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興民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以他的智慧已經明白了其中的奧妙,他將手中的茶杯慢慢放下:“去團中央的事情考慮得怎麼樣了?”
張揚搖了搖頭道:“不走了!”過去他在周興民的面前還需要僞裝一下,可是發生這場變故之後,他已經無需考慮。
周興民輕聲嘆了一口氣道:“我猜你也不會現在走!剛纔我和宋書記通了電話,經過我們的慎重考慮,決定由北港市長宮還山同志暫時出任北港市委書記一職,鑑於北港常委的現狀,決定增補你和趙國強同志爲北港市委常委,你個人對這個決定有什麼看法?”
張揚道:“沒看法,既然領導們信任我,我就會對得起你們的這份信任。”
周興民道:“我必須要再強調一次,你們的當務之急是救災,是帶領北港全體市民儘早從這場天災的陰影中走出去,早日恢復正常的生產生活。”
張揚道:“周省長放心,我知道輕重。”
宮還山也得知了省裡對他的任命,這道任命對宮還山來說是意料中的事情,也是他過去夢寐以求的事情,但是他在接到任命通知之後卻變得一籌莫展,他清楚,省裡之所以讓他來當這個書記,並非是看中了他的能力,而是在這種非常時期,一時間找不到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他既不是上級領導眼中最佳的選擇,也不會是最後的選擇。宮還山從沒有像現在這麼清楚自己在領導們心目中的定位,他只是一個負責走過場的人物,等北港的事情平息下去,或許就是他功成身退的期限。
項誠的死因雖然沒有定論,但是宮還山已經做出了自己的判斷,這位老書記死於自殺,他的死自然而然的地把北港這次天災所應承擔的責任全都攬了過去,算是項誠爲北港的幹部做了件好事,不過項誠絕不是因爲自責或者是因爲這次災難的壓力而選擇絕路,宮還山清楚項誠這些年的所作所爲,知道項誠很可能已經無路可退。
當晚的確發生了一次餘震,也許是上天也感覺到給北港的災難太大,心裡有些過意不去,這次的餘震輕描淡寫地過去了,多數人甚至沒有察覺到。
北港上上下下的幹部羣體多數都忙於安置災民的工作,潮水退去,路面上留下了許多的海沙淤泥,太陽出來了,陽光照在這片海水肆虐過的土地上,空氣中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道。
幾條主幹道已經在緊急修復施工中,濱海通往北港的快速通道受損並不嚴重,新任北港市委常委張揚,正沿着這條道路前往北港市委,準備參加他成爲北港市委常委後的第一次會議。
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電話,聲音仍然是一種疲憊的沙啞。
楚嫣然帶着幽怨的聲音響起:“你還知道開機啊?這兩天音訊都沒有一個,知不知道人家擔心你?”
張揚的內心因爲她的關心而溫暖,他低聲道:“對不起……”只覺得自己應該說對不起的人實在太多。
楚嫣然道:“你沒事吧?”
“沒事,這兩天工作太忙,而且很多地方的通訊設備都壞了,所以沒有及時跟你聯繫。”
楚嫣然道:“沒關係,只要你沒事就好。”
張揚道:“不用擔心我。”
楚嫣然聽到他沙啞的聲音,忽然鼻子一酸,有種想哭的衝動。
張揚從楚嫣然突然的沉默和改變了節奏的氣息中覺察到了什麼:“丫頭,我保證,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第一時間就和你聯絡。”
楚嫣然道:“工作別這麼拼命,知道你們共產黨員都喜歡忘我工作,你呀,真要是把自己給忘了,就更別提我了。”
張揚道:“就算我把自己給忘了,也忘不了你。”
楚嫣然聽他這樣說又有些委屈了:“這話我愛聽,可是我不信。”
張揚道:“我不會騙你。”
楚嫣然道:“此地無銀三百兩,你越這麼說,我心裡越是沒底,所以我決定下週回國。”
張揚道:“還是晚幾天吧,最近事情太多,我擔心抽不出時間陪你,到時候又惹得你不高興。”
楚嫣然道:“回去不僅僅是爲了你,我好久沒見外婆了,最近老人家幾乎每天都要給我打幾個電話。”
張揚道:“嗯,的確該去看看她了……”說到這裡手機信號又弱了起來,他們不得不中斷了談話。
因爲是第一次以常委的身份參加這次北港常委會議,張揚今天特地提前前往,在市委停車場泊車的時候,遇到了同樣前來參加會議的趙國強。
兩人相互點了點頭,都沒有笑,眼前狀況下,誰也沒心情笑出來,趙國強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道:“好像來早了。”
張揚道:“是啊,提前了半個小時,畢竟都是第一次。”
趙國強道:“屍檢的結果出來了,項書記死於溺水,當時現場有一位目擊者,看到項書記走向海水深處,據他所說,項書記的精神狀態很差。”
張揚道:“他是自殺?”
