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一臉壞笑道:“這事兒還是得你親自出馬!”
杜天野道:“好小子,你來江城之前就盤算好了,想讓我幫你查這件事是不是?”
張揚道:“我看得出,蘇媛媛對你肯定比我好,我要是去問她,她絕對不會給我幫忙,你要是開口,我琢磨着,她應該願意爲你做點事兒。”
杜天野皺了皺眉頭:“可是,我突然找她是不是有些冒昧?”
張揚道:“權當朋友間的普通問候就是。”
杜天野低聲道:“這樣吧,我抽空和她聯繫一下。”
張揚道:“老大啊,這事情不能耽擱了,一定要儘快聯繫,我在江城呆不了多長時間,明兒我回春陽看看,後天回來,你千萬要給我個準信兒。”
杜天野瞪了他一眼道:“逼命嗎?事情哪有你想象的那麼容易?”
張揚道:“無論有沒有難度,這件事兄弟就拜託你了。”
張揚既然開口,杜天野的確不好拒絕,而且去找蘇媛媛問問情況,也不是違反什麼原則紀律的事情,他終於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蘇媛媛沒想到杜天野會主動打電話給自己,在呼機上看到杜天野的手機號碼,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去馬路對面的公話亭內回了一個電話。
“杜書記,找我有事?”蘇媛媛的語氣透着禮貌和敬意,她對杜天野一直是抱有深深歉意的,雖然她的謊言沒能造成惡果,可是她辜負了杜天野對她的信任,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背叛了他,這讓蘇媛媛感覺到擡不起頭來,她不好意思面對杜天野。她本以爲杜天野會因此而憎恨她,可後來發生的事情證明,杜天野是個胸懷寬廣的人,他並沒有因爲那件事而埋怨自己,非但如此,他還找醫生給她的母親看病。
母親的病情最近穩定了,身體狀況也好轉了許多,蘇媛媛以爲是於子良幫忙的緣故,卻並不清楚,真正負責開藥方的是張揚,於子良只是他請去的幌子。
杜天野道:“有事,你有沒有時間,我想和你面談!”
蘇媛媛咬了咬嘴脣,她考慮了好一會兒,方纔道:“杜書記,你說時間地點!”
杜天野道:“一招的飛廬茶社吧。”
蘇媛媛沒吭聲,飛廬茶社是一招的其中一個部門,當初蘇媛媛就在市政府一招工作,那裡她有不少的熟人。
杜天野從蘇媛媛的反應中明白了什麼,低聲道:“要不,你定個地方吧。”
蘇媛媛道:“兩湖茶社吧,距離您辦公的地方不遠,還比較清靜。”
杜天野道:“好!一個小時後,我在那裡等你。”
蘇媛媛是不可能讓杜天野等他的,放下電話之後她馬上就出發了,來到了約定的茶社,特地要了一個雅間,她考慮到杜天野市委書記的身份,如果別人看到他和自己在一起,恐怕又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蘇媛媛坐在桌前,透過落地的玻璃窗向外張望着,她感覺到自己變得劇烈的心跳,望着牆上的時鐘,雙手下意識的交叉在一起按住胸口,她有些緊張了,她很清楚,自己的緊張並非因爲杜天野是市委書記,而是因爲他這個人。
杜天野很守時,一分不差的來到了約定的地方,蘇媛媛看到他走入茶館,就迎出門外,戴着黑色無框眼鏡的杜天野朝她笑了笑,一言不發的跟隨她走入雅間。
蘇媛媛叫了一壺鐵觀音,現衝現泡,她讓服務員離開,親自承擔了泡茶的工作,過去她專門學習過茶道,當初她在一招的時候,綜合素質評比穩居第一,她是一招的明星服務員,正因爲如此,杜天野初來江城的時候,才讓她承擔了照顧杜天野的職責,蘇媛媛想到,如果當初沒有發生清檯山的事情,如果她沒有出賣杜天野,也許她仍然在一招工作,可一切都已經改變了,時光不能倒流,她和杜天野之間的關係再也不會恢復到昔日的模樣。
杜天野默默看着蘇媛媛嫺熟的茶藝,輕聲道:“伯母的身體好些了嗎?”
蘇媛媛點了點頭道:“好多了,多虧了於博士開的藥方,她的身體狀況漸趨好轉。”
杜天野微笑道:“那就好!”對當初蘇媛媛出賣他的那件事,杜天野一直都感到很困擾,他實在想不明白,爲什麼蘇媛媛要出賣他,事情雖然過去了這麼久,可杜天野仍然不方便提起,他不想蘇媛媛難堪,杜天野道:“最近在忙什麼?”
蘇媛媛道:“我哥哥放出來了,他開了家摩托車專賣店,我在他店裡幫忙。”
杜天野道:“生意還不錯吧?”
蘇媛媛道:“還好,最近買車的人很多。”她抿了一口茶,小聲道:“杜書記找我有什麼事?”
