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鐵漢的心情已經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
他遇到了一個漂亮的女孩,他很心動,兩人談的很投機,他們拉了手,擁抱了,還很開心的說了下次有時間見面,本來是個美好的開端,然後……
他嗎的就沒有然後了!
他忘了要電話號碼,她也沒提起過,還能然後怎麼樣?
慕尼黑那麼大,曼徹斯特也小不到哪去,叫蘿拉的人多了去了,他甚至連蘿拉的姓氏和國籍都不知道,又能去哪裡找蘿拉。
“你個笨蛋!蠢貨!白癡!”有軌電車上,張鐵漢一直拍着臉,臉色黑青黑青的。
慕尼黑國際機場到慕尼黑北區奧利匹克球場公園,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中,張鐵漢的臉色變都沒變過,他實在太懊惱了,心裡就像是滴着血一樣,蘿拉,那是個多麼可愛的女孩,就這麼錯過了。
看着窗外人來人往的繁華,張鐵漢卻感覺世界一陣冷漠。
真的錯過了。
他懊惱的下了有軌電車,拖着行李箱走在熟悉的路上,這是圍繞奧利匹克公園的一條人行路,附近的樣子和記憶中的一樣,和慕尼黑中心的喧囂不同,這裡的環境寧靜而輕鬆。
一些少年們正在路旁的草坪上踢着足球。
張鐵漢停在路邊看着。
少年們盡力爭搶着球,不時歡快的笑出聲,有的少年腳下技術很出色,他們能戲耍其他人,能帶球突破的很遠,還能夠把足球打進球門。
這樣的少年很多,慕尼黑是經濟繁華的城市,同時也是德國足球的中心,在這裡,足球就是人們生活的一部分。
曾經,他也是少年中的一員。
真是美好的回憶。
不過也只是回憶了,現在他已經是一名正規的職業球員,這些來自於最真誠的足球快樂屬於這些少年人,而屬於他的是榮譽,是勝利,是冠軍,兩者的追求已經截然不同。
他長大了。
在足球領域,他也長大了。
張鐵漢輕呼口氣,提着行李走過了人行路,轉過一個拐角就到了一條繁華的街區,這是弗蘭茨-約瑟夫街。
弗蘭茨-約瑟夫街,以弗蘭茨-約瑟夫皇帝命名的,在19世紀到20世紀初,弗蘭茨-約瑟夫是中南歐洲的統治者。
不過在二十世紀,慕尼黑地區快速發展時期,弗蘭茨-約瑟夫街並不在政府規劃的重點發展行列,這裡看似繁華,實則只是普通街道,相對於慕尼黑北區的那些著名街區,這裡的地價要便宜很多,有不少外國籍的人都住在附近。
走在弗蘭茨-約瑟夫街,一股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
街頭上各種語言的喊聲不斷傳來,有德語,有英語,也有法語,甚至有些張鐵漢都不知道是哪一國的語言,卻也能夠聽懂幾個單詞。
走了許久,轉過個拐角,就看向一家特色店鋪。
店鋪門前掛着個大招牌,上面不拘小節的寫着幾個漢字‘中華小當家’,似是怕行人不懂得漢語,招牌右下角還有一行不注意根本看不到的德文解釋‘chinesischeKüche(中華美食)’。
終於到了。
張鐵漢長長的呼了口氣,擡腿走了進去。
店鋪不大,有四十幾個平米,桌位全都一字木色,牆壁上掛着幾幅字,桌位間隔中還擺放着東方古典韻味的隔欄,倒是別有一番韻味。
第一次來這裡,肯定會覺得這家店鋪很正宗,可實際上,那些桌子全都是硬紙板製品,隔欄也都是塑料製品,不仔細看很難分辨出來。
纔剛到下午茶時間,店裡只有一桌兩個人在吃東西。
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正站在桌前,他往這邊掃了眼,就朝後方隔間喊道,“震仁!震仁!你在幹什麼!有客人來了!快來招呼客人!”說的是中文,聲音很粗狂,帶點東北音調。
後方隔間裡,一個聲音傳來,“叔,你不是在外面?”
“你小子!還敢頂嘴!我有事,你快去招呼客人!別廢話!”那個高大身影立刻怒吼。
“是,是,叔,我來了……”後方隔間的聲音弱了許多。
高大身影才繼續和那桌人說話。
“我說大寶啊,震仁是在慕尼黑大學讀書吧?你怎麼還讓他在店裡幫忙?我看這小子有本事,等畢業肯定能找份好工作。”那桌其中一人說着。
高大身影哼了聲,“有本事能怎麼的?他可是我侄子!而且現在他還沒本事!你別看這小子聽話,他花錢也很厲害,上個月爲了追個女人,他居然去買了九十九朵玫瑰花,可真會浪漫,九十九朵啊……那頂了他兩週工錢!”
說話那人哈哈一笑,“我說這小子行啊!夠有魄力!”
“有個屁魄力!結果還不是被人家拒絕了!震仁這小子什麼都好,就是不懂得追女人,想我當年追晨晨,那是一個……我一個眼神,她就得乖乖的趕過來!”
