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拼卻醉顏紅

永安二十年,冬月初一,驚鴻樓五年慶賀。

風夜燈如何都沒想到,花大姐所說的讓她過些日子登臺的意思是這樣,原來,這個所謂的過段日子就是兩個月……

中國話真是博大精深,尤其是用在有些錢勢的人手裡,玩到了高深莫測的境界!終於明白爲什麼自己從來看不下去宮鬥劇了,不僅是因爲太長沒有耐心,還是因爲自己太蠢、腦子迴路太慢!

水池中央,粉嫩的蓮燈飄蕩在水面,漢白玉做的碧蓮臺上,花魁顏碧紅衣似火,美目流轉,廣袖飛旋。一舞罷,臺下掌聲不斷。

“各位,接下來的這位姑娘是我們驚鴻樓的新角~風夜燈,還望各位財神爺多多照拂。”老鴇,咳咳,是花大姐,煞有介事地說了一句讓諸位貴客關照的話。

下一刻,二樓的迴廊上甩出一道尺寬丈長的白絹,一抹略顯嬌柔的身段踏絹而來,平緩地落在碧蓮臺上。

衆人慾一探究竟,卻見那人蒙着綠色的面紗,遮住半張容顏,若隱若現。

女子身上的裝飾並不多,只是簡單的用了一對淺碧色流蘇墜子別在兩鬢,腦後一半的長髮挽成了單髻,用一條繡着碧蓮的銀色髮帶打個蝴蝶結,髮髻上簪着一根銀色宮燈步搖,剩餘的另一半青絲在腰際飄蕩。

碧綠的身影細細地瞅了瞅腳下的漢白玉石臺,滿是蓮花花瓣,花瓣梢嵌着綠色碎玉,雕刻精緻,難怪要叫碧蓮臺了!

能登上碧蓮臺的不過是花魁、花冠、花蕊三位娘子,這三個女子分別爲十七、十六、十五歲,品貌德才在青 樓非常好,相當於樓外進士之身三甲的名頭——狀元、榜眼、探花。

其餘的姑娘只能在初 夜踏上這個碧蓮臺,再無女子有何特權,抑或是某位貴客在樓內撒下高價,要求某位舞姬在碧蓮臺上一舞,一次不少於百兩黃金。

在所有人好奇之時,碧蓮臺上的女子欠了欠身:“見過各位客官,小女子風夜燈。都說驚鴻樓大宴將會與各位暢談風雅,那麼小女子先吟兩首詩詞,然後再唱首歌給各位欣賞,不敢保證各位喜歡,但絕對新奇!”

果然,不久便有人迴應,不是套路中的老色鬼或者肥油男,相反應該是個帥哥。咳咳,聽聲音像是帥哥而已!帥哥在屏風後笑得很奇特,沒有輕蔑,只有些許好奇和探究:“既然你如此有信心,便開始吧!”

風夜燈微微一笑,掃了一眼那個被紗織屏風遮擋的男人,燈火搖曳中依稀分辨出穿着豔麗舉止優雅,她又仰首看天,爲毛是紅色?聽這聲音,怎生那麼熟悉?回神後,她開始背李商隱的詩:“詩名乃《嫦娥》。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好文采!”

“好才情!”

方纔的男子卻並不欣賞,應該是不符合他的胃口,或是他有些挑剔了:“太兒女情長,未免有些小家子氣了。”

風夜燈忍住咒罵聲,你妹的!李義山的詩可是我們大中華出了名的優美,一點欣賞水平都沒有,只會吐槽吧你!是來拆臺的吧你!但是,爲了能賺到銀子回青都,忍了!她乾巴巴地笑了笑:“不如公子說說究竟以何爲題?”

那人同樣清淺一笑,聲音如古鐘敲響:“春日我大浥朝北逐狼族,旗開得勝爲題。”

風夜燈嗤笑:“公子除了這一首,可還有別的詩詞要誦麼?小女子好一次性念個夠,令公子滿意!”

對,是“念”,是“誦”,也就是“背”——畢竟都是大中華古人的詩詞,既然不是自己的,就不該說是自己所作,估計有吐槽帝或者鍵盤俠又得說她矯情了。

不過她也不在乎,是自己的就是,不是自己的,就不是!反正她也是會寫詩作詞的,只不過僅限於爲自己的小說提筆。

男子的語氣陰晴不定,像是玩笑:“一首飲酒詞,一首離別賦,加之方纔的那首軍旅詩,共三首。我不希望有女兒家的悽悽切切,最好寫有渭城郡,如何?”

四下已經開始竊竊私語,無非是覺得這公子爲難人,但是,她還是接下來了!她不是軟柿子,任由別人拿捏:“好!不過呢,若是小女子念出來詩詞,公子獎勵什麼?”

男子驀然笑道:“你想要什麼都行!”

