順流而出,宛若一股清泉自石上流下,清脆又含蓄,婉轉而淡然。

她整個人陷入一種虛幻的境界般,隨音樂而一顰一笑,樂曲中還可以聽出絲絲竊笑和歡愉。其實在現代她只自學了四弦琵琶和七絃古琴,後來到了驚鴻樓,問頭

牌姑娘樓驚鴻學了十二絃古箏、五絃琴和五絃琵琶,不過平時還是習慣用四弦琵琶和七絃古琴,因爲五絃琴和五絃琵琶不常用,就放棄了。

曲終,老者起身,雙目閃爍:“姑娘,這曲子,怎麼聽起來像偷藝那般盡顯竊喜?”

風夜燈爽朗地笑了笑:“老伯真是有的一雙慧耳啊!”她蓋上箏布,笑道:“這首曲子,名曰《偷功》,本是用奚琴與琵琶,加上鼓點演奏的,用箏倒少了那種感覺。老伯,您記住旋律了麼?”

老者嘿嘿一笑,又坐了下來,直接將那首調子分毫不差地演繹出來,小女孩似乎是聽得風夜燈方纔的解釋,撥起琵琶與老者同奏。老人家帶着小女孩的音律,小女孩跟着胡琴彈奏,並無明顯的落後。

風夜燈激動地拍了拍大腿:“太棒了!”她對老者笑道:“老伯,我給您講述這個故事吧,方便你們將曲調與節奏更好地磨合,也能彈得更富有感情。”

於是下一秒,風夜燈開始給老者講述自己從小看到大的經典電影——李連杰的《太極張三丰》,說得特別興奮,到了面、紅、耳、赤,熱血沸騰的地步,感染了周圍的幾個人。

幾個人聽得心血澎湃,饒是霜降這般武功高強的小妮子,都沒能發現不遠處的樹上躺着一個人,那貨同樣聽得津津有味。

對於他們而言,這是很特別的故事了!

老桂樹的粗樹幹一分爲二,一襲硃砂色成了萬黃叢中的一點紅,格外嫵媚,分外妖嬈。

男子慵懶地躺在樹上,萬千青絲鋪成了一張墨毯,遠山眉舒展開來,眉心有一朵火焰,狐狸眼微眯,薄脣半張。他舉起酒壺,清酒入喉,好不愜意!

懶散地翹起二郎腿,裸 露 的胸膛顯得有些熱似的,一手枕在腦後,一手將酒壺輕放在腹部。

秋日午後的暖陽透過影影綽綽的桂花灑下來,溫熱的光芒照得人愈加懶洋洋的,秋風吹拂他單薄的衣衫,吹動他長長的烏髮。

“三哥,你還真會偷懶!”耳旁傳來一道戲謔的女聲,“找到了?”

男子幽幽地嘆氣,很無奈地說了一句,聲音似低吟卻傳了很遠:“勞煩桃妹妹替我回稟樓主與夫人,玉面狐狸失蹤於渭城郡,卓晨景小姐音訊全無。”

他猜度那人還在渭城,可是卻沒有證據。他跟在秦楓身邊多年,已習慣說結果,對於沒有結果的猜測,他不願開口,更不想解釋。

這是作爲一個屬下必備的條件,完成任務,或者接受懲罰,沒有解釋,更沒有藉口!儘管知道樓主不會對他施以懲戒,仍然該有一個下屬的態度。

“桃,我會繼續留在渭城。”他思量片刻,並未張口,聲音卻猶自傳到了數丈之外。

方纔的聲音同樣嘆口氣,沒有回答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不,應該是來無影去無蹤。

“誰?!”霜降終於發現了隔空傳音之人,下一刻青霜劍便架在那人脖頸上,“你是何人?爲何在此處偷聽?”

硃色衣衫在風中飄蕩,男子緩慢地呷了一口酒,笑容可掬,不緊不慢道:“姑娘,在下不過是個耍懶的下人,打了個盹罷了。”

饒是這男子並非驚爲天人,仍然讓霜降這不過十三歲的少女臉紅,但氣勢卻不輸於人,她站在男子身側的另一半樹幹上:“閣下內力深厚,傳音之術更是爐火純青呢!”

男子依舊躺在樹上,看見那嬌羞又蹩腳的怒火,噗嗤笑出聲:“姑娘,在下只是運氣好,方能擁有渾厚的內功罷了。”

其實他說的是實話——他身體裡有三分之一的內功是鴻叔給的,剩餘的三分之二,一半是玉爺爺運給自己保命的,一半是自己修煉的。可惜,很多時候人不願意相信實話。

風夜燈其實是聽到這話的,她覺得這個男人一定有故事!她看到兩人劍拔弩張,不,只是霜降單方面的要挾,而那男子根本就沒當一回事!她瞬間明白,這個男子的功夫一定在霜降之上,實力甚至可以翻覆一方。

她陡然間眉眼彎彎:“霜降啊,你快下來,我們要走了呢!”