杜天野笑了笑:“沒什麼大事,只是想問問你的近況。”
蘇媛媛心中感到異常內疚,發生了那件事之後,杜天野仍然關心她,越是如此,她心裡越不好過,她擡起頭,想要說話,卻看到杜天野也張口要說話,兩人同時停住說話,蘇媛媛道:“杜書記先說。”
杜天野笑道:“還是你先說!”
蘇媛媛道:“我一直都想對你說聲對不起……”她是鼓足勇氣才說出這句話的。
杜天野搖了搖頭道:“過去的事情,不開心的事情,咱們都不要提了,我相信一個成年人做每件事都有自己充分的理由,小蘇,忘了過去,我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蘇媛媛聽到杜天野的這句話幾乎就要流淚了,她強忍着眼淚低聲道:“我……不該說謊話……”
杜天野笑道:“都說了,不提過去的事情,對了,我找你還真的有件事。”他看出蘇媛媛明顯有些感動,杜天野這個人也見不得女人的眼淚,趕緊把話題岔開了去。
蘇媛媛也利用這一時機調整好了情緒,不要意思的向窗外看了看,小聲道:“杜書記您說!”
杜天野道:“你母親是不是和我們平海前省長許常德一起下過鄉?”
蘇媛媛愣了一下,她咬了咬嘴脣:“杜書記,爲什麼會突然問起這件事?”
杜天野微笑道:“是這樣,我有一位世叔最近來到江城,他過去曾經和許省長一起插過隊,提起過一些人和事。”
蘇媛媛充滿詫異道:“他提到過我的母親?”
杜天野當然不能把這件事的實情說出來,他點了點頭道:“你的母親是不是叫沈靜賢?對了他還提到過一個名字叫王均瑤,他們當時都是一起插隊的,他想召集當時一起插隊的那些知青聚一聚,所以讓我幫忙打聽一下。”
蘇媛媛道:“我母親很少提起她過去的事情,我對這方面一無所知,杜書記,不如你把那位先生的名字和聯繫方式給我,我回家跟我媽說一聲。”
杜天野道:“他叫邱德燦,你回去跟伯母說一聲,如果伯母願意跟他見一見,你直接打我電話。”
蘇媛媛點了點頭,她並沒有生出任何的疑心。
杜天野還有很多事要忙,和蘇媛媛說完這件事就起身告辭了,臨走的時候,搶先把賬單結了。
蘇媛媛很看重杜天野委託給她的事情,離開茶社之後,直接回到了家裡,母親沈靜賢正坐在院子裡曬着太陽,她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是這樣度過,看到女兒回來,沈靜賢有些好奇:“媛媛,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蘇媛媛道:“媽,我大哥在店裡,最近生意清淡,用不着都守在那裡。”她走過去推動輪椅道:“變天了,回屋坐吧。”
沈靜賢笑着點了點頭,這個女兒真是孝順。
回到房內,蘇媛媛先給母親倒了杯熱茶,然後道:“媽,今天我遇到了一個人。”
沈靜賢笑道:“傻丫頭,你哪天不遇到人啊?”
蘇媛媛道:“這次不一樣,我遇到的這個人他提到你。”
沈靜賢微微一怔,輕聲道:“怎麼可能,我十多年都沒有和外界交往了,認識的也只是一些街坊鄰居,哪裡還有人記得我?”
蘇媛媛道:“他不但提到你,還提到我們平海的前省長許常德,還說一個叫什麼?什麼……”蘇媛媛裝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眼角的餘光卻在悄悄觀察母親的表情變化,她看到母親的臉色瞬間改變了,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
沈靜賢道:“他還說什麼?”
蘇媛媛道:“他還說了一個名字,好像叫……嗯對了,叫王均瑤!”
沈靜賢內心感到一陣刺痛,低聲道:“他是誰?他說的人我都不認識,他怎麼會記得我?”
蘇媛媛道:“他叫邱德燦!”
“邱德燦?”沈靜賢低聲重複着這個名字,目光中充滿了迷惘,她對這個名字相當的陌生,她敢保證,自己還沒有老到糊塗的地步,當年的每一個人,每一個名字都牢牢鐫刻在她的心底。
蘇媛媛道:“對啊,他叫邱德燦,他說和你們這幾個人一起插過隊,當過知青。”
沈靜賢搖了搖頭道:“沒有,從沒有過,我根本就不認識什麼邱德燦,也不認識什麼王均瑤,許常德我認識,不過那是在電視上看到過,人家活着的時候是省長,我怎麼可能認識他?死了……或許有機會認識吧,不過那得等我死了之後。”沈靜賢滿面狐疑的看着女兒:“媛媛,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去找你?”
蘇媛媛點了點頭,她竭力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不讓母親看出自己撒謊。
沈靜賢道:“你在騙我!”