風夜燈一笑置之,眼裡全是小九九:“要你爲我辦事,你行不行?”

四下一片竊笑,戲謔聲不絕於耳。

男子眯起眼飲了一杯酒:“不行你試試?”

笑話,他一個大老爺們兒能說不行麼?這丫頭太壞了,挑個坑給他,還當衆調戲他!如此搗蛋,是得好生收拾一番!思及此,脣角揚起一抹淡笑,不知想到了什麼。

風夜燈看着他,脫口而出:“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

男子舉着的酒杯在空中頓了頓,不動聲色地抿着脣,並不說話,在等待佳作。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這個既無沉魚落雁之資、又無閉月羞花之貌的女子,到底還有多少不爲人知的才情,不僅是好奇,更是期待和信任。

他相信,這個女子會不同凡響——自己在酒肆青樓混跡多年,雖從未跟各種女人胡亂勾搭,但偶爾也會聽曲取樂。

可眼前的人兒明顯與衆不同,那雙眸子裡藏着許多故事與情愫,眼神卻分外澄澈明淨。

風夜燈絲毫不拖泥帶水,眼神凌厲:“征戰河西的是《前出塞》,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她並沒有唸完,因爲後面涉及到政治,她一個青樓女子,還是別抒發那麼多觀點比較好,避免引火燒身!

環顧四周,她滿意地笑着,望向遠方某處,作出離別情緒,朝男子的方向做個揮別的姿勢,輕吟:“離別賦名曰《渭城曲》,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她隨意地掃了掃觀衆,淺笑:“飲酒詞名喚《問劉十九》,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當樓上樓下皆震驚時,風夜燈在臺子上微微欠欠身子:“多謝各位欣賞!下面小女子唱首歌,給大家回味一番。”

男人再次開口:“方纔太過風雅,想必衆位有些膩,不妨讓燈姑娘唱個有男女情趣的曲子,如何?”

風夜燈再次發誓,這個死男人定是上天派來整她的!

她竭力保持淡笑:“好,夜燈就遂了公子的意,唱個露骨的,望公子喜歡!”

臺上的女子跳起了一種非常奇特的舞蹈,魅惑非常,眸子傳神而妖嬈:

“她,是悠悠一抹斜陽

多想多想,有誰懂得欣賞

他,有藍藍一片雲窗

只等只等,有人與之共享……”

屏風後的男子驀然起身,望着樓下在碧蓮臺上起舞的女子,悄無聲息地繞過屏風,望着那抹碧色身影發怔。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嫵媚之姿,而驚世駭俗的大膽曲調還在繼續——“

來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時光

來啊,愛情啊,反正有、大把愚妄

來啊,流浪啊,反正有、大把方向

來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風光啊……”

一曲畢,驚鴻樓鴉雀無聲。

終於知道什麼叫做掉根針都能聽見聲音了,長見識了!她不知道,驚鴻樓在座所有人包括後臺的女子,都驚呆了!對,就是我和我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

風夜燈望向娘炮梅:“公子,如何?”

梅君鶴眉清眼俊,墨發半束,硃砂紅長衫鬆鬆地裹着周身,疏遠淡漠的氣息透過空氣傳來。

他溫柔微笑,卻未及眼底:“不錯。”

風夜燈驕傲地擡起下巴,大有一副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樣子:“好,你答應過我,要爲我辦事,那麼從今以後,你便是我的屬下了,爲我所用,就要有做下手的擡舉哈!”

梅君鶴額前青筋跳了跳:“好,姑娘隨意吩咐,在下定不負所望!”

風夜燈跺跺腳,一截長梯探出來接到地面,她輕輕踩着石階下去。

走到後院,她對着滿院子枯柳落葉撒氣,還是不解氣!那個娘炮究竟是幹什麼的呢?還好自己大學學了外語,知道爵士舞的騷勁兒,還自學了很久的古典舞,又跟着青海的阿姨學了藏族舞。

“燈姑娘是想在下了麼?”後院門口倚着一個巧笑嫣然的妖孽,硃色衣袍加了一件柔軟的水紅色錦緞披風,腳着黑靴。

只是,他的衣襟仍舊是半敞開的,依然露着結實的胸膛,完美的麥色肌 膚極爲誘 人,不知是有幾塊腹肌啊?

不過真的不冷嗎?是不是感官有點問題啊?這個天氣,應該捂嚴實不是嗎?

等下,這張臉……

“樹懶?!”

“燈姑娘,在下梅君鶴,莫要亂起綽號,可以麼?”

“好!梅公子,你方纔易容了?”

梅君鶴眉心的那朵火焰都有了一絲笑意,耐心地解釋:“嗯,我剛剛完成任務歸來,有些念你,便來了驚鴻樓。方纔想聽你唱歌,並非故意挑釁你。”

風夜燈嫌棄地看着他,眼底深處卻泛着色眯眯的精光:“暴、露、狂!”

