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德爾笑道:“你和張書記是朋友啊?”
常海天也笑了笑道:“認識!”商場上哪有那麼多的實話。
裡德爾道:“上次你跟我談得事情我考慮過了……”
常海天不等他說完就搖了搖頭道:“這事兒我也慎重考慮了,今天過來就是爲了這件事,恕我直言啊,阿爾法的基礎條件一般,而且……”常海天向前方張揚的背影看了看道:“似乎沒什麼發展了吧!”
裡德爾道:“只是最近遇到了點問題,廠子的生產經營情況一直都很好,如果不是我重心想轉移到法國,我還捨不得將廠子轉讓呢。”
常海天道:“捨不得,你就留着唄!”瞭解內情之後,常海天才不會放過這個很殺一刀的機會。
裡德爾苦着臉,知道常海天肯定把自己的底子摸得清清楚楚。從剛纔張揚的態度他就知道了,想從濱海弄到賠償金幾乎沒有任何可能,而且張揚存心整他,就算他把廠子堅持開下去,層出不窮的罰單就能罰得他血本無歸,裡德爾後悔了,還不如當初老老實實答應搬遷的要求呢,他前前後後投資了也有不少錢,就這麼放棄,實在是不甘心。
常海天看到裡德爾糾結的樣子,心中暗自好笑,其實阿爾法的基礎條件還是不錯的,至少要比他的海天海洋生物製品廠基礎條件要好得多,隨着市場的拓展,目前工廠的規模已經無法適應發展的要求,對常海天來說,必須要進行擴大再生產,可是購買全新的設備需要投入不少錢,而且平海南北經濟發展差距比較大,南錫靜海那邊的平均工資水準逐年上漲,甚至比起濱海這個平海北部小城高出一倍以上,常海天不得不計算成本,與其在靜海那邊原有的基礎上進行擴大,還不如在濱海這種地方開設分廠。這纔是他看中阿爾法廠的根本原因。
裡德爾雖然遭到常海天的拒絕,可是仍然有些不甘心,他的底線其實早就降到一千萬,只是張揚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裡德爾咬了咬嘴脣,向常海天低聲道:“常總,不如咱們坐下來好好談談。”
常海天停下腳步笑道:“裡德爾先生,在商言商,我承認,我當初的確對你的工廠有興趣,可是我進行過一番考察之後發現,你的工廠在很多地方存在缺陷,現在濱海開發區整體遷移,無形之中又給工廠增加了一筆很大的投入成本,在搬遷期間內無法正常生產,而且你的環保處理方面存在巨大問題,恕我直言,你現在已經走入了困境之中,經營上不景氣,你和當地政府官員的關係也是一塌糊塗,在國內做生意,必須講究人和,你得罪了張書記,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你把他一直告到了外交部,可事情的結果又怎樣?張書記和文副總理的關係你不是不知道吧?”
常海天一連串的問詰將裡德爾的那點兒信心摧殘的七零八落,裡德爾嘆了口氣道:“我真不知道事情這麼複雜。”
常海天道:“阿爾法在你的手上只有死路一條,而且你的底細,大家都清清楚楚,現在不會有任何人想接你這個爛攤子。”
裡德爾道:“可是我前前後後投入了這麼多錢……”
常海天道:“現在不是改革開放初期,不是每一筆投資都能賺得盆滿鉢豐的時候,虧損的投資商比比皆是,想在中國做好生意,不但需要經營頭腦,還需要吃透政策,領會當地政府的精神,至於人際關係更是重中之重,作爲一個同行,我給你一句忠告,越早放棄,你的損失會越小。”
裡德爾知道常海天說的沒錯,他連哭的心都有了,嘆了口氣道:“經過這件事我算是心灰意冷了,大不了我拍屁股走人,可是……可是我又捨不得我的這筆投資……”
常海天道:“剛纔張書記的話你都聽到了,你可以不搬,但是據我說知,這開發區的土地很快就會還給老百姓,不久以後,你的工廠周圍全都是農田,也就是說,你的排污必須符合更嚴謹的國標要求,一旦給老百姓造成了損失,嘖嘖,恐怕你把全部的家業賠完了都不夠交罰款的。”
常海天絕不是危言聳聽,裡德爾也考慮到了這一點,他當然也明白常海天存在着藉機殺價的意思,常海天肯定對自己的廠子還有興趣,不然他根本不會和自己說這麼多。
裡德爾咬了咬牙道:“常總,五百萬你有沒有興趣,這是我的底線,不能再低了。”
常海天笑了笑道:“我是作爲一個同行給你的忠告,我也承認,過去的確對阿爾法產生過興趣,可現在……”他搖了搖頭道:“沒有任何人願意接一個千瘡百孔的爛攤子,這樣下去,不久以後就會資不抵債,我與其從你的手裡接盤,不如等着政府拍賣,到時候恐怕我連一百萬都不用花。”
裡德爾的內心在滴血,這年月,沒有關係真是不行,自己以爲改了法國籍,回來之後就能高人一等,爲所欲爲,可事實證明,在中國的特定環境下,不管你是洋鬼子還是二鬼子,都能把你玩得鼻青臉腫體無完膚,裡德爾的最後底線終於鬆動了,他低聲道:“常總,您說個價!”
