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睜開雙目:“爸,您說!”
顧允知道:“我想平了這座衣冠冢!”
張揚微微一怔,愕然道:“什麼?”
顧允知道:“我忽然覺得這座衣冠冢並沒有存在的意義,佳彤已經走了,我們每個人的心中都給她留有位置,何必要在這裡空留一座墳冢,我活着,我可以過來照看她,終有一天我會老去……”
“我可以!”張揚大聲道。
顧允知搖了搖頭:“佳彤想要的是我們在心底默默懷念她就已足夠,而不是一座墳冢成爲我們記憶中的枷鎖,我相信,她想要留給我們的是美好而不是憂傷。”
張揚望着顧允知,望着他脣角的淡淡笑意,他忽然讀懂了顧允知的內心。張揚點了點頭道:“爸,我尊重您的意見。”
顧允知拍了拍張揚的肩頭,和他一起回到房間內,顧允知道:“這次的京城之行,讓我感悟頗深,人生不能始終沉浸在回憶中,對於我這樣的老人,今天永遠都要比昨天更爲珍貴。”
張揚微笑道:“您和明健和好了?”
顧允知淡然笑道:“人對自己的兒子總是格外的寬容,所以我永遠成不了一個偉大的人。”
張揚道:“在我心中,您一直都是一個偉大的人。”
顧允知笑道:“等我故去的時候,你再說這種話。”
張揚笑道:“爸,我沒有不敬的意思。”
顧允知道:“明健的確改變了許多,變得務實,變得不再好高騖遠,不過這並不足以成爲我誇獎他的理由。”
張揚笑道:“爸,您對明健的期望太高。”
顧允知點了點頭道:“我承認,過去對他的期望的確太高,可是在他的身上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發現不僅僅是他自身的問題,我在無形之中也給了他太大的壓力,所以,我現在對他已經沒有任何期許了。”
張揚道:“您對他沒有期許,也就是說您不再給他壓力,或許以後能夠收穫驚喜呢?”
顧允知微笑道:“平安就好,我的人生已經不需要驚喜,我也不想面對悲傷。”
張揚靜靜望着顧允知,他此次前來本想詢問顧允知和薛世綸之間的舊事,可是真正面對顧允知的時候,卻又不忍心再問,他不想引起顧允知的不快,擾亂他業已平復的心境。
顧允知深邃的目光望着張揚的雙目,他的目光有着一如既往的穿透力,似乎能夠一直看到人的內心深處,顧允知道:“你是不是有問題想問我?”
張揚搖了搖頭道:“本來有,可是見到您之後沒有了。”
顧允知道:“我沒有參加薛老的葬禮讓你感到非常的困惑。”
張揚道:“懷念一個人要放在心裡,我明白了。”
顧允知道:“我和薛世綸之間並不像你想像中那麼和睦,當年他和我共事過,他的頭腦非常靈活,也非常有能力,搞經濟很有一套,是個十足的改革派,和他相比,我只能算得上一個保守派。”顧允知適時的停頓了一下,目光變得有些迷惘:“後來我們在一件事上發生了分歧,我將他的事情如實反映給了薛老,當時,我只是想他糾正自己的錯誤,可是我並沒有想到那件事會導致他放棄了政治前程……”顧允知嘆了口氣,雙眼中掠過一絲痛惜的目光:“他是個政治天才,我一直都認爲他在政治上的成就會超過我,可是他卻過早的倒在了前進的道路上。”
“所以他認爲您毀掉了他的政治前程,所以他一直都記恨您。”
顧允知搖了搖頭道:“事情過去了這麼多年,我相信世綸不會再糾結這些小事,有些時候,只是發發牢騷罷了。”
張揚道:“一個人可以將這件事記恨幾十年,那麼他的心胸肯定有問題。”
顧允知道:“張揚,不要因爲我們的事情而改變你和別人相處的態度,別人的朋友,未必是你的朋友,同樣,別人的敵人也未必是你的敵人,更何況我和世綸根本就不是敵人。”
張揚道:“爸,您有沒有覺得,薛老的這次壽宴是他故意要搞這麼大的嗎?”
顧允知道:“如果你把自己放在他的位置上,就會認爲這很正常,爲父親辦壽宴沒什麼不對。”
張揚道:“爸,我一直都很奇怪,薛世綸究竟得罪了什麼人?爲什麼有人要殺他而後快呢?”
