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南魏魏照盛定性爲癲狂的張公公此刻卻是坐在將軍府中,悠閒地喝着茶。
劉希庭才得了將軍府沒多久,一切都還是南陽侯在時的佈局,張公公眯着眼看這將軍府的寬廣與氣派,自言自語道:“這天下權勢,果真誘人。”
就好比這將軍府,雖是不如皇宮氣勢磅礴與富饒,然而對於一般人而言,也算是仙境了,尤其這三關的將軍府,比六關魏侯跟常樂所居的那個要強多了。
劉希庭一死,張公公心裡就痛快了一半,然而還有一半不曾痛快着。
蕭安順手殺了劉希庭長子的情,張公公是記在心裡的,對蕭安也有感激。不過劉希庭四子二女,孫輩更是不少,於他而言,才死了一個又哪夠呢?
張公公覺得自己一點都不急的,一臺關蠻夷入侵,說不得打完也要一月餘,他能留在風吼城一個月,想做什麼做不成?
橫豎軍中的事情,也不是該他一個太監該插手的,他倒是有閒來看看當初逼着他們母子去死的這些人,如今在他面前要如何求饒。
這一刻其實也並未讓張公公久等,蕭安解了將軍府之圍,將將軍府控制住之後,將軍府後院裡的女人就讓人傳了信來,想要求見張公公。
不過張公公並不想見,一揮手就將人打發了出去。
也就是到了這個時候,殺了劉希庭之後,他纔敢細細回想起當年受過的那些苦來。
想年幼之時,劉希庭這狗東西也曾有慈父之心過,不過那樣的記憶,早隨着自己年歲的漸長和後面遭受的磨難而忘卻了。
如今還刻骨銘心的,只有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母親被殺死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幕,還有隔壁兄弟臨死前對着他使眼色讓他藏好千萬別出來的那一幕。
當年劉希庭被抽丁,自己母親賢惠,將所有銀兩都叫劉希庭這老狗帶了走,他們母子在家卻被族人欺負,靠着母親的刺繡過活。
那樣的日子過了好幾年,好在隔壁寡婦嬸子收留了一個與他年紀相差不大的乞兒,兩邊互相扶持着一道過日子。
他是個只會讀書的廢物,還好隔壁的乞兒能幹粗活,家裡的柴火都被包圓了,就是自己被人欺負,也是隔壁的乞兒哥哥替自己出的氣。
有這麼一個人陪着,再苦的日子,也都不難過。
只是誰又想得到,就是這樣的苦日子,他們兩家都過不了?
他母親與乞兒死後,隔壁的寡婦嬸子也很快就病了下去,他賣了家裡的書本,賤賣了家裡僅剩還沒有被族人霸佔的田土,請來的郎中,卻還是沒有能將人救活下來。
張公公還記得那一日,久病在牀的寡婦嬸子突然有了精神,起身將自己收拾得十分乾淨,然後對他說的那番話。
“阿蒙,等我死了,你就離開綏鄉,離得越遠越好,也不要去三關裡找你爹。以後的日子就要靠你自己過了。我那口紅色的小箱子,放在牀底下那個,裝了些銀錢,你先悄悄藏起來,等走的時候一道取了走,換個地方好好過日子,也別去科舉了。”寡婦嬸子一雙本渾濁的眼睛在那一刻彷彿是閃着精光的。
只是那時他不明白,執意要問個緣由,他的母親與兄弟慘死,還想着要靠着讀書考上進士,回來替自己的母親兄弟報仇,又哪是不科舉的。
寡婦嬸子怕他犯傻,就與他說了明白,“傻孩子。你娘一輩子與人爲善,又哪是會惹上如此惡徒?就是你們兄弟兩人,平日裡與人打架,大家也都是同族同宗,哪到要殺你們一家的地步。這些人啊,許是你爹在外面招回來的!我給你娘跟你兄弟收斂的時候就瞧見了,那些人都是一刀斃命的狠手,不是作惡多端的山匪,就是邊關殺人如麻的軍人。不論是哪一個,都是你招惹不起的。你兄弟跟你娘一道上山去採菌子,他們把你兄弟當作你啦!”
他那時候是真的天真,讀再多的書也還不如一個婦道人家有見識,不服氣道:“嬸子,就因是這樣,我更要考中了進士好給我娘和兄弟報仇!就是讀不了書,我也要去邊關投軍!”
寡婦嬸子看着他着急,最後捉着他的手流着眼淚與他說的最後一番話,“傻小子,你娘跟你兄弟遇害的前幾日,有幾個軍戶模樣的來村裡問過你家啊!你怎麼就那麼傻啊!啊!你讀了那麼多的書啊!怎麼就想不明白!”
他那時還年幼,並不知寡婦嬸子最後那番話的含義,一直到後來離開了綏鄉,吃了許多苦,受了許多難,進了宮當了小太監,得知了更多關於劉希庭的事情,才一點一點將當年的事情琢磨清楚。
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誰,自己的母親死在了誰的手裡。
這些年他努力往上爬着,爭着更多的權柄,爭着得皇帝更多的信任,卻還是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兒女成羣,看着他步步高昇,看着他享受這殺妻害子後得到的富貴權勢。
可誰想到有一天,他能親手了結這個忘恩負義的賤人,替自己的母親與代自己去死的兄弟報了仇?
