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晨忽然意識到自己所言有些不妥,明明人家張力問父親爲人怎樣,自己扯什麼門第只見,這是見家長啊?
若晨小臉一紅,不肯再說下去。
張力心中一樂,敏銳地把握到了若晨這點小小的心裡變化,若晨妹子還真是體貼呀!
看來這未來岳父肯定看不上自己了,這事可不好辦。
想了一會,張力終是覺得比較棘手,短期也不可能改變人家的想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晨忽然開口道:‘已經很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你也早點休息。‘
張力本想出言挽留,不過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然全黑,恐怕時辰也不早了,於是便點了點頭。
若晨起身離去之後,張力覺得有必要整理一下思緒,現在很多情況發生了變化。
首先便是自己過兩天便要前往京師,南京這攤子事兒須得妥善安排。
醫館交由安子打理,這小子雖說年紀不大,不過也磨練了這幾個月,處處顯示出了出色的內政能力——呃,打理店鋪能力。
李夫子幫忙管賬,應該也沒有什麼大的紕漏。
柳如是掌管護士隊也有兩月了,小妮子處處透着領袖氣質,在護士隊中說一不二,相信這個《無〈錯《小說 隊伍她也能帶好。
只是自己要前往京師,又不帶上她的話,恐怕不太好說。
然則如是妹子現在做的工作也是正事,從工作的需要上勸說一二,想必她也會知道自己的難處。留在南京吧?
這事不好辦,明日還得好好說說。女孩子的心思嘛,總歸是比男的多。
先前自己一直以爲那程知府乃是正四品的知府。與登州府的李知府一樣,哪知卻是大錯特錯!
人家程知府乃是堂堂正三品高官!
大明朝南北直隸不設衙門,順天、應天二府便與省司相彷彿。
只不過省司布政司是從二品衙門,應天府卻與按察司一樣,是正三品衙門。
所以張力知道這個情況以後,有些後悔先前與程知府交惡,甚至先前還在宴席上羞辱人家程知府,實在是有些犯二,太不成熟了。
這大明朝的官場呀。還真不能爲所欲爲,須得腹黑一些,啊,不!得再腹黑一些才行!
好在程知府不是京官,即使是正三品,也不過還是地方官而已!
自己要去京師,以後必須多加小心,這次的事情當做一個教訓好了。
這邊的醫館拉了英國公世子張世澤入股,也算是扯了一張大大的虎皮。程知府也不敢刁難,這事兒就算揭過了。若是他日自己位居高位,程知府這孫子定然沒有好果子吃,現在麼。暫時不宜樹敵過多!
醫館就這樣處置了,問題應該不大,棘手的是南郊工地。
工地已經被毀。再重新修建也不是明智之舉。
這裡終究太引人注目了,既然拿到了賠償銀子。自己便另覓一個好地方開工廠,南京實在不是最佳的選擇。
這個地方便是等同於自己的一個小小的根據地。天子腳下肯定不行,最好是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譬如——偏僻的山地?
想到這裡,張力忽然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找來一張應天府的地圖,研究了半天,覺得溧水縣東廬山不錯,這裡離南京不遠,卻又非常隱蔽!
雖說後勤補給麻煩一些,但是這屬於錢能解決的事情,但凡錢能解決的事兒,那都不是事!
也罷,這事兒回頭與方以智細細商議,總歸要找出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出來。
張力又想了很多,直到柳如是進來送藥,這才收斂住了心思。
小妮子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緞紗裙,特意梳了一個流雲髻,那雙標誌性的柳葉眉下面,清澈如水的眸子正盯着張力看。
柳如是將手中的藥碗遞給了張力:‘少爺,快趁熱喝了吧。‘
張力點點頭,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喝完藥以後,張力擦了擦嘴巴,看着柳如是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如是,我馬上要去京師,你也知道,很快要開恩科了——少爺我正是想科場掄元,你不會反對吧?‘
張力先前想了半天,覺得只能從恩科這事來切入話題,否則妹子知道自己和若晨跑去京師,還不帶她,不發飆纔怪!
柳如是一怔,聽張力說是科舉這事,不由得有些緊張:‘這次恩科時間這麼緊,平時也不見你溫書,少爺你能考上嗎?‘
張力臉上掛滿黑線,尼瑪這四書五經本少爺確實沒怎麼看,筆記小說倒是發現幾本好的,以那《金瓶梅》爲首……
呃,想歪了,還是想想怎麼忽悠妹子吧!