顧允知道:“自從他出國經商之後,我們就中斷了聯絡,因爲他的緣故,我也覺得自己愧對薛老,這些年來,和薛老之間也很少來往,我並不瞭解他的事情。”
張揚道:“養養說,他故意在薛老壽宴上提起佳彤的事情刺激您。”
顧允知淡然道:“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我們若是記在心上,只會讓自己不快樂。”
張揚道:“爸,我知道應該怎麼做!”
兩人都沉默了下去,過了好一會兒,顧允知忽然道:“薛世綸和元和幸子是不是認識很久了?”
張揚道:“他們怎樣相識我並不知道,不過元和幸子和蕭國成合作拿下了福隆港的改造擴建工程,蕭國成和她的相識好像是通過薛世綸的關係。”
顧允知點了點頭,表情變得有些凝重了。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濱海,和薛世綸在海灘散步時偶遇元和幸子的情景,薛世綸裝出對元和幸子素昧平生,這樣看來,那天的偶遇很可能是薛世綸的事先安排。
張揚察覺到了異樣:“爸,您是不是覺得有什麼不對?”
顧允知道:“沒什麼,張揚,我只是覺着那個元和幸子出現的有些突然。”
張揚道:“她和佳彤實在是太像了。”
顧允知道:“世上真的會有人如此相像嗎?”
其實自從元和幸子出現之後,張揚對她的身份也是深深懷疑,他甚至懷疑元和幸子就是顧佳彤,可是經過他的調查,發現元和幸子和顧佳彤應該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這才漸漸喪失了希望,顧允知的話,和他做出平墳的決定,都似乎證明顧允知對女兒的死開始產生了某種不確定。
顧佳彤雖然落入了水流湍急的尼亞加拉河,但是沒有人找到她的屍首,無論在張揚還是顧允知的心裡,他們始終都沒有承認顧佳彤死去,在他們的內心深處都保存着那麼的一絲奢望,他們希望顧佳彤仍在人世。
通過和顧允知今天的談話,張揚證實了一點,薛世綸和顧允知之間是有矛盾的,而且這種矛盾對薛世綸來說不可調和,否則他不會在自己父親的壽宴上公然提起顧佳彤去刺激顧允知,張揚忽然想到,其實有個直接有效的方法,如果可以取到元和幸子的基因樣本,拿來和顧允知的做一個對照,就能夠證明他們之間是否有血緣關係,過去他也曾經產生過這個想法,不過太多的證據可以證明元和幸子的出身和履歷,他一直認爲沒有采用這個方法的必要。
張揚道:“我一直都在想,海瑟夫人當初爲什麼要加害佳彤。”
顧允知低聲道:“因爲許常德。”許常德父子的死亡多少和他和張揚有些關係,王均瑤因此而生出仇恨,從而遷怒於顧佳彤也很正常,這也正是顧允知和張揚始終都感到內疚的地方,他們都認爲是自己連累了佳彤。
張揚常常會想,如果佳彤不是認識自己,或許不會被海瑟夫人的關注,或許她現在仍然能夠好端端的活着,張揚道:“我曾經多次去過盧家樑小石窪村,瞭解了那裡的一些情況,當初去那裡插隊的知青一共有八個,許常德、董得志、沈良玉、王均瑤、陳愛國、陳天重、閔剛、蕭明軒,這其中許常德、董德志、沈良玉、閔剛、陳天重、王均瑤都已經被證明死亡,只有陳愛國和蕭明軒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張揚說這番話的時候故意掩飾了一個實情,那就是王均瑤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當初他從國安得到了這方面的資料。
顧允知聽得很認真,對這段歷史他有所瞭解,但是並不詳盡。
張揚道:“陳愛國如今還在小石窪村的小學校裡教書,而蕭明軒,就是已經完全改變了面貌的蕭國成,他現在已經成了一位知名華商。”
顧允知並沒有想到其中的關係竟然會如此複雜。
張揚道:“我有理由相信,王均瑤在海外經營了一個巨大的洗錢網絡,國內有些腐敗官員將自己的不發收入通過她的這個途徑源源不斷的洗清,王均瑤、許常德、董德志這些人一直都是有勾結的,雖然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蕭國成和他們有關係,可是他們既然都是從同一個村子裡出來的知青,他們之間或許還會有些聯繫。”
顧允知點了點頭。
張揚又道:“王均瑤的背後應該還有黑手,我有理由相信,很多的事情都是他一手導演策劃的。”
顧允知道:“你在懷疑蕭國成?”
張揚道:“我不瞭解這個人,他和薛世綸一樣,身上讓人看不透的地方實在太多,他們在國外幹什麼?是通過怎樣的方式,在短期內就積累起來這麼大的一筆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