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王妃慢慢蹲下身子。美目緊緊的盯着錢有祿右肩包裹的白棉布,滑膩如脂的臉蛋輕輕顫動,擡起手輕撫着錢有祿右肩纏着白棉布的傷口,溫柔的輕聲問道:“疼不疼?”
錢有祿臉上剛露出幾絲笑容,瞬間臉色一變,蒼白的臉上一絲血色都沒了,雙眉劇烈的顫動着,身子也開始搖晃起來。
餘王妃如美玉一般的芊芊食指溫柔的不斷用力捅着傷口,臉上綻放起比花朵還要美的笑容,依舊溫柔的問道:“疼不疼?疼不疼……”
江林臉色大變,驚叫道:“娘娘!”
“我問你話呢,疼不疼?”餘王妃咯咯輕笑着,一雙泛着血絲的美目狂涌着嗜血的兇光,玉指上的力量越來越大,白棉布已開始滲出鮮紅的血漬。
錢有祿全身劇烈的顫動着,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終於忍不住呻吟道:“疼、疼!”
餘王妃咯咯笑着:“我還以爲你和八爺一樣都是鋼筋鐵骨呢,既然知道疼,爲什麼還敢做叛逆的事?嗯?告訴我,你的腦子是不是讓殿門擠了?”錢有祿眼前一陣陣的發花,鑽心刺骨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張嘴慘叫起來。
餘王妃絕美面容上的笑靨仿若極地冰川之巔綻放的雪蓮。讓人目眩神迷,神魂爲之所奪,如一把小玉錐的食指竟慢慢將棉布捅破了,緩慢的向裡探去,笑聲如銀鈴一般清脆動聽:“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爲什麼要害我?嗯?爲什麼?說啊,說啊!”
江林痛苦的大吼道:“夠了!住手!”
餘王妃扭頭,咯咯笑道:“八爺好大的嗓門,嚇得我手都發抖了,看八爺一臉的憤怒,是不是想替他出頭,教訓我啊?”
江林痛苦的伏地道:“昨晚之事與大哥無關,都是江林一人所爲,求大姐放過大哥吧,江林願任由大姐處置。”
“真是兄弟情深!”餘王妃嫣然一笑,突然臉色一冷,鬆開捅傷口的食指,揚手狠狠的給了江林一個響亮的耳光,聲嘶力竭的咆哮道:“不要叫我大姐,你這個狼心狗肺的雜碎!我就是養條狗,它還懂得報恩呢,你可倒好,竟然反咬了我一口!早知道你們兩個是這樣的豺狼心性,當初就應該讓你們凍死在大興的地壟溝內!”
江林臉上五道清晰地指痕,食指痕處一抹血印,眼圈閃動着淚光。也聲嘶力竭的大吼道:“若不是當初乾爹救了我們,我們又何必如此煞費苦心的要救你!”
餘王妃一愣,嬌軀亂顫,張狂的大笑起來:“救我?!你們竟然有臉說救我,我倒想聽聽你們兩個王八蛋是如何救我的?”
江林望向錢有祿,錢有祿已癱軟在了地上,低沉的說道:“娘娘當真以爲昨晚我們不出手攔阻吳廣利行刺,吳廣利就一定能得手嗎?”
餘王妃猛地轉頭,猙獰的瞪着錢有祿,咬牙切齒的低聲咆哮道:“好不容易裕王動手了,要不是你貪生怕死,怕殃及到你這條狗命,那個天殺的禽獸焉有命在!”
錢有祿痛苦的一笑,神情複雜的看着餘王妃,低沉的說道:“有祿賤命一條,死不足惜,當時若真能置他於死地,杏泉絕不會出手攔阻的。”
“一派胡言,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敢信口雌黃!”餘王妃厲聲喝道。
“大哥說的是實話!”江林沉聲說道:“我當時出手並不是爲了救大哥,而是爲了洗清娘娘的嫌疑。”
江林不待餘王妃張嘴反駁痛斥,接着說道:“娘娘派去的心腹想必沒有發現。昨晚在王爺的小豹房大門後埋伏着黃公公和陸老大以及除了我和吳老三外的十三太保吧?!”
餘王妃臉色一變,驚疑的看着江林:“你、你說的是真的?”
