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燁扭頭望着前堂站着的那名管家,抱拳拱手道:“麻煩這位仁兄拿兩牀棉被過來,越厚越好,還有再找一根結實的麻繩。”
那名管家一愣,狐疑的瞧着陳燁:“睡覺的棉被?”陳燁笑着點點頭。
房子才狐疑的低聲道:“他要棉被幹什麼?”
那名出言驅趕陳燁的醫家,鄙夷的笑道:“想必又是江湖騙子的手段,房兄你就等着看戲吧。”話音不大不小,正好讓身後的葉仁宣聽到,葉仁宣仿若未聞,也是一臉疑惑瞧着陳燁。
片刻,管家帶着一名僕人抱着兩牀棉被和一根麻繩走了過來,陳燁接過一牀棉被鋪在地上,又將另一牀棉被鋪在了上面:“請這位姑娘躺在上面。”
女孩羞紅着臉猶豫了一下,支着桌子站起身來,中年婦人急忙上前攙扶着女孩躺在了棉被上。
陳燁微笑道:“麻煩您將棉被捲起,裹緊些。”中年婦人急忙將棉被捲起將女兒裹得嚴嚴實實。
院落內所有的人包括前堂的管家僕人們也都涌了出來,全都大眼瞪小眼瞧着,臉上全是莫名其妙的表情,都不明白陳燁這是在幹什麼。
“娘,我、我有些透不過氣來。”裹在棉被裡的女孩微喘粗氣說道。
中年婦人剛想鬆鬆棉被,“您若想治好女兒的病,從此刻起不管您女兒如何叫嚷,您都要緊緊抱着棉被不能鬆開。”陳燁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嚴肅的說道。
中年婦人驚得急忙緊緊抱住棉被。陳燁從呆滯的管家手裡接過麻繩,蹲下身子,將女孩腳下的棉被緊緊紮緊了。陳燁站起身來,拍拍手,滿意的點點頭,轉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所有人都震驚的瞧着陳燁,這、這就完了?!
那名出言驅趕陳燁的醫家撲哧一笑,慢聲說道:“今日真是大開眼界,用兩牀棉被治病,如此奇技讓孫某真是覺得自己是井底之蛙,見識淺薄啊!”
話音一落,院落內的醫家們發出了低沉的鬨笑聲,臉上都露出幸災樂禍瞧戲的表情,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陳燁恍若未聞,拿起桌上的茶碗,輕抿了一口,幾根指頭輕敲着桌面,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
葉仁宣瞧着陳燁的神情,目光中雖然也露出疑色,但剛纔在杏林堂外陳燁不按常理詭異的救人醫術實在是太深刻太震撼了,心裡苦笑道,這個陳燁不是瘋子就是醫道天才!
“娘,好熱!我渾身像針扎一般刺疼,好難受,好痛苦!我不要治了,求求你放開我吧!”裹在兩層棉被內又被母親緊緊抱着的女孩臉色漲的通紅,忍不住哭了起來。
中年婦人望向陳燁,陳燁依舊閉着眼,輕敲着桌面,一副神遊物外的悠然神情。
中年婦人低頭,雙目垂淚,哽咽道:“杏兒,娘知道你很難受,可這都是爲了治病,你就忍忍吧。”
“我忍不住,娘,實在太痛苦了,我不要治了!”女孩放聲哭喊道。
中年婦人猛的閉上眼,兩行熱淚滑落下來,可雙臂依舊緊緊地抱着棉被。
女孩在棉被內開始掙扎起來,使勁的哭喊,哭聲淒厲到了極點:“又熱又疼,我好痛苦,娘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快放開我,求求你快放開我!”
中年婦人緊閉着雙眼,眼淚如溪流一般,不論女孩如何劇烈掙扎如何哭喊,都緊緊地抱着棉被。
女孩的哭聲,使院落內所有的人瞧着陳燁的眼神都露出了怒色。有幾名醫家按捺不住想站起身來指責陳燁,又被同桌的人強行按住了。
房子才和姓孫的醫家互相瞧着,臉上都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特別是房子才心裡都樂開了花,哪裡跑來的小雜種,想掃你房爺爺的面子,這一回你想死都難!
女孩掙扎哭喊了足有大半個時辰,聲音都哭啞了,哭聲也越來越弱,就在所有人的忍耐力已到了極限的邊緣之際,陳燁睜開眼,愜意的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絲毫無視周圍憤怒鄙夷憎惡的眼神來到這對母女身旁,瞧着頭臉溼漉漉汗出如漿已沒了力氣掙扎哭喊的女孩,點頭笑道:“好了,你可以鬆開了。”
中年婦人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艱難地將兩條失去知覺的雙臂一點一點的鬆開。
“將她身上的汗擦去,最好能給她換身衣裳。”陳燁笑道。
中年婦人點點頭,活動了一下僵直的雙臂又將女兒抱起走向前堂,呼啦,在前堂的所有人全都走了出來。中年婦人抱着女兒進了前堂,將門關上了。
院落內鴉雀無聲,所有雙眼睛全都眨也不眨的瞧着陳燁。陳燁揹負着手站在過道上,臉上浮動着淡淡的笑意。
盞茶功夫,前堂的門打開,中年婦人驚喜交加的拉着換了一身乾淨衣裙的女孩走了出來。
院落內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不敢置信的瞧着雖然神色憔悴但卻是自己走出來的女孩。
中年婦人和女孩快步來到陳燁身前,雙雙跪倒:“神醫!您是神醫!我女兒的病好了,真的全好了!”
