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孫吳裝腔作勢完,就看見了蕭安一行,天生的權勢讓他不能折腰,然而在這隱藏身份的環境裡,也不需那般講究。
吳公子上前來,與魏氏打招呼,“魏娘子安好。”
魏氏點了點頭,頗有些不習慣的受了吳公子的晚輩禮,才幹巴巴的回了一句,“久不見公子,精神氣可見是越見好了。”
太孫吳淺淺一笑,少見光亮的蒼白臉上卻是帶着耀眼的神態,“此行多賴魏娘子了。”
他與蕭安交好,又知曉與蕭安及魏氏一起的柳姓客卿是誰,然而到底也更尊敬魏氏一些,畢竟是蕭安的母親,若他生於別的人家,就是視作長輩也並非無禮。
爲的是自己孃家的事,太孫吳這一句話魏氏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當的,忙道:“公子嚴重了。”
旁邊蕭安終於跟柳客卿嘮叨完邊關裡的那些事兒,回頭見太孫吳跟自己母親說話,便插話進來道:“你剛纔吹的曲子名甚?怎的那多人聽?”
魏氏在一邊很想讓蕭安閉嘴,下意識地去看太孫吳的表情。
太孫吳的臉上並沒有露出半分鄙夷或不好的神情來,笑着跟蕭安道:“夢瑤臺。”
蕭安肚子裡還是有些墨水的,立馬接口道:“引仙曲!”
太孫吳頷首,臉上的笑意更重了。
蕭安心中頗爲得意,也沒管太孫吳的身份如何貴重,只攬着人肩膀過來,一副哥倆好的模樣,“喏,外面的風光好吧?可見我沒騙過你。你這回出來就對了,天天呆宮裡做甚呢,又不是多……”
兩人這一攀肩,又越走越往角落裡去了,這自來熟的模樣讓魏氏臉色頗有些精彩,蕭安已經年滿十四,太孫吳更是年滿十七了,就是不在乎太孫吳的身份,這男女之間也哪來這般勾搭的。
只是太孫吳也一臉的不在意,旁邊跟着的其他人都一副跌破下巴卻又不好開口的模樣,最後只能彼此眼瞪眼了。
最後還是站在太孫吳身後有些疏遠一些的一位貴公子哥模樣的開口打破了這僵局,“想來這兩位便是魏家娘子與柳兄了?”
魏氏這纔看向說話之人,站立在一旁的貴公子面白無鬚,眉眼上挑,頗有些氣度,然而聲音舉止又讓人覺得有些尖刻,生生把一張好面相給破了。
只將這臉看了兩眼,在宮裡見過這一位的就立即知曉了是誰,“原來是張先生,不曾想今日能在此得見,之前有所疏忽,還請見諒。”
張公公在宮裡多受皇帝重視,京中官宦人家莫不知曉,只不過大多少有得見,也就魏氏往日運道得以見過一回知曉了其身份,便不得不敬上兩分。
又有旁邊兩位,魏氏只識得其中一人,便道:“楊兄。”
此人乃是太子母族承恩侯府人,年紀比魏氏大上一二,魏氏稱一聲楊兄倒也不爲過。
只不過這位楊釗似乎並不喜魏氏,只哼了一聲就罷。
魏氏倒知道是爲何,當今皇后孃家雖被封承恩侯,然而到底也是讀書人家,承恩侯只得一輩,日後楊家依舊是要讀書爲重的,不說對勳貴之家本就有隔閡,就是對魏氏竟然和離後還四處走動不肯貞靜想來也有些看不過眼。
不過魏氏倒也不是多在乎,只回頭對着另外一個年紀不過十□□的小公子道:“不知這位是?”
那小公子倒是十分講理,與魏氏行了晚輩禮道:“小子乃出陳家,排行十,見過魏家娘子。”
魏氏一見這小公子身體健壯頗像習武的,又是出自太子妃陳家,心中就有了數,隨口笑着道:“原來是陳十郎。久聞大名了,如今一見果然姿容颯爽。”
陳十郎一聽魏氏這般說,臉上的笑意更顯了,到底還帶着孩子氣,與魏氏道:“若是有空我耍一套拳法來,不知可否請魏家娘子指正一二?”
魏家重武,槍法、武藝,在京中也是有名的。
魏氏自沒有不允的,事實上能與太孫吳身邊的人關係好一些,此行也更爲順利,就衝着這一點,她也不會拒絕。
此時蕭安已跟太孫吳交流完畢信息,拍了拍他肩,“哎,你這身板是真弱,出來走走也好。邊關裡那些,就三天兩頭餓肚子的,也長得跟老虎似地,可見天天在外面瘋跑還是有用的。”
太孫吳被蕭安一巴掌一巴掌的拍得渾身在抖一樣,肩膀上估計都得見青了,還得笑眯眯地對着她笑,表示兄弟你說得對。
蕭安更自得了,又拍了拍自己胸口,砰砰響,“你看我,天天在外面玩的,就比在院子裡當小娘子的身體要強!”
蕭安拍自己胸習慣了,然而太孫吳卻是滿十七連男女之事都懂的年紀,瞧着蕭安這拍法,不得不道:“你不疼?”
