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君鶴“噌”地起身,將風夜燈從葉廉清懷裡搶了過來,竹塵賦亦將葉廉清攬入懷中。
兩個紅着臉頰靠着身邊的男人,許是喝了太多酒,雖未醉倒,卻已經有些乏力了,軟着身子分別貼在他們兩人的身邊。
風夜燈似乎沒唱夠,咕咚咕咚又灌下兩口,扯開嗓門兒高唱:“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啊!生死之交一碗酒啊!”
葉廉清笑罵:“你丫的今天不吟詩作對了,唱不完了!”
說罷,她還接了不知是裡面的哪一段的幾句歌詞:“說走咱就走啊,你有我有,全都有啊!路見不平一聲吼啊,該出手時就出手啊,風風火火闖九州啊!”
竹塵賦也算確信她是喝醉了,上次喝醉還是他們確定伴侶關係的時候,今夜更是長見識了,這哪裡是將軍?分明是個醉鬼,他插話:“阿秦,你醉了。”
葉廉清不做理會,趁着開心,亦趁着竹塵賦沒注意,又是灌了好多酒。
她一心只顧着數落好友了:“鬧鬧我跟你說,餘溫是個沒良心的,忘了倒還好呢!不過,梅少是真心不錯,以後你就死心塌地跟着他吧,我也放心了。”
她說着說着,突然笑得很賤、很賤,拉過風夜燈的胳膊說:“我跟你說,梅少看你的眼神,滿滿的都是愛啊!我從沒見過,哪個男人會那樣深刻地看一個女人。剛纔他居然吃我的醋,把你從我懷裡搶走了!讓我想起一首歌,張信哲的那首……什麼來着?”
風夜燈半醉半醒地笑着,紅雲頰邊飛,媚 態自叢生,咬字不清道:“《愛如潮碎》。”
葉廉清同樣在醉醒之間,豎着食指:“對,就是《愛如潮水》!我覺得梅少對你,就是愛如潮水,裡面那幾句歌詞特別適合你們。容我想、想想……”
風夜燈雙眸微醺地看着她,直接唱出來:“
不問你爲何流眼淚,不在乎你心裡還有誰
且讓我給你安慰,不論結局是喜是悲……
既然愛了就不後悔,再多的苦我也願意背……”
葉廉清聽她唱到了曲中部分,徑自接了那段最爲經典的部分,哪還記得自己五音不全:“
我再也不願 見你在深夜裡買醉
不願別的男人 見識你的嫵媚
你該知道 這樣會讓我心碎
答應我你從此不在深夜裡徘徊
不要輕易嘗試放縱的滋味
你可知道 這樣會讓我心碎……”
風夜燈忽然拉着竹塵賦的手,放在了葉廉清的手裡,不住地嘮叨:“竹少家主,帥哥雖然自封的純爺們兒,也的確特別女漢子。可是,她到底也是個女孩子,你一定要好好待她,一定,要好好待她。”
竹塵賦鄭重道:“梅夫人安心,竹某會好生待阿秦,不會教梅夫人失望。”
風夜燈迷迷糊糊地不住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她一下子癱 軟在身側人的懷裡,已然醉倒了,口中還不斷地呢喃:“小野鶴,我喜歡……喜歡你……不要離開我……別死……”
梅君鶴將她溫柔抱起:“乖,不怕不怕~我不會死,我會一直陪你。好好睡吧~”
風夜燈暈暈乎乎地靠在他寬厚的肩膀,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摸着他的心臟,然後撒起嬌來:“我要聽着你的心跳,睡 覺 覺~”
梅君鶴脣角微挑,入了清梨齋便將她放在了榻上,摟着她,安然入眠。
風夜燈將耳朵貼着他的胸 口,然後露出滿足的笑容,漸漸睡得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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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十,葉廉清總算跟葉廉赫一起拜完年和接受完拜年,可以踏實的待在軍營練兵了。
她約了風夜燈幾個繼續喝酒,咕咚咕咚地灌着,繼而揚起恣肆的笑容:“鬧鬧,咱們來鬥地主吧?”
風夜燈很納悶地望着她:“你做了紙牌?”
