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新偉情緒激動並不難理解,他憋屈,這件事實在太憋屈了,他已經預見到,自己是最可能被拋棄的一個,事情鬧得越大,公安系統承受的壓力也就越大,他相信孟允聲和張德放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可事到臨頭,誰也不會主動承擔責任,房新偉並不埋怨他們,他也不想承擔責任,按照他最初的想法,想把香河派出所的幾名警員推出去,可事情已經鬧到了國臺辦,絕不是處理兩名低級別警員就能夠搪塞過去的。作爲一名從事領導工作多年的公安戰士,房新偉不但擁有優秀的警覺性,也有一定的政治前瞻性,他知道自己要倒黴了,讓張揚說準了。房新偉今天來看孟允聲,也不是爲了探望他的病情,他是想確認一下,孟允聲這個罪魁禍首現在是不是有承擔責任的勇氣,還沒有來得及深入話題,張德放就來了,而且一來到就提出了責任的問題。
孟允聲道:“張局,他張揚以爲我們公安系統是軟柿子嗎?上次龔市長女兒的事情,他就踩着我們出盡了風頭,這次又利用小事大做文章,張局我們不能這樣忍氣吞聲啊!”
張德放道:“老孟,退一步風平浪靜,讓三分海闊天空,如果每個人都記得這句話,不做意氣之爭,事情也不會鬧到這種地步。”
孟允聲的表情顯得有些尷尬,如果那晚他不喝多,不主動挑釁張揚,的確不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一切都已經造成。
他們同時陷入沉默之中。
張德放的目光在孟允聲和房新偉之間徘徊,他在等待,看看兩人誰有勇氣出來承擔責任。
孟允聲道:“他到底想怎樣?”
張德放道:“他想你們辭職!”
孟允聲確信自己沒聽錯,張德放說的是你們,而不是你或者他,張揚是把他和房新偉一併恨上了,孟允聲道:“他是體委主任,我們公安系統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他管了?”
張德放道:“現在軍分區和國臺辦都盯住這件事不放,市裡的態度也很明確,一定要搞清這件事的責任歸屬。”
孟允聲道:“什麼責任?難道我們警察遇到報案,連調查的權力都沒有了嗎?”他嘴上說得理直氣壯,可是內心卻有些發虛,他害怕承擔責任,熬了大半輩子才熬到了眼前的位置,就因爲一次酒後失言要付出這樣的代價,他不甘心也不情願。
張德放知道孟允聲底氣不足,事情惹出來了,卻又不敢頂上去承擔責任。
房心偉很失望,不過他比孟允聲看問題要清楚,他意識到這次的事情是躲不過去了,與其等着上頭處理自己,還不如自己主動頂上去,房心偉道:“張局、孟局、這件事發生在我的轄區範圍內,如果說到責任,應當由我來承擔,我決定正式提出辭職,辭去河西區公安分局局長一職,希望領導們能夠批准,在此,我對自己給公安系統造成的不良影響表示深深地歉意。”房心偉表現出來的態度很誠懇,其實他是無奈之舉,反正都要承擔責任,不如主動一點,省得別人看低自己。
張德放欣賞的望着房心偉,在這種時候,房心偉能夠主動頂上去,足以證明他還是有勇氣的,反觀孟允聲,他甚至連站出來的勇氣都沒有,指責張揚越是大聲,越是證明他心虛害怕。張德放望着孟允聲浮腫的已經失去模樣的面龐,忽然想起那句老話,光腚惹馬蜂能惹不能撐,在孟允聲的身上體現的可謂是淋漓盡致。
孟允聲此時內心非常的複雜,房心偉主動站出來承擔責任讓他鬆了口氣,可是他又感覺到難堪,畢竟他纔是這件事的導火索,房心偉只是一個幫兇,如果不是自己要求,房心偉是不可能被捲進來的,在這一點上,他非常愧對房心偉,可孟允聲又缺乏主動承擔的勇氣,他心裡還存在着一個念頭,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眼前局勢不利,讓房心偉出來頂一下,這份恩情我會記在心裡,等風頭過去再想辦法啓用他,把欠他的全都補償給他,出於這樣的想法孟允聲道:“要不就換個別的部門?”他的話本來是好意,可房心偉聽到卻是心灰意冷,他認爲孟允聲實在太自私了,在這種時候,連一句人話都不說。
張德放沒說話,孟允聲也覺着有些不好意思,他咳嗽了一聲道:“要不還是別辭職,先請個病假,趁機休息一下。”他認爲自己的這個主意很好,咳嗽了一聲道:“新偉工作了這麼多年一直兢兢業業,都沒有機會好好放個大假,這次剛好可以休息一下,調整調整……”孟允聲看到他們仍然沒有什麼反應,老臉有些發燒。
張德放低聲道:“好主意,老孟啊,我看你也應該好好歇一歇了。”
張德放說出這句話絕非是爲房心偉打抱不平,他對張揚很瞭解,這次招惹張揚的是孟允聲,如果孟允聲不離開,張揚是絕不肯善罷甘休的,相比較而言,房心偉的問題反倒沒那麼嚴重,現在他主動辭職,過一段時間,只要風頭過去,自己就可以找機會重新啓用他,一個敢在關鍵時刻頂出來擔當的人總是讓人欣賞的。張德放也不想向張揚低頭,可是他實在不想這場風波繼續蔓延下去,目前爲止他還只是一個公安局代局長,那個代字始終是壓在他心頭的一塊石頭。
張德放說完那句話就離開了孟允聲的家,和他一起離開的還有房心偉,來到樓下的時候,房心偉真誠的說了一句:“張局,謝謝!”
張德放低聲道:“謝我什麼?我又爲你做不了什麼?”
