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的心裡有點忐忑不安,雖然是主子西太后恩准他下江南採辦龍袍的,但畢竟皇上沒有下諭旨,一路上都沒有“勘合”(朝廷官員出京時,隨身攜帶的“身份證”憑勘合可以向地方官員索要一切吃、住、行需求。)。這種是非正式外出,他弄不清楚自己算不算是欽差大臣,萬一路上遇到麻煩怎麼呢?
小安子顧不上這麼多了,江南之行已近在眼前。小安子決定帶上大老婆馬小玉、小妾翠花、家丁三十五人,先走旱路,再乘船走水路,偷偷摸摸先出京城,路上鋪張一點兒沒有關係。
李明玉答應同治皇帝的事情,他正認真的辦着,這幾天,小李子一直觀察着小安子的動靜,只要安德海一上路,他便立刻報告給萬歲爺。小李子在安宅附近埋伏了三四天,這一天,“蛇”終於出洞了。只見安府大門打開了,一隊人馬從大院走出,馬車上放着許多的大木箱子。小李子目不轉睛的數着:“一、二、三……十八、十九……三十、三十一、三十三。”
李明玉深深的舒了一口氣,好傢伙。整整三十三口大箱子。小李子雖然沒有打開木箱去看一看,但他斷定裡面一定裝滿着寶貝。因爲,此時是深夏季節,不像秋冬時分,需要隨身帶許多的換洗衣服。另外,從家丁護衛木箱珍惜的姿勢來看也一定是僞裝的值錢貨。因爲每輛馬車兩旁都有手執長戟的護衛跟着,普通的衣物用不着森嚴壁壘的。
馬車後面是一頂八擡大轎,相比小安子坐在裡面。這轎子大紅頂子,四周懸掛着紅、黃相間的穗子,轎簾也十分的講究。八人大轎子後面是兩頂顏色鮮豔的小轎子,一紅一綠,十分引人注目。紅轎子六個人擡着,綠轎子四個人擡着,也不用問,紅的裡面一定做的是安德海的大老婆馬小玉,綠的裡面一定是小妾翠花。
安宅附近的鄰居們紛紛跑來看熱鬧。
“瞧,安大總管多威風,坐的是八擡大轎。”
“快看啊,安公公的兩個老婆多享福。”
一位中年婦女的看到這幅情景,發車羨慕的目光,她快人快語,說話像打機關槍:“這叫什麼有福氣,呸!好端端的女人嫁給一個太監,受活寡,一點兒人情味都沒有。我呀,吃的、住的,沒有她們好,但有一天我比她們好,我天天有男人摟着睡。她們呢?摟也摟不出什麼名堂來!”
“哈哈哈”
人羣裡爆發出一陣笑聲。一位老太太笑的合不攏嘴,差一點兒站不穩,嚇得她兒子連忙上前扶住了老孃:“娘,回去吧,熱鬧也看了,等安大總管從江南迴來時再來看熱鬧吧!”
“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作孽啊,作孽之人必遭報應。回不來了,這一去,他便踏上了黃泉路。”
是誰這麼大膽?人們回頭一看,原來是這一帶有名的“吳瘋子”。這位吳瘋子早年也在宮中當過太監,後因斷了一條腿,被趕出了宮門。一個殘人,無家可歸,瘋瘋癲癲,不過,他常說大實話。有的人見吳瘋子又在說瘋話,便打趣的說:“瘋子,你是狐狸吃不着葡萄,反說葡萄是酸的吧!”