江林沉聲道:“千真萬確,是田七親口對我說的,娘娘應該知曉去年春夏之交,倭寇進犯浙東,當時我奉娘娘之命,去杭州織造局爲娘娘採辦絲綢,當時田七奉密旨趕往浙東傳旨,不想被倭寇圍在了台州,是我聽聞消息,星夜趕往台州,在戚繼光平滅台州倭寇前一晚上,在死人堆裡將身負重傷的田七背了出來。田七是個耿直漢子,我又對他有救命之恩,他不會騙我。”
餘王妃臉色大變,絕美的小臉全是驚怖之色呆呆的瞧着江林。
錢有祿低聲道:“我們的所爲落入黃公公眼裡就是最好的證明,這樣在聖上面前,娘娘昔日的嫌疑就能一舉洗刷乾淨了。”餘王妃嬌軀顫抖了一下,茫然的望向錢有祿。
錢有祿低聲道:“娘娘,他當真什麼都不記得了,如今的他和從前真是判若兩人,說心裡話,有祿每次與他在一起都不由自主爲他的儒雅和心智所折服,娘娘,恕有祿不敬,只要娘娘能以柔情對他,此生一定會幸福的。”
餘王妃臉上閃過一抹深深的恐懼和厭惡之色,茫然的美目瞬間閃爍出厲色,冷喝道:“住口!事到如今你這愚蠢的傢伙還在幻想着這虛無縹緲不可能發生的事!我明白告訴你。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失憶不代表他永遠都不會想起來,若是他一旦全想明白了,你這條賤命會立時變作齏粉!”
餘王妃冷哼了一聲,鄙夷的冷笑道:“儒雅?!這樣肉麻的話你竟然能說得出口,狗改不了吃屎,失憶了又怎樣,還不依舊跑到那些污穢齷齪之地!禽獸就是禽獸,無論發生什麼,也成不了人!”
錢有祿淡淡一笑,低沉道:“娘娘錯了,他去簾子衚衕並不是爲了尋歡作樂,而是去找人。”
餘王妃一愣,疑惑的看着錢有祿:“找人?找什麼人?”
“一位淪爲官妓的紅顏知己。”錢有祿聲音和緩的低聲將陳燁進京所爲講述了一遍。
餘王妃聽呆了,一股淡淡的妒意從心底剛涌動,就被一股更強大的怨怒吞噬了乾淨,嘴角慢慢綻起一抹陰森玩味的笑意,悠悠道:“我現在有些明白爲什麼父皇遲遲沒有召見他了,原來他竟然變成了一個情種,父皇八成是也沒想好應該怎麼面對朱家突然出了一個這樣的怪胎,因此才放任他在京城遊蕩。情種?!哼!李元清!”餘王妃突然揚聲喊道。
大坪正前方十餘米外甬道內人影晃動,李元清腳尖微點地如一隻離弦的箭激射過來,在離餘王妃不及兩米遠時。翻身跪倒:“奴才聽候娘娘吩咐。”
餘王妃沉聲道:“盯着那個藥商陳燁的人回來了嗎?”
李元清急忙道:“回娘娘,遊明禮已經回來了,娘娘正在問話,奴才就沒讓他過來回稟。”
“叫他過來。”餘王妃沉聲道。
“是!”李元清站起身來,有些尷尬的飛快瞟了一眼錢有祿,轉身又飛奔向甬道。錢有祿和江林驚疑的互相瞧了一眼。
片刻,李元清和一名小衣襟短打扮的彪形漢子飛奔過來,不待兩人跪倒,餘王妃道:“免了。”
遊明禮躬身道:“奴才謝娘娘。”
李元清低聲道:“還不趕快向娘娘回稟今日探查的如何?”