葉廉清從餐桌的小抽屜裡面取出一副撲克,擺在她面前的,是一副薄如蟬翼的青銅撲克牌,沒錯,就是青銅撲克牌!!!黑色烙的玄鐵,紅色印着丹蔻。
看到風夜燈一臉懵逼,葉廉清訕訕地笑了笑:“實在是沒有辦法,你也知道紙牌容易壞,對於玩的東西我還是比較喜歡一勞永逸。呵呵呵呵……呵……”
風夜燈忽然覺得頭頂無數黑線劃過,您老人家也懶得太特別了,居然懶得玩……水土不服舅服你啊!
葉廉清又開始給梅君鶴講遊戲規則,講完一遍先讓他看着,等他們玩過一把,梅君鶴也學的差不多了。
然後他也開始上場,許鬧在一旁指導。
“三帶一!”
“管上!”
“壓死!”
“不要。”
“四個三!”
“四個七!”
“不要。”
“王炸!”
“要不起”
“飛機!我們家小野鶴贏了!!”
……
四個人一直玩到天亮,終於快累成狗,各自回屋去睡覺。
葉廉清體貼太過了,又是隻給風夜燈準備了一間客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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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正月十六,葉廉清也要開始忙起來,梅君鶴他們去朔州,幾人一同告別。
“兄長,嫂嫂,記得有空常來。”梅城雪拉着風夜燈的手不停地念叨,“平日裡多注意身體,保重。”
葉廉清則是很豪邁:“鬧鬧,有事記得聯繫哥們兒,如果梅少變心了,就來哥的懷抱,哥的大門永遠爲你敞開!”
風夜燈將方纔抓在手裡的豆子一把摔過去,大罵道:“滾你妹的,不能盼我點兒好!”
可是她如何也沒料到,最後的最後,居然還是沒了結局!
竹塵賦才真正起了關鍵性的作用:“這北門雖然人不多但快到午時了,被亂七八糟的人看見了不好,你們快趕路吧。”
梅君鶴拉了一把風夜燈,二人騎着絕塵離開了這繁華的京都。
風夜燈衝着葉廉清揮了揮手:“回去吧!”
葉廉清不禁感慨道:“揮手自茲去。”
風夜燈回眸嘆息:“蕭蕭班馬鳴。”
二人沒有再作留戀,畢竟涼王府處境並不樂觀,不能再落人口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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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北,到了關山隘口,前方大雪封路。
此處離朔州不過百里遠,也算是更近了些,便當做是關山一遊了。
梅君鶴包了整個關山客棧,二人一起待在空曠的後院,沒有你儂我儂的氛圍。相反,靜得有些可怕,有些寂寥。
今天是二月初一,梅君鶴的蠱毒又發作了。
風夜燈沒心情去山上看什麼雪景,不過是因着天氣寒冷,梅君鶴的火蠱沒那麼強烈,她才能鬆口氣罷了!
她安靜地看着梅君鶴出神,梅君鶴也不說話,站在小院裡看着陰鬱的天空,心裡有不少情愫衍生。
此時此刻,她竟想起了一句現代詩——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只不過,她沒有那些詩情畫意,有的只是靜默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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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
狂風大作,濃雲堆積。
乾冷的風劃過臉頰,如刀似劍,割得生疼。在空中直打擺的燈籠幾乎要被吹落,雨滴大顆大顆地砸下來。
少時,雨住了,風止了。
趁着燈火依稀可見白色的絨毛緩緩飄落,靜靜地,在不是很大的院子裡安了家。
夜,陡然變得沉寂……
一片雪花跌在了他的眉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成水珠再蒸發,光潔的額頭頃刻變得空無一物。
大雪漸漸覆蓋他的墨發,潤染了青絲之後,再徐徐遮掩了寬厚的雙肩。
一遍被融化,第二層白色又前仆後繼地籠罩上去,如此反覆不下十遍,硃砂紅終是被白色掩蓋住了,並且不斷聚集,直至寬肩的空隙無法再堆砌,雪花纔不甘願的墜落在地。
原是泥土青石的院子,此刻早被白色寂靜地披上一層銀裝。地上的影子被燈火拖得很長,站立的人卻依舊安如磐石,黑色的影子同樣穩如泰山。