陳燁急忙閃身邁開一步,抱拳還禮道:“大嫂快快請起。”
“女兒快給恩人磕頭。”女孩跪在地上,重重的磕起頭來。
陳燁急忙道:“萬萬不可,她現在身子虛弱,不能叩頭,快扶她起來。”中年婦人驚得急忙將女兒拉了起來。
陳燁輕吁了一口氣,笑道:“今後不要再貪涼了,還有大嫂若是有衣裳再給她穿上一件,春寒料峭的季節,不要受了風寒。好了,大嫂這回可以開心回家了。”
中年婦人流着淚點點頭,蹲身下拜:“恩人的大恩大德,小婦人只有來生報答了。”
陳燁還禮道:“救死扶傷,本是醫家的本分,不敢奢求什麼報答。”
中年婦人流着淚拉着女兒的手離去了,女孩在雙腳踏進前堂內的瞬間,回頭深深地望着陳燁,那神情似乎要將陳燁的模樣印在腦中一般。
陳燁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瞧了一眼院落內依舊目瞪口呆的衆人,邁步正要回到座位。
二堂的雕花堂門全都打開了,“哈哈哈哈,杏林又出一位天縱奇才,真是可喜可賀,看到公子如此年少,老夫第一次覺得自己老了。”
隨着笑聲,一襲白衣,頭戴文士巾,身材高大魁梧,年約六旬開外,不怒自威的男子走出二堂。
院落內的醫家們全都醒過神來,急忙躬身,參差不齊的說道:“晚輩(學生)拜見高聘君。”
男子對周遭仿若視而不見,大踏步走到陳燁面前,一雙閃動着光芒的眼睛緊緊的盯着陳燁,陳燁揹負着雙手,淡淡的回視着男子。
男子眼中慢慢流露出讚賞之色,紅潤的臉膛露出笑意:“老夫高啓。”
陳燁微笑道:“晚輩陳燁。”
高啓花白的眉梢微挑,突然放聲大笑道:“好!小小年紀就有一身傲骨,不懼老夫那點華而不實的虛名,這個忘年交老夫交定了!”
陳燁臉色一紅,急忙抱拳施禮道:“晚輩陳燁拜見高聘君。”
高啓一愣,又放聲笑道:“小滑頭,現在纔想起前倨後恭,不覺得晚點了嗎,陳燁小友,杏林堂二堂的大門你有資格進入了。”上前一把握住陳燁的手腕,拉着陳燁就向二堂走去。
陳燁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好大的手勁,急忙說道:“晚輩並非一人,還有一位朋友。”
高啓並沒停住腳步,大聲笑道:“仁宣兄,陳燁小友請你共入二堂。”
葉仁宣笑着站起身來,望着陳燁,微點點頭,這等人才,我葉仁宣無論如何都要留住。
高啓拉着陳燁進入二堂內,還沒等陳燁打量一下二堂的格局,幾名坐在紫檀圈椅上與高啓年紀相仿的男子都站起身來,含笑看着陳燁。
高啓笑道:“陳燁小友,老夫給你介紹當世的名醫,老夫的好友。”
“正定王友堂。”站在最左側相貌清癯,身材高瘦的男子,抱拳微笑道。
“汝南柳中棠。”
“濟南金茂林。”
“扶風陳元華。”
“潞安賀聰仃。”
“南陽孟光府。”
陳燁急忙深鞠一躬:“晚輩陳燁,見過各位前輩高賢。”
高啓鬱悶的瞪了一眼他們,一甩大袖,氣哼哼的到一旁的圈椅坐下了。
陳燁有些尷尬的望着高啓,幾位當世名醫齊向陳燁眨了一下眼睛,王友堂輕聲笑道:“陳燁小友莫要見怪,多年的好友,玩笑慣了。”
幾位名醫對進來的葉仁宣笑了笑,葉仁宣急忙恭敬的執弟子禮。
突然,高啓問道:“不對啊,你們怎麼這麼快都出來了?金老先生的病你們都看過了。”那神情仿若忘記了剛纔的鬱悶。
幾位名醫互相瞧了一眼,強忍笑意點點頭。
陳燁暗暗好笑,沒想到這個高聘君還是個老小孩,不過話說回來,若不是性情條達,心胸廣闊之君子又豈能視富貴如浮雲,拒絕朝廷徵聘太醫一職,望着高啓的雙目流露出敬佩。
高啓站起身來,雙眼放光,問道:“你們有什麼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