“是,回娘娘,藥商陳燁上午卯時在大堂用過早飯出了半論堂。閒逛了一上午,在燈市口江南居吃過午飯,臨近未時,驅車直奔紗帽衚衕刑部尚書申時行府邸,在申府呆了近半個時辰,又急匆匆離去,趕奔前幾天剛故去的刑部右侍郎錢正義府邸,在錢正義府內呆了近一個時辰,出府後直接回返半論堂,奴才回報時,陳燁一直在半論堂並未再出去。”遊明禮躬身說道。
錢有祿臉色一變,腦中閃過胡彰那張諂媚的笑臉,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微垂下頭,眼中閃過陰冷的殺意。
餘王妃淡淡道:“很好,繼續盯着這個陳燁,元清帶他下去領賞吧。”
“奴才謝娘娘賞。”遊明禮跪倒叩頭隨李元清快步離去了。
餘王妃轉而瞧向低頭沉思的錢有祿,冷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我今兒不妨把話說明了,趁早收了你的殺心吧,你若再敢暗中肆意妄爲,你的位置我會交給胡彰去坐。”
錢有祿慢慢擡起頭,微笑道:“有祿情願現在就將位置讓給胡賬房。”
餘王妃美眸閃過一抹強烈的殺機,冷冷道:“你不會天真的認爲位置讓出去了,就一身輕鬆了吧。不要逼我做絕情的事,柳湘泉的女人在錢府吧?!”錢有祿沉默了片刻,點點頭又隨之搖搖頭。
餘王妃冷冷道:“你在挑戰我的耐心嗎?”
錢有祿臉上閃過一抹痛苦之色,低沉的問道:“有祿想請問娘娘,你該不會是還想?”餘王妃沒有說話,絕美的面容已冷到了極點。
跪在一旁的江林臉色一變,眼中露出了驚恐,低聲道:“大哥!”
錢有祿望向江林,臉上露出複雜的笑容,低沉道:“宋小小是陳公公的人,今早天未亮被人姦殺在摘星樓。宋小小癡心妄想不成,竟鬼迷了心竅,起了殺心。被陳公公清理了門戶。胭脂樓今早上已被查封了。”
餘王妃冷冷道:“沒想到你跪了一個白天,外面的事依舊還能傳到你的耳中。”
錢有祿瞧着餘王妃,笑了一下:“陳公公如此快的就下手殺了自己苦心培養十餘載最得力的手下,娘娘難道還沒看出什麼來嗎?”
“你到底要說什麼?”餘王妃陰冷的問道。
錢有祿嚥了一口苦澀到極點的唾沫,低沉道:“陳公公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他若有絲毫的憐惜之念,今早橫屍的就不止宋小小一個了。聖上佈下這驚天大陣,絲毫的蛛絲馬跡都逃不出他的神眼,娘娘其實心裡都清楚,可又爲何非要飛蛾撲火呢?”
餘王妃冷冷的看着錢有祿,一字一句問道:“我沒工夫聽你胡言亂語,我只問你,柳湘泉的女人現在究竟何處?”
錢有祿眼中的光芒全都黯淡下來,低沉的問道:“有祿最後一次請問娘娘,娘娘不後悔嗎?”
“後悔?”餘王妃突然綻顏一笑,美眸內閃動着怨毒至極的瘋狂,輕笑問道:“瞧見本宮身上穿的是什麼嗎?”
錢有祿和江林都望向餘王妃身上穿的代表着王妃身份的雲紋金鳳豔紅宮裝。
餘王妃悽然一笑,慢慢解下了身穿的宮裝,驚得錢有祿和江林急忙低垂下頭,同時低聲驚喊道:“娘娘,你這是在做什麼?”
僅穿着潔白如雪蟬翼內衣褻裙,曼妙嬌軀與胸前的一抹粉紅若隱若現的餘王妃,絕美傾城的嬌顏露出猙獰怨毒之色,咬牙切齒道:“與未來無盡的屈辱驚恐相比,本宮寧願選擇玉碎!”
嘶啦,刺耳的聲音響起,那件足足耗費數十名一等一的宮廷繡娘整整一年光陰才繡成的雲紋金鳳豔紅王妃禮服被撕成了兩半,扔在了地上。
錢有祿和江林都驚呆了,失神地瞧着撕成兩半散落在蹕道上的王妃禮服,半晌,錢有祿長嘆了一口氣,擡頭望向如傲雪屹立的蓮中仙子一般的餘王妃,點點頭:“有祿明白了。柳湘泉的女人並不在錢府內,而是被錢正義的夫人韓茹繡賣到蘇州下坡的窯子街一家叫肉香飄的土窯館內。”
餘王妃緊緊的盯着錢有祿的雙眼,錢有祿淡定地瞧着餘王妃,半晌,餘王妃輕吁了一口氣,揚聲道:“來人!”