風夜燈久久地望着紋絲不動的身影,認識梅君鶴一年多了,他的身體在風雪和風雨中積累下的寒氣,可以用來抵擋火蠱帶來的些許痛苦,雖然並不很多,但是已經可以滿足他的需要。
只不過,這樣的溼寒也同樣傷身,可是爲了抵消火蠱帶來的折磨,梅君鶴不得不用這樣的方式。於是,久而久之她也習慣了梅君鶴這樣,在每個雪夜,久久地站立,抑或是久久地躺在地上接受風雪的洗禮。
他在外面那樣一待,就是一整夜。
白日裡陽氣重,會加重他的蠱毒,所以白晝的時候,梅君鶴總會敞着衣襟,偶爾日頭毒的時候,還會撐着傘抵擋日光,很騷包、很矯情的樣子。
可是,有誰知曉,他不過是爲了身體能好過些!平日裡,他從來都是硃色衣衫懶懶散散地套在身上,除了比較喜歡暴露,看似與常人無異。
誰又能知道,他並非熱衷於袒 胸 露 背,不過是,只不過衣衫單薄就不會那麼灼燒。而又會有誰知曉,就是那樣騷 氣沖天的娘炮,會在每個雨雪交加的夜晚如此安靜,靜得像是在接受生命的禱告儀式。
她從不喜歡隨意地評價別人,第一次見到梅君鶴時,其實不止是覺得他太開放張揚,而是更好奇爲什麼這貨不冷呢?儘管她當時對那麼好的身材很有興趣,但更多的卻是擔憂,那時的渭城已是秋天,已經很冷了。且這裡的天氣沒有溫室效應,會更冷一些,可是,梅君鶴依舊穿的很單。
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那個男子的身體是不是有點問題?結果他蠱毒發作,她心疼得要死。不可否認,自己見不得身邊的人受苦,無論是誰,都會心疼。
秦帥曾經罵她,簡直是巨蟹座代表——博愛大使!
這一夜,註定無眠!
風夜燈裹了兩件厚披風,一件穿着,一件蓋着,仰在自己命人做的搖椅,慢慢搖。
這一年多,她並不是每次都這樣陪着他,甚至可以說從沒有陪過,因爲他每次淋雨或者挨凍的時候,她已經睡得與豬無二致。
硃色衣衫已經溼透,緊緊地貼着看似健碩的身體。
下一刻,他打開雙臂躺下去,輕闔雙眸,睡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鵝毛般的潔白不停地落下,輕柔地掩埋着他的身子。
一層,又一層,如同電影中的慢鏡頭。
梅君鶴在雪地裡擺成大字,安詳得如同死人,無聲無息的大雪將他的身體全部掩蓋。
他將自己的穴道封住,避免肺部侵入溼寒之氣。
看着那抹硃紅色漸漸消失在眼前,風夜燈起身,扶着身側的柱子,心底有什麼被撕扯成爲紛揚的碎片。
這是她第一次親眼看着梅君鶴活生生地被大雪淹沒,那樣沉默,那樣悲涼,那樣絕望,恍若看到了最後的訣別,充滿無助與慌張。
她的全身慢慢變得冰冷和僵硬,心臟似乎也隨之停止了跳動,血液也停歇了循環。
風夜燈踉蹌地跑過去,跪倒在梅君鶴身旁,隱約可見的身形沒有一絲反應。
她忽然不受控制地哭起來,眼淚猶如泉涌,身子趴在他的身 上,微微顫抖:“君鶴,不要睡,我害怕。君鶴,我再也不笑話你騷包了好不好……你不要再睡了,不要睡了……”
梅君鶴沒有料到,往日裡開朗活潑的姑娘會哭成這般悲慼。她的眼淚終於是在爲自己而流了,那天處理叛徒時的哀嚎是,平時朔日裡的蠱毒發作亦是!可唯獨現今這般,纔是全心全意地爲自己痛徹心扉……
只是,相識這一年多以來,她第一次哭得這樣哀慟,大暑那日也只是擔憂而已。
從前她偶爾心疼得落淚,安靜的悲傷瀰漫在她的臉上;或是她輕輕地捂着嘴脣,不言不語,任由那淚珠緩緩劃過,然後潤溼她的手指;抑或是撲在他懷裡哭得肆無忌憚,巴不得自己好好哄她,帶着幾許小頑皮和小可憐的樣子。
他知道,風夜燈之所以會這樣傷心,只是因爲他梅君鶴,在她風夜燈的那顆心裡面,已經成了唯一,已經成了不可替代的人。
此刻他沒有高興,反而,他的心,痛成了齏粉,與這雪花一併飄零散落。
他的穴道依然封着,不能用內力衝開,否則會逼得火蠱亂竄,一時無法控制。
他只能這樣安靜地躺着、躺着,聽着她在耳邊對他哭訴,然後兀自心疼……
風夜燈怔忪地將梅君鶴身上的雪拂去,呆呆地盯着他不說話,一遍又一遍,溫柔地撫摸着他的臉,看着緩慢起伏的胸膛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她“噗嗤”一笑:“小野鶴,你還活着!”她笑得恍若三月桃花,“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的,我就知道,遠方都已經傳來了好消息,你一定會堅持下去的!你從來都是那麼堅韌不拔的男子,從來都是那樣信守承諾的男人!”