房心偉道:“謝謝你說了一句公道話。”
張德放笑了笑,他並沒有急於上車,掏出一盒煙,拿出一支遞給了房心偉,房心偉接過,幫着他把香菸點燃,張德放抽了一口道:“我今晚去東江,希望這件事還有緩和的餘地。”
房心偉道:“明天上班我就會遞出辭呈!”
張德放道:“不急,等我電話!”
張德放和房心偉在樓下交談的時候,孟允聲就站在窗前默默地看着,他很後悔,剛纔自己的表現實在是太差勁了,他知道張德放不是什麼好人,房心偉也不是,可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居然鄙視他的人品,孟允聲懊惱到了極點,其實自己應該表現的更有勇氣一點。
南錫體育場地塊終於正式競拍了,參予競拍的有省委書記喬振樑的公子喬鵬舉、星鑽集團方面的代表邱鳳仙、金山集團總裁海瑟夫人,還有來自於南錫的兩家當地開發公司。
因爲市裡已經把權力完全下放給了南錫市體委,所以這次竟然沒有一位重要的市級領導過來參加,李長宇放權放得果然徹底。
拍賣現場也很簡單,就是在老體委辦公樓的二樓會議室內,除了南錫日報和南錫電視臺兩家媒體獲准入內之外,其他的媒體記者一概謝絕。
張揚和體委的幾位副主任,以及土地局、規劃局、建委、公證處的領導一起來到了拍賣現場,他首先和幾名競拍代表見面,喬鵬舉、邱鳳仙這樣的老朋友自然不必多說,來到海瑟夫人面前的時候,張揚笑着和她頷首致意道:“海瑟夫人,不知你什麼時候對地產也感興趣了?”
海瑟夫人微笑道:“一直都在做,張主任離開江城之後,我在江城的現代化影視娛樂城也是一個很大的地產開發項目。”
張揚笑道:“金山集團,我記得海瑟夫人過去的公司好像叫金莎?”
海瑟夫人淡然笑道:“我找風水先生看過,說金莎這個名字不吉利,沙塵是世上最不穩固的東西,建立在沙塵基礎上的那是海市蜃樓,做生意最怕的就是這樣,所以我改名爲金山,是想恆久發展,討個好點的口彩。”
張揚笑着點了點頭道:“聽海瑟夫人一說,我茅塞頓開。”
此時那邊蕭苕敏走過來提醒張揚時間快到了,讓他去臺上講兩句。張揚點了點頭,準備離開時,又停下腳步,轉身問道:“海瑟夫人,我聽說你和董得志是老同學?”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海瑟夫人不由愣了一下,不過她剎那間就恢復了鎮定,淡然笑道:“你說的是前江城公安局的副局長嗎?”
張揚點了點頭:“是他!”
海瑟夫人道:“認識,普通朋友!”
張揚哦了一聲,並沒有繼續問下去,大步走向了主席臺,現場響起一片掌聲。海瑟夫人一邊鼓掌一邊冷冷看着張揚,張揚怎麼會突然問起這件事?他是從哪裡得知自己和董得志認識?難道他已經對自己的身份產生懷疑了?
張揚整理了一下麥克風,樂呵呵道:“大家好,歡迎大家來到體委,應該說是老體委辦公樓,我想今天應該是這裡最後一次公開會議了,今天的拍賣結束之後,老體委和體育場地塊就會迎來一位新的主人,這片記載着南錫體育輝煌和榮譽的地方必將永久的定格在歷史的印記裡。”
掌聲響起,這次是樑成龍率先鼓掌,他雖然沒有參加這次的競拍,可是他很關心競拍最後的結果,如果競拍價格很高,他就能夠得到更多的工程款,他手頭開工的工地太多,資金方面頗爲緊張。
喬鵬舉低聲向樑成龍道:“張揚的口才越來越好了。”
樑成龍笑了笑,他壓低聲音道:“王均瑤來者不善啊,聽說她的資金很雄厚,背後有美國財團的支持。”
喬鵬舉不屑的笑了笑,論政治背景,他的父親是省委書記,王均瑤只不過有一個省公安廳廳長哥哥,論經濟實力,他的背後有何長安這隻大鱷,他纔不會怯場呢。喬鵬舉低聲道:“我反倒擔心星鑽多一些,查晉北和何總一向不對乎,如果他這次真的是爲了攪局來的,恐怕就麻煩了。”
樑成龍小聲道:“查晉北沒來,只派了他的漂亮女助理,也許今天的火藥味不會那麼濃。”
張揚道:“南錫市委市政府把這次拍賣土地的事情交給了我們南錫市體委全權負責,我們會做好這次工作,秉着公開、公平、公正的原則讓大家參與競拍,我剛纔看了看,繳過競拍保證金的公司基本上都來了,現在是上午十點,我宣佈,還沒有到來的公司,你們的保證金被依法沒收了!”
現場響起一片笑聲,其實沒來的只有星月集團,張揚說這句話只是爲了調劑一下現場的氣氛,他清了清嗓子道:“我正式宣佈,南錫市體育場地塊拍賣會正式開始,根據相關領導的指示,根據多方評估和測算,這塊土地將作爲商業用途,土地使用年限五十年,拍賣底價……”說到這裡張揚故意停頓了一下,其實誰說到關鍵之處都會大喘氣,成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之後,他才大聲道:“八千萬人民幣!”
現場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說實話這個價格還算在意料之中,很多人當初預估南錫市政府會把這塊地的起拍價定在一個億,現在看來差不許多,這麼多擁有雄厚實力的商家相互競爭,價格必然水漲船高,超過一個億絕無懸念。
張揚道:“我就臨時充當一次拍賣師,希望咱們能夠拍出一個大家都滿意的價格!”
樑成龍在下面道:“是希望拍出你自己滿意的價格吧?”
現場又響起一片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