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臨時紮起來的營帳。
它孤零零的坐立在一處山丘上,無依無靠遭受着風雨的洗禮,只是它並非純粹的孤寂,在這座營帳四周有八百名樾軍精銳,不僅人手衝鋒槍手雷,還有狙擊手和機槍,營帳四周也埋設着地雷。
沒有太多的理由和好奇,只因爲裡面囚禁着一個大人物,樾國首相,八百名樾軍自然也知道營帳中的是誰,所以每個人都保持着警惕和戒備,饒是阮天精帶着趙恆過來他們也檢查了樾王手令。
“恆少,你自己進去吧。”
距離營帳十米左右的時候,阮天精停滯腳步向趙恆開口,臉上還帶着一抹尷尬:“樾相想見的只是你一人,我就不進去摻和了,而且我在他眼裡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叛徒,我不忍心再刺激他。”
趙恆已經知道事情的各個細節,樾國改朝換代固然有趙氏不遺餘力,但最重要的是樾王等內部成員反水,如果沒有他們從內部攻破堡壘,純粹依靠趙氏勢力想要取得今晚成果,那是不可能的。
“好。”
趙恆點點頭就舉步走向營帳,很快他就掀開防水的布簾,視野中,幾盞懸掛的燈火隨風飄搖,影影綽綽就如樾國局勢,而在一張臨時搭建的桌子,一位老人正安詳端坐在椅子,目光注視前方。
趙恆當然認得這個和藹老人,他就是樾國過去二十年最頂尖的人物,手掌滔天權柄呼風喚雨二十載春秋,只是他此刻沒有昔日的威嚴和肅穆,更多是一種惆悵和落寞,還有一抹看不見的憂傷。
腳步挪移的趙恆對他現狀並沒有多少驚訝,六個小時前還是樾國最頂尖的人物,如今卻變成披着政治犯的階下囚,不僅二十年來的功績分崩離析,就連性命也被他人拿捏在手,他怎能不傷悲?
“趙恆,你來了?”
聽到腳步聲的樾相緩緩轉頭,向走來的趙恆擠出一抹笑意,趙恆掃視過老人一眼,他除了身上有幾抹血跡之外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外傷,不過見到老人左手微微腫脹,他就明白樾相是掌心中毒。
“見過樾相。”
雖然兩人昨晚還在相府大打出手糾結劍門解散,樾相今晚也縱容黑衣人襲擊劍門造成重大損失,但趙恆還是把他當成一代樾相,聲音保持着一抹恭敬:“樾相受傷了,我讓人給你處理傷口。”
“不用了。”
在趙恆正要喊叫軍醫過來爲樾相治療時,樾相卻輕輕擺手制止趙恆好意,他盯着眼前小子一笑:“謝謝你的好意,只是這毒除了阮麻子無法可解,而且它只是疲勞我的四肢,不會侵害生命。”
阮麻子的毒刺不是氰化鉀鶴頂紅更不會見血封喉,它只會麻醉人的神經和大腦,四肢無力就跟白粉一樣讓人輕飄飄,但對身體卻沒有什麼致命傷害,所以樾相對這毒素解或不解都沒什麼所謂。
阮麻子?
趙恆想到那個麻子一愣,隨後嘴角牽動不已,敢情是阮麻子給了樾相最後一擊,讓他變得心灰意冷放棄抗爭,接着他又想到今晚的部署和行動,己方能夠掌握這麼多線索跟麻子不知有沒關係?
他端起桌上一杯熱水抿入一口:“當我中毒的時候,我依然有信心拼着重傷擊敗樾王,依然可以號召忠於我的樾軍反擊,只要我發出指令,哪怕無法扭轉政變的趨勢,也可以讓樾王不好受。”
“局面很可能是兩敗俱傷。”
趙恆點點頭:“這點我信。”他已經從阮天精的口中知道當時情況,知道樾相冷血起來是何等的大殺四方,三十三名吳鉤如草芥般死在樾相的劍指下,就是樾王最後也沒十足的把握戰勝樾相。
如果樾相當時真的拼着重傷擊敗樾王,然後又殺出一條血路去通知旗下勢力,樾都肯定會變得血雨腥風,鹿死誰手還真難於判斷,至少局面不會像現在這樣平緩,樾相勢力也不會被慢慢分化。
當然,最後的勝利依然屬於樾王他們,因爲自信滿滿的樾相怎麼也不會想到,除了阮麻子狠狠捅了他一刀之外,樾七甲也率領劍門子弟掌控了樾國中樞,樾相要號召死忠放手一搏充滿着變數。
不過趙恆沒有過早點出這事。
“我放棄抗爭最大原因是心灰意冷。”
樾相臉上揚起一抹笑意,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擊:“連阮麻子和樾月夜都出賣了我,我這二十年首相坐得真是失敗,這也證明我早已經衆叛親離啊,我再把樾都搞得血流成河有什麼意思呢?”