她將手貼在他的胸口,隨着他的心跳起伏,聲音裡有淡淡的歡喜:“你知道嗎?我可覬覦你的美色了,也可垂 涎 你的身 材了!你有八塊腹肌呢,多帥呀~要知道,在我們那,這得招多少女生尖叫呀,簡直是典型的穿衣顯瘦、脫 衣有肉嘛!那會兒《戰狼二》剛出來的時候,我熬着夜跟好友去看的,特別喜歡吳京那樣的硬漢!”
說着,她又看了看梅君鶴:“不過呢,我還是最喜歡你了呀~”
梅君鶴有些不愉快了,跟風夜燈呆久了,大概可以聽出意思,不過這個吳京是什麼?居然特別喜歡他?但是……看在最後一句話的份上,就不計較了!
風夜燈慢慢地將身 子 貼在梅君鶴胸 膛,側耳傾聽,那強有力的心跳聲依舊持續着。
她的雙手撫在他的身體上,眼中有淚水般的霧氣,說話的同時,口中哈出了淡淡的白氣:“君鶴呀,你對我真好……”
在她陳述之時,眼淚猶似雪水般跌落,一滴一滴打在他的心口,她一邊哭訴,一邊用手指輕輕搭着鼻子,微微顫抖地捂着嘴,竟哭得泣不成聲。
良久,她的哭聲漸弱,嗓音帶着哭腔,面容沉靜地訴說心事:“你知道嗎?我最羨慕那種愛情——在最美好的年華,遇見最好的自己,愛上最適時的你。呵,多幸福啊!你對我那麼的好,好得讓我自慚形穢,那時候就會想,如果我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該多好啊!”
她說着,又笑得些許迷惘:“呵呵,可是,如果沒有之前的那些苦痛,我又怎麼能學會緊緊地抓住感情不放手?我也渴望幸福啊,但是又覺得對不起你,也不敢問你,真怕你會因爲這個,就不要我了。”
梅君鶴沒辦法告訴她,那些難以啓齒的故事他在伽藍夢境已經看到了,他不想她再這麼看低自己。
他多想回答一句——傻丫頭,我很痛心,也很心疼,但是不會不要你!若是我在你的處境,自然也希望最初遇見的,就是最對的,也是最後的那個,然後,一直到海枯石爛、天長地久,永不分離!
但既然不是,就只管未來便好。
若,我也有未來……
身體每況愈下,火蠱活動得越來越頻繁,我不敢、亦不忍同你說起,怕你擔心、怕你傷心,我不知,還能否撐得到霜染他們回江南,能否撐得到母蠱吞噬火蠱的那一天。
很多時候,我多怕,自己有一日睡着了,就再也醒不過來;我怕你會絕望,怕你會心碎。
若真的有這麼一天,我寧願你從來沒有愛過我,便不必爲了失去我而難過!
可是心裡又好矛盾——
想一想,呵,你若從未愛過我,那我又該如何?若非你對那人念念不忘,我又怎知你會是那般癡情的女子?能被你這樣癡心絕對的女子深愛着,我就連做夢,都是笑着的!
夜燈啊……
我怕你愛上 我;又怕,你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