趙國強抿起嘴脣,點了點頭道:“基本上可以確定。”
張揚道:“你怎麼看這件事?”
趙國強道:“龔奇偉同志死於他殺,幾乎在同一時間袁孝工同志在東江被人殺害,根據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龔奇偉同志的死和項誠有着密切的關係。”
張揚道:“項誠絕不是主謀!”
趙國強道:“我聽說昨晚你和程焱東在福隆港日方辦公區遭到了伏擊。”
張揚點了點頭道:“他們的目標應該不是我,我偶然纔去了那裡。”
趙國強道:“我心裡有很多疑問,北港這段時間變故實在太多,血案一樁接着一樁,你對北港的瞭解肯定要比我多得多。”他停頓了一下又道:“表面上看,北港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可我們都清楚,真兇仍然逍遙法外。”
張揚嘆了口氣,低聲道:“時間到了,先去開會,等會議結束後,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
宮還山顯得有些無精打采,自從災害發生他就幾乎沒有閤眼,可奇怪的是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睏意,看來壓力可以讓人忘記一切。周興民和文國權先後前來,又先後離去,雖然兩位領導都沒有針對這次的災難情況追責,不過宮還山也清楚,早晚都會追究,目前領導們想到的是維穩,等一切穩定下來,自然會找他們這些幹部秋後算賬。
宮還山想不了這麼多,他也沒時間去想,等常委們到齊之後,宮還山清了清嗓子:“大家好,相信大家已經注意到,今天我們的常委圈子裡又多了兩位新成員,國強同志和張揚同志,相信這兩位年輕同志的加入,能夠帶給北港的領導層年輕和活力。”
現場居然無人鼓掌,這兩天的災害讓每個人的情緒都變得低落,這幫常委甚至連鼓掌的興致都沒有了。
宮還山望着身邊諸人,忽然想到最近一段時間裡,常委們死得死,逃得逃,在不知不覺中更換盡半,宮還山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句話——蜀中無大將,廖化當先鋒!
想到這句話的時候看着張揚,可隨即他又醒悟到,在領導們的眼中,自己纔是廖化吧。宮還山咳嗽了一聲,他因爲自己的這個念頭而感覺到面孔發熱:“大家辛苦了!”宮還山的話和他此時的思想一樣蒼白。
所有人都看出宮還山明顯有些心不在焉,說一句話,就會中途停頓下來,考慮一會兒方纔繼續說下去:“經組織上考慮,決定由我暫時負責北港的黨政工作,我希望大家能夠信任我,我將恪盡職守,儘自己最大的努力爲北港工作。”
現場無人應聲,連一向喜歡唱反調的張揚也失去了說話的興趣,場面有點冷,宮還山越發尷尬起來。他意識到,所有人都已經看出了自己尷尬的處境,看出他只是一個過渡性的領導。所以這羣人並沒有流露出羨慕和嫉妒,他們的共同表情就是麻木,麻木到甚至懶得用掌聲來祝福自己。
宮還山道:“可以說我們正面臨着前所未有的考驗,在這場災難中,我們失去了很多市民,也失去了很多的領導和同事,我知道大家每個人的心中都很難過,但是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傷心難過,因爲北港的老百姓還需要我們帶領他們走出困境,災難發生以後,上級領導對我們北港的災情表示出高度的關注,文副總理和周省長親臨第一線視察並指揮抗災救災工作,而且他們做出保證,國家一定會給我們北港最大的支持,一定會幫助北港儘快從災難中走出來。”宮還山停頓了一下,還是沒有人鼓掌,這樣的場面對一個人的心理是一種考驗。
宮還山道:“北港接下來還有很多問題要去面對,當務之急是做好災後的善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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