“我沒有!”
沈靜賢道:“別忘了,你是我的女兒,你的一舉一動瞞不過我的眼睛,到底是誰找了你?”沈靜賢的聲音陡然變得嚴厲起來。
蘇媛媛有些驚慌道:“媽,真的沒有,我沒騙你。”
沈靜賢的目光落在空白的牆面上,牆壁上留有一個四四方方的印記,她想起了那張照片,低聲道:“媛媛,那張照片,你有沒有燒掉?”
蘇媛媛用力點了點頭道:“燒掉了,真的燒掉了!”
沈靜賢嘆了口氣道:“媛媛,我們只是一個普通人家,我就是一個家庭婦女,連江城都未走出過,怎麼可能認識那些大人物。”
蘇媛媛默然無語,過了好一會兒,終於鼓足勇氣道:“媽,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問你,爲什麼,爲什麼你當初要讓我那樣說?”
沈靜賢冷冷望着女兒:“你是不是想我死?在你心中是不是當我是一個冷血的毒婦,你是不是想我死?”
“沒有……”蘇媛媛流淚了。
沈靜賢閉上眼睛道:“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只想平平安安的再多活幾年,親眼看着你嫁人!嫁個好人家。”
徐立華沒想到兒子會突然回來,之前張揚說過,他要等到春節前夕才能回來過年的,徐立華看到兒子,激動地話都說不出來了,拉着張揚的手,眼淚不停的往下流。
張揚看到母親這個樣子,不由得有些內疚,自己只顧着工作,忽略了對母親的關心,他笑道:“媽,你哭什麼?我這不是回來了?”
徐立華道:“媽是高興,高興了才哭!”
張揚道:“高興了應該笑纔對,笑一笑十年少,您笑兩次,千萬別多笑了。”
徐立華有些不解道:“爲什麼不能多笑啊?”
張揚咧着嘴笑道:“你笑兩次就年輕二十歲,看起來像我姐,要是再笑一次就成我妹了。”
徐立華啐道:“混小子,滿嘴的胡說八道,我是你媽!”
張揚的繼父趙鐵生聽到動靜從屋裡出來,隨着張揚在仕途上做得風生水起,趙鐵生對張揚的態度也是越來越和藹,現在表現的就像是一個慈父了,他笑眯眯道:“三兒回來了,我出去買點好菜去。”
徐立華道:“老趙,還是我去吧,你們爺倆說話。”
趙鐵生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他知道張揚和自己沒多少共同語言,在張揚發達之前,他對張揚母子倆也不怎麼好,現在還是用實際行動多表現表現,趙鐵生堅持道:“我去,我和賣菜的熟悉,能買到好菜。”
張揚樂道:“這年頭什麼都得靠關係啊!”
趙鐵生笑道:“那可不,幹啥沒熟人都不行!”他這邊出門,徐立華又叮囑他道:“你給小軍、小武他們打個電話,讓他們晚上回來吃飯。”
趙鐵生連連答應。
徐立華看到時間還早,也就沒忙着做飯,拉着兒子的手回到客廳裡坐下,現在他們家的條件已經改善了許多,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全都齊備了,徐立華給兒子倒了杯開水還專門衝了點蜂蜜,她端着茶杯遞到張揚手裡道:“喝點蜂蜜茶,冬天乾燥,去火用的。”
張揚笑道:“媽,你真疼我,要不你乾脆跟我去南錫得了,在我身邊也好照顧我。”
徐立華道:“現在還走不開,你大嫂懷孕了,明年四月的預產期。”
張揚道:“我記得他們兩個都在家住啊,什麼時候搬走的?”
徐立華道:“老大媳婦挑剔了一些,你趙叔那個人又大咧咧慣了,上個月吵了一架,生氣就搬出去了,小軍這兩年跑運輸也賺了點錢。”
張揚道:“我嫂子對你咋樣?”
徐立華道:“倒沒什麼,她對我還好,就是手腳懶了些,現在的年輕人不都是這樣。”
張揚笑道:“她要是敢對你不好,我跟老大說,讓他把老婆給休了。”
徐立華不無嗔怪的看了兒子一眼道:“別胡說八道,她對我一直都很尊敬。”
張揚道:“老二怎麼也不在家裡住了?”
徐立華道:“牛文強現在去豐澤發展,聽說生意做大了,這邊的金凱越就交給老二打理了。老二整天忙的不見人影,他嫌早出晚歸的住在家裡不方便,所以就搬到酒店住了,所以家裡只剩下了我和你趙叔。現在房子大了,人反倒少了,這麼大房子,整天就我們兩個人樓上樓下的轉悠,我倒開始懷念過去在農機廠宿舍的時候了。”
張揚道:“早就勸您跟我一起去南錫散散心,可你就是不願走。”
徐立華笑道:“人一輩子總有這個過程,還好,再過幾個月我又有事情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