桌上的另一人不屑道,“大寶,你這牛吹大氣了!我說你就是個氣管炎,還一個眼神就過來,你怎麼不說人家倒追你!”
“本來就這樣!”
“也就是晨晨沒長眼能看上你!你老張家的遺傳基因可不怎麼好,要不震仁這麼好的孩子能找不到女朋友?”
高大身影不滿道,“我兒子呢?我兒子長得可好了!”
“那是隨他媽媽!晨晨漂亮,她兒子鐵定也醜不了!”開始說話那人道。
“那也是!”聽別人誇獎自己老婆,高大身影馬上笑了。
這對話。
即便有心裡準備,聽着高大身影說話,張鐵漢還是感覺一陣惡寒,他就說自己怎麼會長得這麼高大、健壯、粗狂,原來他孃的都是遺傳啊!
這就是他便宜老爸!
張鐵漢呼了口氣,慢慢走了過去。
就聽那桌人還在說着,“我說大寶,你兒子去英國這麼久,沒踢出什麼名堂?”
“踢個屁啊!”張大寶嘆了口氣,“這孩子小時候我就知道,他踢球肯定沒出路,我就等他回頭那天,到時候和我學學家傳廚藝,我們父子倆一起經營餐館,那纔有出路!纔有名堂!”
“鐵漢這孩子球踢的不錯啊,他可是我們弗蘭茨-約瑟夫街的驕傲,我跟你說,我可懂球!曼聯可不比拜仁差!”
“什麼曼聯!沒有曼聯!”
張大寶懊惱着,“總之,我就跟你說,我兒子踢球肯定不行,他天生就是做廚師的料,你看他長得多壯實,和我一樣,都是一等一的漢子!”
其他兩人沉默着不說話了。
“我們張家的孩子,都是漢子,踢什麼球?有見過張家人踢球的嗎?這孩子隨我,都是好廚師的料子,略微培養一下,將來準是個大廚!踢球能有什麼名堂,總有一天他會回心轉意的。”
張大寶還自顧說着,才發現桌上兩人都看向背後,他一轉頭纔看到他兒子正黑着張臉站在身後。
他啞然道,“鐵漢?你回來了!”
“叔,客人在哪呢?”張震仁也正從後方隔間走出來。
“客人?什麼客人!沒有客人!”張大寶狠狠的拍着張鐵漢的肩膀,“鐵漢,你剛回來的?怎麼不說一聲!”
“鐵漢?你放假了?”張震仁也走了過來。
張鐵漢點點頭,可臉色仍然發黑。
他終於知道,爲什麼自己記憶中,很不喜歡和家裡通電話,尤其是和這個不靠譜的父親說話了。
……
說是說,自己兒子回來,張大寶還是很開心,他趕忙去廚房做了一桌子好菜,還不用張震仁和張鐵漢幫忙,就自己一個人做菜。
張震仁是張鐵漢的堂兄。
他的父親叫張二寶,人還在中國,不過張二寶結婚要早的多,張震仁比張鐵漢三歲。
幾年前,張震仁高考無望,在國內不知道幹什麼,就和張大寶一起來慕尼黑髮展,來到德國後,他反倒很努力讀起書來,花了兩年時間考上了慕尼黑大學。
張震仁來時,張鐵漢已經在曼聯了,兩人並不熟絡,但血脈關係在,還是感覺很親近。
見了這個堂兄,張鐵漢對自己的長相自信十足。
他雖然不英俊、帥氣,不像那些明星一樣有張迷惑各種蘿莉、**的臉龐,但也絕對稱不上醜。
可張震仁……
他完全繼承了老張家的搞笑基因,高大、健壯、粗狂,尤其是那張臉,方正、低鼻樑、大嘴,似乎世界上所有形容醜陋的詞彙,都可以從他身上體現出來。
他的存在,似乎就是爲了詮釋這些詞彙的含義。
“怪不得追不上漂亮女孩。”張鐵漢默默爲他祈禱。
在堂兄身上找到了人生樂趣,張鐵漢心情就很好了,剛纔的鬱悶事情也忘的差不多了,兩人很談的來,談着張震仁的學業,談着普通的生活,談着自己的足球。
“聽說你離開曼聯了?”張震仁問道。
張鐵漢一愣,“你怎麼知道?”他可沒和其他人講過,慕尼黑在德國,曼徹斯特在英國,他的名氣似乎還不能傳的這麼遠。
“叔說的。”
“張大寶?”張鐵漢一驚,不知怎的心裡一陣暖流流過。
原來張大寶早就知道了,他還以爲父母根本不關心他,沒想到就算他不說,他們也能知道。
“當然,叔半個月前就知道了,他從網站上看到的,就是曼聯的網站,上面有你的轉會消息。”張震仁解釋道。
張鐵漢默默無語。
他忽然不知該說什麼,這和想象的不一樣。
他本來以爲父母都不關心他,就比如張大寶從來都不支持他踢足球,只想着讓他當個廚師,而母親……估計是母親告訴父親的。
就算到了下下下下輩子,張大寶也不可能看的懂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