趙恆安靜的聆聽着樾相,像一個小學生對老師的恭敬,隨後聽到樾相淡淡補充:“炮轟劍門、經濟倒退、沒有人權、沒有自由,這些都註定會是我將來的罪名,總之會讓我坐夠二十年監禁。”
樾相微微挺直龐大的身軀,遠看就像是一挺標槍:“我不在意自己會背什麼黑鍋,也習慣背一些撇不清的黑鍋,畢竟我也經常給人扣罪名,這算得上報應,不過我心裡是有一個小小願望的。”
“我只想少死一點人。”
樾相伸出雙手一笑,眼裡帶着一抹不加掩飾的悲涼:“殺的人多了,所以憐憫起來,以樾王的手段以及我跟他恩怨,相府這次怕是要死不少人流不少血,趙恆,伸手幫一把,多活幾個人吧。”
樾相不願意無數樾軍和親信因爲自己的緣故送命,而他要求趙恆答應他這個條件,是因爲他清楚現在能夠制止樾王殺戮的人唯有趙恆,畢竟樾王能夠政變成功很大機會來自趙恆和趙氏的支持。
“這個有點難度。”
趙恆摸摸自己帶着雨水的腦袋,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回道:“一般的士卒性命相府守衛我可以爭取一下,但我也不敢保證他們能活下來雖說他們只是些炮灰,可是畢竟不是我主持樾國的政務。”
在樾相止不住嘆息一聲時,趙恆又補充上一句話:“至於相府的幕僚和死忠,還有你培養出來的精英,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換成誰在樾王位置都不會手軟,沒有人會給自己留下太多禍患。”
樾相呼出一口長氣,端着杯中茶水開口:“我知道他們也活不了,但至少希望你可以勸告樾王不要株連、、、都是樾都權貴一旦殺將起來只怕要死上數萬人,童子軍怕會就地飆到十多萬人。”
“抄家滅門或株連九族,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
趙恆眉頭緊鎖沒有直接答應樾相的要求,思慮一會後誠懇開口:“就像剛纔說的那樣,我會盡量去滿足你的要求,但究竟能保住多少人,趙恆真的無法保證,畢竟現在是樾王掌控了樾軍部。”
趙恆補充一點:“樾王性格你也該清楚。”
樾相眼前浮現出一副殘酷畫面,無數人頭被斬落在地,無數幼童被揪去童子軍,無數的夫人小姐被送入紅燈區,搞不好自己的女兒樾六儀他們也會成爲妓子,遭受無數好色男人仇人蹂躪踐踏。
縱使樾相是一個冷血冷漠之人,一旦思及樾都將到的慘劇依然生出了些許涼意,他把目光落在趙恆的身上:“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如果你可以幫幫他們,我願意把一些國外私產贈予你。”
“我干涉不了太多,但你也不需要太悲觀。”
在樾相眼裡流露一抹痛苦時,趙恆又輕聲拋出一句:“實話告訴你,純粹樾王兵變很難有現在的局面,我們也不會允許樾王執掌所有權柄,所以我們安排了樾七甲上位,他會是下一任首相。”
“他看似背叛了你,其實卻是保護了你。”
樾相身軀一震難於置信的看着趙恆,思慮良久後長笑一聲:“我本來應該對七甲背叛感到憤怒,現在卻是生出一股子欣慰,如果七甲真的能夠上位,樾王就不至於權柄滔天,人也少死一點。”
他隨後把杯中熱水一口喝完,臉上揚起一抹欣慰笑意:“趙恆,我對你和趙氏是充滿恨意的,如今我卻要跟你說一句謝謝,七甲的上位足夠抹平我心中所有擔心,他會盡力保護兄弟姐妹的。”
接着他眼裡又迸射出一抹光芒:“趙恆,不知道我現在還可以幫你做點什麼?”他已經捕捉到趙恆的一張一弛蘊含深意,先是告知他無能爲力勸告越王,隨後又道出趙氏將會扶持樾七甲上位。
當然,樾七甲最終能否上位需要看他樾相表現。
“我想知道,十八年前誰跟你合作?”
趙恆目光平和看着聰慧老人:“誰釀造的血河慘劇?”在趙恆看來,樾相現在已經是階下囚,相府上下的生死也在自己一念之間,即將退出歷史舞臺的樾相,完全沒有必要隱藏十八年前的真相。
“血河慘劇?”
樾相聞言忽然變得堅毅,一掃剛纔的悲涼:
“請誅相府全族。”
趙恆和他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