常海天搖了搖頭:“你還是沒明白我意思。”他舉步就走。
裡德爾急得一把將他的手臂給抓住了:“常總!”這聲音充滿了哀求,這廝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退了,常海天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雖然他心裡明白,常海天跟張揚的關係非同一般,這兩人根本是唱雙簧來陰自己的,可自己已經沒什麼辦法,與其所有的投資都打了水漂,還不如撈點是一點,好歹能挽回一點損失。
常海天道:“我也跟你說句實話吧,真要是有心轉讓,我也只對你的生產線有些興趣,購買全新的生產線也就是四百萬。”
“我要五百萬並不多,我的生產線纔剛剛一年,而且產量很小,如果你們購買加上關稅遠不止這個價錢,還有,我工廠有這麼多的廠房,還培訓了這麼多的工人……”
常海天道:“裡德爾先生,這麼說就不厚道了,現在科技的發展日新月異,你的生產線已經落後了,至於廠房,誰不知道你面臨拆遷,熟練工人我手裡多得是,五百萬我是不會考慮的,這樣我給你二百萬。”
裡德爾臉都白了:“常總,你這是打發要飯的啊!”
常海天道:“那你權當我沒說,其實我真沒有接盤的意思,二百萬我都給高了,大家還是做個朋友吧,談什麼生意!”常海天舉步要走。
裡德爾狠下決心:“四百萬!”
常海天已經快步向張揚走去。
“三百萬!”
常海天叫道:“張書記,您等等我啊!”
裡德爾緊握雙拳:“二百五十萬……不能再少了!”
常海天停下腳步,心說二百五十萬,你丫就是整一個二百五,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還他媽跟張揚死磕,這不是拿雞蛋碰石頭嗎?可沒有這廝的有眼無珠,哪有他現在這麼大便宜佔啊。常海天嘆了口氣,故作爲難道:“大家都是同行,我也的確不忍心看到你搞成這個樣子,就這麼着吧!”
當天裡德爾就和常海天簽訂了轉讓合同,縣委書記張揚、常務副縣長董玉武在場見證了這一刻,裡德爾哭喪着臉,比死了親爹還難看,可他現在也看清了現實,與其在這邊慢慢耗死,不如好歹挽回點損失走人。
常海天得了一個大便宜,裡德爾最初想要一千萬轉讓費來着,現在二百五十萬就給拿下了,這件事要多謝張揚。
張大官人倒不是存心幫着大舅子陰別人,換成過去這好歹也得跟強取豪奪仗勢欺人扯上點關係,不過這件事的起因在裡德爾,這廝就屬於一個給臉不要臉的角色,當初跟他好說讓他搬,他不搬,非得想趁火打劫,打發一筆國難財,一張口就是八千萬,搶錢啊!後來還告到了外交部,對於這種人必須要殺一儆百,不然以後濱海的合資外資企業不得跟着學得蹬鼻子上臉,還真以爲是在自己國家呢。
張揚和常海天一起回去的路上,常海天笑道:“今晚我請客,大家慶祝一下。”
張揚道:“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落你頭上了,你請客也是應該的。”
常海天笑道:“這事兒多虧了你,要不是張書記的翻雲覆雨手,我哪有這麼大的便宜可佔。”現在只有他們兩個,說話當然用不着顧忌。
張揚道:“便宜你雖然佔了,可話我得跟你說在前頭,阿爾法搬遷的事情必須要儘快提上日程。”
常海天道:“沒問題,我肯定不會扯你的後腿,這邊交接手續完成,那邊我就着手搬遷。”
張揚笑道:“鑑於你對城市建設的配合,我決定給你在未來開發區優先選擇地塊的權力,並給予你稅收上的獎勵。”其實這些條件都是當初張揚想給裡德爾的,可惜這廝不識擡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