“是呀,吳瘋子,你也是公公,怎麼就沒有人家那麼威風呢”
吳瘋子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身板,開口道:“公公也是人,是特殊的人,是奴才,是狗。這狗怎麼會發財、娶媳婦兒,這不是違背常理了嗎?我爲了多積點陰德,財也不去發,女人也不要,省的死後下地獄。”
人們嘰嘰喳喳、吵吵鬧鬧,面對安德海一行人評頭論足,李明玉全聽見、全看見了。他立刻回宮向同治皇帝如實稟告了這件事。同治皇帝真的長大了,他不再是那個只知道玩蟈蟈、鬥蛐蛐、湊七巧板、不願意讀書的小毛孩子了。對於小安子私自出京這件事,他自有主張。他知道要殺小安子,非避開母親西太后的干涉不可,也就是說,他——大清的皇帝,手中必須有實權。
在同治皇帝的再三央求下,東太后答應他向生母皇太后提出讓載淳學習看奏摺。事也湊巧,小安子離京才兩天,西太后便染上了風寒,高燒兩天兩夜,她當然無法臨朝。爲了表示關心,東太后到儲秀宮探望病中的西太后,兩宮太后一見面,東太后便問長問短,安慰西太后好好的養病。西太后面目憔悴,焦慮萬分得說:“姐姐,我已經兩三天沒有臨朝了,一定積壓了許多奏摺,我心裡真着急。”
東太后安慰似地說:“妹妹一定要靜心養病,朝政固然重要,但妹妹的身體更重要。萬一妹妹操勞過度累壞了身子,這大清的天誰來撐着啊。”
一席話讓西太后吃了顆“定心丸”,東太后的意思很明顯:她鈕鈷祿氏已經承認了葉赫那拉氏在朝廷上的重要性,清廷的大權應該由西太后來掌握,她東太后絲毫沒有奪權的意思。
西太后嘆了一口氣,說:“大清的天下,撐得好累啊。”
“妹妹,每當我看到你時,心裡都不是滋味,這些年來,你肩上的膽子是在太重了。”
“哎,有什麼法子。皇上太小,我們姐妹不爲他撐着,誰能來爲他撐下去呢。”
聽到葉赫那拉氏說這句話,東太后趁勢說:“皇上今年十六歲,也不算小了,而且皇上天資聰慧,是不是該讓他學着看看奏摺了。一來再過兩年,他就要親政了,二來這幾日妹妹身體欠佳,他學着看看奏摺,多少能減輕些妹妹的負擔。”
東太后的態度和藹,而且她的話全在情在理,就是西太后的心裡不樂意,親生兒子要學着看奏摺,葉赫那拉氏也不好說些神馬。就這樣,同治皇帝每日在西太后身邊學着看摺子,這可樂壞了同治皇帝。因爲小安子離京後,同治皇帝便親書一密詔,派人火速送給山東巡撫丁寶楨,諭旨丁寶楨密切觀察小安子在山東境內的活動,一有機會抓住小安子的把柄,並立刻上奏朝廷參奏安德海。密扎已經發出十八天了,至今沒有迴音,同治皇帝焉能不着急。
在母親身邊看摺子,同治皇帝必須裝出十分穩重的樣子,以免母親起疑心。同治皇帝一份一份的看着看下去。站在他身邊的李明玉暗自佩服:“萬歲爺才十五六歲,就這麼沉着、幹練,此乃大清中興之希望也。”
一張張奏摺翻過去了,盡是些報災的摺子,同治皇帝不禁有些失望:“怎麼丁寶楨的摺子還沒到!難道小安子還未到山東境內?或者他已經出了山東,也許丁寶楨攝於太后的威嚴,不敢參奏小安子。”
同治皇帝心事重重,旁邊的李明玉生怕萬歲爺沉不住氣,萬一被西太后看出什麼破綻來,殺小安子的計劃就付諸東流了。李明玉乾咳了幾聲,同治皇帝立刻會意,他連忙掩飾了自己的情緒,低下頭來,繼續看摺子。離開儲秀宮的路上,同治皇帝說:“小李子,你說怪不怪,正常的話,丁巡撫參奏小安子的摺子早該到京了,會不會出什麼事兒。”
此時,恨透小安子的李明玉也很心計,但此時他必須穩住萬歲爺的情緒,切切不可着急上火,火上加油。於是,他便說:“萬歲爺,丁巡撫恨小安子,人所共知,他接到萬歲爺的密詔後不會放過小安子的。只是也許世紀尚未成熟,或者事情有些棘手。依奴才之見,萬歲爺還是再耐心的等上兩天吧,看看明天是否有摺子來。”
卻說山東境內也不太平,山東巡撫丁寶楨幾天前便接到了同治皇帝的密詔,丁寶楨好興奮,縱慾,他得到了大清皇帝的認可,可以名正言順的殺了安德海了。據推算,安德海此時正在山東境內,可能這一兩天就要到德州了。德州知府趙新是個膽小如鼠之徒,五年前,趙新打通“關節”,花了上萬兩銀子買了個官職,如今小安子招搖過市,他敢碰西太后的寵監嗎?
果然不出丁寶楨所料,膽小怕事的趙新攝於“安公公”的淫威,但安德海途徑德州時,趙新放走了安德海。事後,趙新深知丁寶楨會大怒,他立刻上報丁巡撫:有安姓太監者,自奉旨欽遣……伏思我朝二百餘年,從不準宦官與外人交結;亦未有差派太監赴各省之事。況龍袍乃御用之衣,自布製造
謹慎。……尤可異者,龍鳳旗幟系御用禁物,若果系太監,在內廷供使,自知禮法,何敢違制妄用?……至其出差攜帶女樂,尤屬不成體統!似此顯然招搖煽惑,駭人聽聞……或系假日差使,或系捏詞私出,真僞不辨也。”
丁寶楨苦笑了一下,說:“好一個狡猾的趙新,既不得罪小安子,又不得罪我丁寶楨,一個“真僞不辨”便搪塞過去了。媽的。老子不指望他照樣能逮住小安子。”
丁寶楨一面派心腹追蹤安德海,一面以六百里加急把趙新的密札送往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