“疼啥?”蕭安回問道。
太孫吳嘴角抽了抽,想起蕭安纔不過十四,天生缺跟弦,只得委婉道:“你是姑娘家,日後可莫要再拍胸這舉動了,多不好的。”
蕭安纔不管這個,豪氣道:“上了戰場誰管誰呢,男男女女都關兵甲裡頭,都這模樣。”
太孫吳發現自己有些無言以對。
兩人回頭這才發現身後的人也已經交流起來,看上去還頗爲和睦,等在亭子裡歇息了一會兒,便共同決定了即刻啓程。
蕭安先上了馬,回頭見有個小內侍要將太孫吳扶着上馬車,不由得道:“公子爲何不騎馬?”
旁邊楊家三爺聞言鬍子一吹,怒道:“公子體弱,如何能騎馬?”
蕭安沒把人放進眼裡,隻眼神灼灼的看向太孫吳,“從落華鎮到平安城建有官道,路途並不崎嶇,公子真不試一試?”
太孫吳的一隻腳已經踏上了馬凳,回過頭來看蕭安那眼神,竟是有些再也挪動不了腳,只抿着嘴並不說話。
旁邊本已經上馬的陳十郎見狀,忙笑着道:“蕭公子不如也一道上馬車陪公子說話?這馬上一道多塵土,恐有礙雅觀。”
然而蕭安並不領情,直接騎着馬走到了馬車旁,居高臨下的看向太孫吳,偏頭想了會兒,道:“不如公子與我一騎?”
這話一出,魏氏忙道:“安兒,不得無禮!”
旁邊的楊家三爺臉色愈加難看,陳十郎也傻在那不知該說怎樣的話才合適了。
就是柳貞,也看得心裡莫名有些覺得詭異,半點不想開口,心想自己好像是有教過蕭安君臣尊卑,怎的今日就這幅模樣了。
只有太孫吳不知心裡在想些甚,竟是展顏一笑,“好。”
太孫吳本就是玉一般的人物,這展顏一笑,更是如孔雀展尾,蕭安看得一愣,老半天才小聲道:“要不你還是坐馬車吧,這要是身上沾了塵土多不好。”
故孔子曰世間唯有小人與女子難養矣,這話完全是有道理的。
此刻在場的其他人心中都這般想,這一會兒這一會兒那的,前後不一,要是男人,妥妥地就得是個小人。
小人如蕭安此刻說的話,太孫吳就不依了,笑道:“之前蕭公子還邀我共乘,此刻又反悔,怎的是個反覆之人?還是蕭公子不信自己馬術?”
質疑蕭安的馬技等同於質疑她當不了將軍,蕭安立馬變了臉,剛纔那點子猶豫半點不見,“那還不上來?”
旁邊楊三爺忙阻攔道:“公子?這……”
太孫吳伸手看住楊三爺的話,道:“舅公,我因身弱,久困家中。如今有此機會,不試一試終究難以意平。”
太孫吳拿出身體來說事,又是與蕭安共乘,即便是嫌棄蕭安是個女子,然而因着裝也與年輕公子無異,楊三爺心中縱使有千萬般的不願,想着自己這個病弱的皇孫到底也心中惻然,便只得默許了。
見楊三爺默許,陳十郎就道:“那不如公子與我共乘?”跟蕭安一個姑娘家怎的像話喲。
太孫吳卻是拒絕,“蕭公子自幼控馬,又哪是你粗學幾年可比的,我可不想摔下來。”
蕭安本不願意太孫吳上馬了,可如今騎馬難下,只得乾巴巴問道:“公子是坐前面還是後面?”
太孫吳想了想,道:“後面。”
蕭安點頭,便彎腰向下對着太孫伸出了手,坐後面也好,太孫吳比她要高一些,坐前面難免擋住視線。
太孫吳看向蕭安伸出的手之時,便瞧見了那手骨骼分明,掌心手指處皆是老繭,心中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再將自己柔嫩無痕的手搭在上面,卻又感覺到一陣熱氣從手心處傳到了心中,莫名覺得心安。
蕭安見太孫吳上了馬,只側頭與他道:“你抱着我腰,我跑慢一些。”
向來跑快馬的蕭安也不得不顧忌太孫吳的身體,其實這會兒心中已經後悔了的,只是沒得後悔藥吃,只得硬着頭皮上了。
蕭安的馬術,太孫吳沒見過,然而也聽過蕭安上過戰場能殺敵全身而退,連馬都不傷的傳奇,雖然不知真假,然而也信她的控馬之術,便笑着抱住了她的腰,“我信你。”
被抱住腰的蕭安突然有些臉紅,然也不知爲何,只得硬挺着驕傲道:“那是當然。”
魏氏是管不住蕭安的,只得與楊三爺在一旁致歉,“小兒無狀,生性野蠻,還請楊三爺見諒。”
楊三爺只冷冷哼了一聲,也不滋聲兒。
魏氏就當他是默許了,才笑着道:“三爺還請放心,我與柳大哥一道跟在他們身後,必然保公子無恙。”
柳客卿乃邊關裡來的,馬術自是沒得說,就是魏氏在京城裡女子中馬球也是玩得最好的,馬術也十分了得。
魏氏這般說了,楊三爺自也更放心,不過依舊看這對母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只又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