霜降雖然不滿,但還是聽話地將青霜劍收回了劍鞘,狠狠地瞪了一眼男子纔下去。

風夜燈衝男子頷首微笑,又回過頭跟老者說話:“老伯,我還有幾首曲子,今日我還有瑣事,七日後我們依舊酉時在此處相見。”

霜降一臉懵逼:“爲何還要來?”

風夜燈看着她呆萌的樣子,不覺好笑:“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日後你會懂的。”

桂樹上的男子笑意盈盈,很讚賞的模樣,心底暗暗下了決心——七日後,他定然要來!並非對曲子好奇,而是對那些故事好奇,更是對這個特別的女子有了些興趣。聽語氣,這姑娘似乎並非普通人家的姑娘,亦非名門大戶家的小姐,丫鬟的稱呼語氣亦不對。

姑娘?莫非是……

“老伯,我不過是個青 樓女子,若是教旁的人知道了,恐損了你們的名聲!是以,我們只能相約在此,您不便來拜會求教。”風夜燈巧笑嫣然,沒有絲毫卑微,“雖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可以不在乎,您同樣可以不在乎,但這兩個孩子還小,將來男孩兒走仕途要名聲,女孩兒嫁人也要名聲。”

老者順勢就要跪在她面前:“風姑娘,車非玥在此叩謝您的大恩大德了!”

風夜燈尷尬地皺起了笑臉,在對方屈膝之前扶起老者:“老伯您快請起,您叫我夜燈吧!大風像瘋子,怪彆扭的。大家看得起我便喚我一聲‘燈姑娘’,熟悉的,便喚‘夜燈’了。”

車非玥緊蹙眉頭:“燈姑娘,這總是出樓,會不會給您帶來不便?”

風夜燈大笑起來:“哈哈……老伯,沒所謂啊!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她不在乎,別人如何說,也不想耽誤了這兩個孩子的成長,不是多麼偉大,只是,當自己追求不得自由翱翔之時,便將希望寄託在認識的人身上。

於是乎,借用一下毛 爺 爺的話,“老伯,孩子是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是未來的希望!待我將剩餘的幾首曲子教給您,您便可以去各個酒樓表演,亦可街頭演繹。若去酒樓,不可每日都去一個酒樓,十日去一次即可,畢竟人都喜歡新鮮。還可以當說書先生,我有不少故事講與您,方纔那個《太極張三丰》便可用以說書,您可以分成上下兩部分吊胃口。”

車非玥雖然沒聽懂八九點鐘是個什麼,但聯繫上下文,該是辰時吧?說書先生?應是講故事的人吧?吊胃口?這是個好主意!

誰又能想到,正是因爲風夜燈同病相憐的無心之舉,小男孩沒有病死,而是在多年後成了名揚天下的將軍,駐守在西北要塞的車非顧,更是得到幾朝帝王的看重。

風夜燈又是笑了笑:“老伯複姓車非,該是西戎族人吧?莫不是河西四州一郡的?”

車非玥點點頭:“是,老朽河西沙州人,生於陽關,長在玉門。”

風夜燈輕笑:“那我們還算半個老鄉呢!我是河西金城郡人,卻是漢人,祖籍在巴郡閬縣,生於金城郡清平鎮,一半長在老家一半長在西北。”她眼中波光微閃,光華萬千,淺笑道:"是故,您以後別再跟我客氣了。”

看着老人家帶着兩個孩子遠去,她心裡不知什麼滋味,莫名其妙地念叨了一句話:“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樹幹上躺着的男子不置可否地微笑着,仰望雲捲雲舒,靜享安樂。再回首,那個女子亦望着他出神。

他暗自猜度——渭城郡不過兩座花樓,一家聞名的驚鴻樓,另一家只不過比低層的 窯 子高檔些。看來這姑娘該是驚鴻樓的女子,這通身的氣派,竟教他想起了一個人——她也是這般,無所畏懼,雖死猶生。

風夜燈好奇地望了望那個不知名的男子,妖嬈裡透出一絲優雅,嫵媚中又顯出幾許慵懶。沒有小說裡的驚爲天人,但那身脫俗的氣質,卻是顯得整個人風華絕代……像極了冬日裡清寒的梅花,堅韌不拔,風流千古!

有些奇怪,與君初相識,猶似故人來。上次沒有看得這麼認真,感觸也沒有這麼深刻。

上次被這貨從天而降嚇了一跳,都沒能好好觀賞。此時認真打量,他儘管騷包,卻不容褻瀆,如同蓮花可遠觀不可褻玩。若是採摘回家的話?嘿嘿……想着,她竟然兀自發起呆,又獨自傻笑起來。

她是個愛笑的女孩,這個想法在他腦中生根發芽,那雙明亮的眸子生生印在了他心上。

只不過,他好像……在夢裡,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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