其實,她心底正沒出息地想着,能再多露一點麼?不是她色,真心是現在僞娘太多,像這樣不胖不瘦還有胸 肌的男人,簡直就是極品中的啊!

梅君鶴笑容溫潤:“燈姑娘可否移步一敘?如你所說,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他纔不會說,自己已經命屬下撒了重金包了玲瓏小院一整年!

風夜燈笑得張揚而灑脫,下巴都恨不得翹上天去:“好啊,一場酒,交梅公子這個朋友,可值得很吶!”

風夜燈興奮地拉着他的手,跑去驚鴻樓外,停在一座小酒樓前,領着梅君鶴大搖大擺地進去,勒令梅君鶴買了十罈子好酒,什麼雍城柳林酒、譙城九釀春、汾陽杏花酒、晉熙劍南燒、洛州杜康酒每樣兩壇。

梅君鶴充當勞力,將酒一手五壇帶走。

風夜燈一個人在前面蹦蹦跳跳,梅君鶴提着十壇酒仍不落後,對他而言,這是最輕鬆的任務了!看着風夜燈開心,他心中似乎更開心,那樣不緊不慢地跟隨,望着那抹綠色背影發呆。

風夜燈並未發現梅君鶴的模樣,只知立刻去渭水河畔,對酒而眠,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梅君鶴包了一艘畫舫,那丫頭摘下面紗的一刻,他愣住有半晌的功夫——終於想起來爲何會眼熟了:“燈姑娘可知曉御史中丞卓逸軒的親妹妹卓晨景?”

風夜燈頭都沒擡:“卓什麼?”

梅君鶴一笑而過:“無事。”

他以爲,風夜燈即是卓晨景,所以長得很像,卻不想人家根本不知道卓晨景是何許人!

風夜燈喚了許久皆不見梅君鶴迴應,只得對酒獨酌,七罈子酒下肚,已然醉眼朦朧。迷糊之際,一手抓着梅君鶴的胳膊,一手擡起來撫摸他的臉頰,亮晶晶的眸子赫然淚下,傻乎乎地笑着:“餘溫,你來了?”

梅君鶴眉頭一皺:“燈姑娘,你醉了。”

風夜燈迷糊地笑了笑:“嗯?我沒醉呢!梅公子,我千杯不醉!方纔是眼花了,抱歉哈抱歉~你大人有大量,別計較!”

她覺得酒喝的太少了,該醉成爛泥纔對!醉了就不會再想念了……又是兩壇酒,梅君鶴乾脆放棄勸慰,一心想着,待她醉酒了,用心照看她罷了!

“等、你,愛~~~我,哪怕只有一次也就足夠,等你愛我……”她一邊哭一邊口齒不清地低唱,唱累了就開始問:“梅公子,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很愛很愛的那種?”

或許,有的話,只能對陌生人說的出口;又或者,只能醉酒的時候才問的出口……

梅君鶴沉吟片刻:“……愛是何意?”

風夜燈一怔,大笑:“對,你們古人不說愛的,是心悅……心悅一人。你可有過?”

梅君鶴搖頭道:“不曾。”

風夜燈自嘲自諷道:“那就算了,你是不會懂的!”

“你很愛他?”

“是,很愛很愛。可惜……”

“他不愛你。”

風夜燈忽然笑起來,笑得眼淚橫流:“哈哈哈哈,他說愛過我你信麼?笑死人了,不愛就不愛,何必這般不坦誠呢?還愛過我!”

梅君鶴不知道心裡是何滋味,只覺得堵的慌,又有些心疼。

記得以前,竹曾爲一個女子動過心,可那女子卻是湘南水幫的細作,不但利用了竹、背叛竹,爲了逃命,還在竹的胸口狠狠地貫穿一劍,那一劍傷及肺腑,以至於如今竹的功夫依舊沒能達到頂峰。只怕再重的傷,亦不及心頭的疼痛更加折磨了吧?

最終,竹還是沒能阻止墨傾,眼睜睜看墨傾解決了那女子卻無能爲力,爲此,二人幾乎是反目成仇,橫眉冷對地處了多年才釋懷。當時,竹喝的酩酊大醉,然後對着他不斷傾訴,可他卻不能陪竹縱酒高歌。

時隔多年,傾訴的人換成了女子,訴說的內容卻相差無幾。

他很好奇:“究竟何爲愛情?他,又是怎樣的人?”

風夜燈抱着最後一罈子酒,閉着眼大笑起來,肆意而豪爽地笑道:“愛是寬容,是慈悲,是溫暖,也是希望。”

她笑到最後,眼淚橫流:“用林徽因的話來說,你是愛,是暖,是希望,是人間四月天!他曾是我的愛,我的暖,我的希望,我的人間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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