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溫體仁初入官場的時候,他就對當時在位的萬曆皇帝產生了這份認識。萬曆皇帝貪財好貨和懶惰的程度那是到了封建王朝的頂峰,可以幾十年不上朝,天天琢磨最多的事兒,就是怎麼斂財,怎麼充盈內帑。
萬曆皇帝從沒收大太監馮保的家當,到抄了明朝最牛首輔張居正的家,再到開“礦稅”等等法子,幾十年皇帝做下來,內帑已經積累了數不清的金銀財寶,他卻覺得還不夠,還要繼續充實,直到他嚥下最後一口氣爲止。
在當時就有許多人對萬曆皇帝這種行徑,心思爲之大大的不解——身份已經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了,要什麼沒有呢?爲什麼要這樣拼命地把財富收入內帑呢?
而這一點,溫體仁卻比別人先想明白了。原因無他,推己及人而已——自己從小讀書、應考,所追求的目標就不是什麼治國平天下的理想,而是很實際的爲了做官,而做官的目標則是很實際的爲了發財,僅此而已。
所以,皇帝應該也是一樣的。人的一個本性,就是貪婪。內帑裝得滿滿當當的,做皇帝的人心中才有充實感、滿足感,這種心態和一個鄉巴佬、土財主、暴發戶蹲在家裡數銀子的心情沒有任何不同!
溫體仁喃喃自語:“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沒~無~錯~小說 有不愛財的——”
無論國家再怎麼鬧窮,軍餉再怎麼短缺,百姓的賦稅再怎麼重,崇禎皇帝自己也爲了籌措財源而憂心如焚。焦頭爛額,他自己私有的內帑卻總是不肯打開來應急——
唔。最近兩年皇帝被逼得實在沒法,纔開始發內帑應急。他若是再不發內帑,估計鬧餉的兵士很快就會殺入京師……
即使如此,皇帝的表現也總是非常不情願,非常心疼,甚至總要拖延到最後一刻才肯拿出來。
而就憑這一點,自己就可以斷定皇帝對財物的熱愛上,即使外在行爲沒有像萬曆皇帝那樣明目張膽的搜刮,內心的渴望還是和他爺爺是一致的——也許這祖孫兩代的皇帝都是因爲童年生活的不正常,使得心中嚴重地缺乏安全感。長大以後纔會比一般人更需要大量的金錢財物來填補內心的空虛吧!
但是,崇禎皇帝的這種心態和愛財的習性對於自己來說卻是大大有利的——在上位的人,最怕的就是“無所愛”,那就想不出私下巴結他的方法了。而崇禎皇帝既然愛財,事情就好辦了,“投其所好”嘛,那自然是無往而不利的。
溫體仁想了許久,最後站起身來,走到魚池旁邊。看着池內的魚兒遨遊,嘴裡淡淡地道:“給皇上送錢,又該從何處入手呢?”
……
小冰河期的春天,總是顯得春寒料峭。即使現在已經是春末,氣候卻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的溫暖。
天氣雖然並不暖和,但是春風依舊吹綠了嫩嫩的柳梢。
地處紫禁城皇宮禁地西側不遠處的西苑太液池裡。碧藍碧藍的南海、中海與北海上的堅冰,終於融化成了潺潺淙淙的一泓春水。遠遠望去。那股由北京城西玉泉山所引來的澄藍池水,自北京城內的德勝門水關緩緩流來。在西苑彙集成了一片悠悠的巨大海子,在春日之下閃動着潾潾的光斑。
“皇上駕到,靜海囉——”執事太監一聲吆喝,沿着中海、南海和北海沿岸荷槍巡邏的宮中錦衣衛士兵們,都立刻警覺起來,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沿海佈防,戒備森嚴。
偌大的西苑頓時變得雅雀無聲,始建於遼金,在元、明兩朝又重新翻修的西苑太液池內,華堂軒閣,亭臺樓榭,都顯得巍巍峨峨,雄渾壯麗。古色古香的瀛臺,屹立在泱泱碧水之間。與南海上的瀛臺遙遙相望的“靜谷”,則是怪石嶙峋,有一種如臨幽谷的感覺。
當傍晚時分,一抹落日的餘暉將碧藍的中海、南海和北海水面映紅,水波上閃動着璀璨波光的時候,崇禎皇帝黃袍峨冠,在侍衛們的護衛之下,來到了靜谷的“靜思樓”。
崇禎皇帝今兒個乃是步行,因爲他要來這裡見一個人——見那人之前,他向來都是沐浴更衣,步行而至,以示誠心。
走到靜思樓前,崇禎停下了腳步,不由得一個人怔怔地發起呆來。
這靜思樓乃是四年前韃子入寇之後自己下令修建的,主要是用來“思考人生”,呃,不,思考國家大事——說白了,有那麼一點點反省的意思在裡面——當然,這些都是不足爲外人道之事。
一想起四年前韃子入寇京師,崇禎皇帝就不免恨得牙癢癢的。
其實在當時,女真人跑來燒殺擄掠一番再揚長而去,並沒有上升到國家生死存亡的地步。因爲外族來北京城“武裝巡邏”,並不少見。
最有名的便是英宗朝蒙古太師也先,在土木堡俘虜大明皇帝以後,直接將大軍開到了北京城下——朝廷將臉丟光了,呃,連皇帝都丟了……
再後來便是嘉靖朝俺答汗兵犯北京城,那一次也是京師戒嚴,如臨大敵。
不過韃子向來重財貨,搶掠之後,便會退回塞外。
崇禎皇帝嘆了口氣,隱隱覺察到了女真人與蒙古人的區別。也先太師也好,俺答汗也罷,他們都是搶一把就走人,並不招降納叛,步步爲營呀!
若是韃子開始招攬漢人,那就有問題了——韃子會武術,神也擋不住——呃,不,“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
能說出這十個字的,崇禎相信一定不是建州野人,恐怕還是大明漢奸吧!這些漢奸數典忘祖,真是該殺!
崇禎皇帝暗暗罵了一句,似乎用嘴皮子就能將李永芳、范文程等人咒死一樣。
一陣猛烈地眩暈之後,崇禎皇帝喃喃自語道:“朕勤於政事,無父兄之懈怠,爲何國事糜爛如此?都是大臣們矇蔽朕,個個都不用心辦事,只知道撈錢……”
頓了一頓,崇禎面如死灰地接着道:“可恨!可殺!撈錢的大臣真真其罪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