張力皺眉沉思了片刻,開口道:‘如是妹子你也知道,來這南京的第一天,咱們在花廳聊天的時候,本少爺就說過要好好讀書的。可是後來不是爲了掙錢給你贖身麼,唉,中間種種曲折妹子你也知道,這四書五經確實荒廢了。‘
柳如是一聽這話,低着頭,小聲道:‘是我不好……耽誤你讀書了。‘
張力搖搖頭,心知這事還真不能賴在人家妹子身上,也怪自個兒是個憊懶性子,愛看《金瓶梅》遠勝四書五經。
張力緩緩地道:‘如是,現在少爺我在南京這邊的事業剛剛起步。你也知道,咱們醫館與別的醫館區別很大,故而生意還不錯,其中這護士隊更是非常重要——‘
聽到這裡,冰雪聰明的柳如是怎麼不明白張力的意思?柳如是的眼圈立刻紅了,顫聲道:‘你要我留在南京?‘
張力鄭重地點點頭,不再說話,眼神看向柳如是。
此刻又能說什麼呢?
柳如是心中一疼。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燭火已經快要燃盡,張力起身換了一隻蠟燭過後。緊挨着柳如是的身邊坐到了牀沿上。
張力輕輕拉着柳如是的手,有些動情地道:‘我必不負你。我曾經答應過你外公……‘
一聽這話。柳如是的眼淚更是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簌簌而下!
柳如是哽咽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希望少爺你不要忘記今日之誓!我答應你,留在南京!‘
張力雖說心中的情分對若晨恐怕更多一些,然而對如是妹子卻也不是虛情假意!
張力朗聲吟道:‘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如是,少則三月,多則半年,我必找人接替你的差事。讓你來北京——‘
柳如是一時間有些癡迷了,喃喃地道:‘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
這本是納蘭性德的名句,張力應着景兒吟了出來,自然對柳如是殺傷力極大。
‘少爺,我知道你心中惆悵,我也知道,你是很喜歡若晨姐姐吧?‘當柳如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張力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臥槽。原來妹子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明白啊!
自己還以爲能接踏兩隻船,萬花叢中過呢,這尼瑪赤果果地打本少爺的臉啊!
張力有些尷尬地道:‘如是。你……?‘
柳如是頭埋得更低了,聲如蚊吶地道:‘我知道你喜歡若晨姐姐。我的心中也曾奢望過你只愛我一人,但是我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這畢竟是不可能的事情。‘
張力的嘴巴張成了‘o‘字形狀,繼續聽着妹子的話。
柳如是完全敞開了心扉。接着道:‘你們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我看若晨姐姐人也很好。也不專門針對我,我心中還是很慶幸的。‘
張力閉上了嘴巴,有些明白了,別看妹子年紀小,人家早就看出來了。
柳如是忽然聲音提高了幾分:‘你既然是我柳如是的如意郎君,我當然願意你更上一層樓。若晨姐姐是勳貴,若是能做正妻,我也是臉上有光的!我的夫君,乃是娶的堂堂國公府的大小姐!‘
柳如是一邊說着這話,一邊淚如泉涌。
張力此刻心如刀割,然則卻不能出一言以對!
良久,張力長嘆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道:‘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柳如是抱着張力,嚎啕大哭起來!
柳如是一直哭,張力輕輕拍着她的背,小聲說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我若是身居高位,必不讓你受這離別之苦。‘
柳如是背對着門口,身子在張力懷中微微有些發抖,張力一擡頭,忽然見到門口一抹紅色一閃而過!
張力的心亂了,剛纔若晨妹子,不是穿的紅色小比甲嗎?
這明代的比甲其實也就是後世所謂的背心,張力記得若晨剛纔穿的是一件火紅色的狐裘比甲!
亂,真尼瑪亂!
算了,自己對如是妹子也是一片真心,若晨又豈會不知?
張力的臉忽然有些紅了起來,自己抱着如是妹子,竟然想着若晨小姐,實在是有點……
唉,這韋爵爺的功夫,本少爺連一層都沒學到啊!
柳如是又低聲抽泣了良久,才止住了哭聲。
柳如是站了起來,看着張力,緩緩地道:‘少爺你放心,這裡有我在,護士隊一定比現在還要出彩。安子那小子有些怕我,我也會幫你盯着他一點,他自然對你是忠心耿耿,不過就是有時候見了美女就忘記姓啥……‘
張力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點頭道:‘有勞妹子了。這裡你便是老闆娘,安子就是個跑腿的。回頭我知會他一聲,如是妹子的話,就是聖旨,不可違背半分!‘
女人既然在情字上受了傷,便給她更大的權力,忘情地投入到工作之中,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兩人又說了好一會話,柳如是才依依不捨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