張公公覺得自己是要感激太孫的,若不是他向陛下推薦了自己,自己何來這個機會?
他當了二十多年太監,手上人命無數,卻從來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太孫的恩他記着,而殺母殺兄之仇,他也不會放過。
只要他還活着,那些人都得死。
張公公終於還是去見了後院裡的那個老婦人。
老婦人自然得知自己丈夫與長子的死,她本想見太孫,然而太孫忙着一臺關之事,連將軍府都未進,又哪是她能見到的,因此才退而求其次選了坐鎮將軍府的張公公。
張公公瞧着眼前的婦人,縱然是滿頭白髮,也看得出往日的痕跡,其實並不比他娘溫柔,也不比她娘美貌,然而卻因爲她是孟家女,看中了劉希庭,他的娘和他就要去死。
這天底下哪來的這般謬論?
老婦人站起身來,與張公公行禮,道:“罪臣劉希庭之妻見過公公。今日請公公貴足踏賤地,也是有一事不明想求教公公,還請公公莫惱。”
張公公看着這婦人卑微的模樣,十足的惡意道:“我知曉你想問何事。我殺劉希庭,只爲私仇不爲公事。”
老婦人沒想到張公公嘴裡會說出這一句話來,好似被嚇住一般往後退了一退,伸手指着張公公,怒目道:“你?”
張公公擡眼看向這老婦人,“今日果乃昨日因,老夫人有空來問我,何不想想劉家做過哪些見不得人的事,才讓人上門來尋仇?”
老婦人楞在了那,張公公不再復言,轉身離去。
他有的時間來等,來等他們這些作惡的人想起這些年他們做下的惡事來。
讓他們來給自己枉死的母親與兄弟一個交代。
將軍府外,風吼城中,刑部侍郎石奎立誓要抓住秦泰,因此着人寫了通緝令,令人貼在了各處榜單上,且讓人在白日裡對着城中的老百姓將秦泰所做的事宣揚了出來。
三關商會在三關裡的名聲極好,一開始並沒有人信,然而發出通緝令的是當地知府,還有京城裡來的欽差,且太孫也在風吼城裡,此事被宣揚得久了,少不得還是有人會相信。
有時候人心就這麼奇怪,變化得也快。
林氏在落日城就知道了商戶盡數被抓之事,心中雖然害怕,然而打聽到秦泰還在風吼城,舊壯着膽子往風吼城裡來了。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一進風吼城,就在城門口聽到了秦泰被通緝的事情。再一看通緝令上對秦泰罪證的數落,就猶如心墜地獄。
秦泰是怎樣的人,林氏自覺是知曉的,就是做生意,難免跟官府打交道,然而私開鐵礦、走私兵鐵,這種事他怎麼會做呢?當年建立起三關商會之時,他就與她發過誓的。
這裡面定然有什麼誤會在,林氏心裡盤算着,不論如何,也要把秦泰的這個罪名給洗清了,當然,在之前她先得找到秦泰在哪。
不過,在尋找的過程裡,當林氏得知一臺關蠻夷入侵,是蕭安帶兵前往援助之時,心中有一愣神。
再去悄悄打聽到蕭安之事,遇見簡知府籌備糧草,而運送糧草前往一臺關的乃是蕭家兵,就徹底讓林氏的內心有了不平起來。
當年她爲了收攏邊關裡的蕭家人,花了數不盡的手段,纔將人心收攏,這也是當初她進京城想與魏氏相爭的底氣。
然而如今與三關從來沒有干係,與蕭家從來都沒有聯絡的蕭安,竟能在三關裡如此橫行,還有蕭家人爲她打點糧草,多少令林氏有些說不出的挫敗感。
她被魏氏算計,如今竟是還比不過一個小小的蕭安,這十多年她嫁與南陽侯,回頭來看,竟然是一場空,連苦心經營的與三關蕭家人的關係,竟也沒她想象中的那般強,人家回頭跟蕭安也一樣做事。
何其失敗的一生!
只是心中再不平,此時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蕭安來了三關,林氏還得琢磨,秦泰被通緝之事,是否是蕭安與魏氏的手筆。
當年魏侯之事,秦泰也與她說過,他在其中有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在,然都是爲了她,她也不好怪罪,然而這種事跟私開鐵礦與走私兵鐵的罪行又哪會是一樣的。
這個冤屈,她必須得替秦泰洗下來,只是私開的鐵礦乃在鳳陽城外,如今她進了風吼城卻不得出,要如何前往鳳陽去查看鐵礦之事?
作者有話要說: 唉,張公公就算是是個神經病,也是被人逼成神經病噠~~~嚶嚶嚶,就是想換個名字,然後一個留言都木有~~~希望下個月能每天碼6000,這樣就能雙更了~~~~~爲什麼張公公母子會被殺,後面也會說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