隨着清脆動聽的天籟之音射進甬道內,甬道盡頭通向王府正廳的蹕道兩側人影閃動,李元清帶領着十幾名錦衣衛急速飛奔了過來。
在離丹樨數米開外,李元清硬生生停住了腳步,震駭的望着宛若廣寒仙子臨凡站在蹕道上的餘王妃,激靈醒過神來,猛地低下頭,沉聲喝道:“都低下頭,誰敢擡頭,殺無赦!”一干錦衣衛呼啦跪倒在地,額頭都貼在伏地的雙手背上。
餘王妃冷冷的瞧着數米外跪着的李元清等一干錦衣衛,冷聲說道:“將他們帶到西偏閣,好生看待,要做到有求必應,但是沒有本宮的命令,誰若是敢讓他們離開西偏閣半步,殺無赦!”
李元清臉色一變,剛要擡頭,又警醒的貼在手背上,揚聲道:“娘娘……”
餘王妃冷冷打斷李元清的話,轉身上了丹樨:“李元清你親自去辦,看管好他們後,速來見本宮。”
李元清忙高聲道:“奴才、奴才謹遵娘娘御旨。”
又過了片刻,李元清悄悄擡頭偷瞧了一眼,丹樨下蹕道旁只有跪着的錢有祿和江林,餘王妃已離去了,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沉聲道:“都起來吧。”站起身來,快步來到江林面前,苦笑躬身施禮道:“八爺,屬下該如何做,請您示下。”
江林瞧着錢有祿,苦澀的笑道:“元清,你和兄弟們不必爲難,按娘娘的旨意辦,我和大哥不會給你們找麻煩的。”
“屬下帶兄弟們謝錢爺和八爺。”李元清苦笑着急忙過去攙扶起錢有祿,兩名錦衣衛也將江林攙扶起來。
江林瞧了一眼丹樨上寢宮大開的殿門,低聲道:“元清,我有事……”
“算了,杏泉,咱們該做的都做了,娘娘心意已決,隨他吧。”錢有祿打斷了江林的話,低聲說道。
江林臉色微變,目露震驚道:“大哥,你該不會是想?”
錢有祿面色平靜道:“該報的恩已報完了,從此各不相欠,今後爲咱們自己活着吧。”
江林愣了一下,木訥了片刻,點點頭,綻顏一笑:“不知爲何,聽了大哥的話,我的心裡感覺輕快了不少。”笑着拍拍李元清的肩頭:“娘娘讓你做的事得明日才能去做,今晚上咱哥倆好好喝上幾盅。”
原本一頭霧水的李元清聽了江林這番話更是發矇,飛快的瞟了一眼寢宮,低聲笑道:“八爺,屬下真的糊塗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江林笑道:“聽哥哥一句話,不知道就不要打聽,規矩當差,聽旨意辦事,出不了大錯,這是爲你好。”
李元清重重的點點頭:“要是沒有八爺擡舉,元清如今依舊在鎮撫司詔獄做牢頭呢,又豈能混上這麒麟補子,八爺對兄弟們好,兄弟們都記在心裡呢,兄弟們聽八爺的。”
站在李元清身後的錢有祿微轉頭瞧向攙扶着自己的一名錦衣衛,若無其事的眨了幾下眼睛,那名錦衣衛微微點點頭,攙着錢有祿慢慢走向甬道。江林笑着努了一下嘴和李元清及一干錦衣衛跟在了後面。
夜幕內俯瞰佔地足有百畝,府內古樹參天枝繁葉茂的裕王府一片燈火通明,萬餘盞宮燈交相閃耀與夜空穹頂璀璨繁星相互輝映,頗有一種天上地下誰是人間的荒謬感覺。
東偏閣內,頭上斜插着一根翠綠玉簪,大半頭髮散落到肩背,披着一件隱現金色雲紋的御貢湖綢睡衣的裕王,左手攬着同樣摘下簪環,如緞秀髮垂到翹挺高臀,穿着粉色薄如蟬翼的杭絲褻衣的李妃輕盈可握的腰肢,右手握着湖州進貢的上品狼毫毛筆在宣紙上邊寫邊笑道:“字雖若愛妃嫵媚端莊,但筆力綿軟,筆鋒無骨,粗看雖有幾分像孫過庭的字,但細瞧則形似神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