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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寧的夏天多雨,氣溫適宜,清涼爽快。保和堂的生意就像天氣一樣宜人,平穩而喜人地發展着。正是放暑假的時候,江南醫學院中醫科的學生一致選擇到這裡實習。人數衆多,一時容納不下,就被分配到附近城市的保和堂分店,還有的學生來自其他省份,陳雨軒寫張便條,直接送到他們家鄉的保和堂分店。現在保和堂在全國已經是獨樹一幟,各個省都有很多分店,這些學校畢業的中醫師將來會是保和堂的新生力量,陳雨軒格外關照,每一個分店都會有老師專門指導,而且絕不藏私。
在建寧保和堂總部,留下實習的學生當然不是很隨便,必須是學校裡成績優秀的,而且要經過考覈。考覈分爲書本知識和實踐,書本知識很簡單,二十幾個優秀的學生很快就通過。
實踐考覈在三天後的早晨進行。一大早,學生們就早早就圍繞在保和堂的大門口,剛開門就一起衝了進去。剛進大廳,方進軍就揮手招呼:“別急,大家排隊,不許喧譁,誰不遵守秩序立即離開。”
方進軍現在是保和堂的支柱,學中醫的都知道他,想跟着保和堂的陳雨軒凌威等元老學藝是不可能的,中醫界的年輕人就退而求其次,選擇凌威和陳雨軒的弟子,但是方進軍等人並不單獨收徒,理由是他們的水平連凌威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沒有資格帶徒。
但是,作爲保和堂實習的醫師,卻有機會學習到保和堂所有醫師的技術,甚至一些絕技,這是保和堂的規矩,不藏私,尤其是方進軍,他自己原本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打工者,幸虧凌威發現並且收留了他,讓他正式進入醫學的殿堂,而且親自傳授他技藝。他時刻銘記着凌威的教導,醫學是救人的,只要能挽救生命,在誰手裡都一樣。由於他知道學醫者那種欲學無門的苦,對每一位實習的學生都細心解答疑難,傳授一些訣竅。每年在他周圍實習的學生畢業後多數進入保和堂和其他著名中醫院。
方進軍一聲招呼,學生們立即規規矩矩排好隊,依次在旁邊的長木椅上落座等待。大廳裡用於義診的兩張桌子並在一起,暫時充當評委席。方進軍坐在中間,左右是四位保和堂的年輕醫師。
方進軍掃視一眼大廳,大聲說道:“時間有限,我就不和大家多說了,今年的考覈只有一個,認穴位。”
隨着話音,一位保和堂的工人搬過來一個橡皮的人體模型,方進軍繼續說道:“這個人體模型是我們保和堂根據老式人體銅人改進的,老式銅人用於穴位考覈是在銅人身體上穴位部位用蠟封好,裡面灌上水,如果刺中穴位水就會流出來。那樣檢測醫師認穴的水平很準確,但是,無法檢測到下針的深淺和角度。現在這個橡皮人的穴位上有特殊的結構,連接到儀器,可以準確顯示出針的具體位置角度以及力度。”
方進軍解釋的時候,橡皮人已經固定在大廳中間,電線連接到一臺儀器上,儀器屏幕上出現一片藍色。那位工人向方進軍點了點頭,退到一邊。
門口進來幾位病人,一位夥計招呼他們在一旁稍等。病人們也對保和堂的考覈感興趣,耐心在一旁觀看。一位十幾歲的小孩揹着書包走進來,圍着橡皮人轉了轉,又用手摸了摸,好奇地擡手彈了一下。
一位參加考覈的學生上前拉了一把小孩:“喂,一邊玩去吧,這是我們考試的東西。”
“你知道我是誰。這樣跟我說話。”小孩忽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那位學生。
“不知道。”那位學生很老實地回答。
“那你要打聽清楚再說話。”小孩把手指轉向方進軍:“你問他們。”
學生們一起把目光疑惑地轉向方進軍,保和堂現在也是個很出名的單位,考覈也是件嚴肅的事,一個小孩竟然在這裡大模大樣指手畫腳,似乎有點過。
“小虎,過來坐。”方進軍站起來,向小孩招了招手,一位醫師搬個凳子讓小虎在方進軍身邊坐下,方進軍笑着對學生們說道:“這位是大師兄小虎,你們以後記住了。”
“大師兄?真假的。”有人輕聲疑問。
“當然是真的。”小虎聲音脆生生地說道:“我在凌威醫師身邊的時候,這些保和堂的大多數醫師還不認識他。”
凌威剛到建寧在街頭擺攤他就跟在身邊,按照先入門爲大,他確實稱得上是大師兄。凌威是保和堂的核心,無人不知。那些學生們有點動容,從方進軍很客氣的樣子上他們證實了小虎的話是正確的。如此小小年紀竟然是保和堂的凌威神醫的弟子。他們的眼神中立即多了一點尊敬和羨慕。小虎感到有點得意,繃着臉坐正身軀,可是他的個子實在小,剛剛到方進軍的肩膀,顯得有點滑稽。
方進軍瞥了一眼小虎,忍不住笑了笑,大聲說道:“好啦,辦正事,考覈開始,第一位。”
第一個學生上前報完姓名,方進軍旁邊的醫師把針交給那位學生,輕聲說道:“三陰交,斜上四十五度,七分。風府,直刺三分。”
那位學生拿着針猶豫了一下,緩緩在兩個穴位上扎進去,屏幕上閃出兩行字,方進軍看了看,微微搖頭,在紙上劃了一下,六十分。然後揚了揚筆:“下一個。”
第二位學生比第一位要穩重得多,得了個七十分,接下來一個個上場,看到前面的表演,越到後面越穩重,最後一位準確率最高,得到九十五分。
考覈結束,學生們期待地看着方進軍等人,方進軍低聲和旁邊的醫師商量片刻,最後靠近小虎,笑着說道:“今天的考覈怎麼樣?長見識了吧,認穴位的準確性都很好,只是深淺和角度有些微差異,很不錯了。”
方進軍是鍼灸高手,得到他的認可已經不錯了,學生們眼中同時露出欣慰的光芒。
“我看不怎麼樣。”小虎忽然搖了搖頭,一臉遺憾的樣子。
“什麼意思?”方進軍有點詫異地看着小虎。
小虎伸了個懶腰,站起身,走到橡皮人旁邊,掃視一眼大廳:“我就讓你們見識一下,這個大師兄不是白叫的。”
“你來真的啊。”方進軍笑着說道:“怎麼證明?”
“和他們一眼,你說幾個穴位和下針深淺角度。”小虎手指捏着鋼針,晃了晃。
“好。”方進軍也感興趣地盯着小虎:“期門,斜向下四十五度,七分。”
方進軍話音剛落,小虎手臂一揮,針立即紮了進去,屏幕上的字閃了閃,有幾位學生驚訝地叫起來,屏幕上出現了一行字,和方進軍說的一模一樣。
“大椎,直刺三分,天宗,斜向上十五度,七分。”方進軍連續報出兩個位置,小虎沒有絲毫猶豫,手中兩根鋼針先後落下,屏幕上先後出現兩行字。這次沒有驚呼,大家都驚呆了,準確無誤,分毫不差。
“陶道、、、、、、大棱、、、、、、”方進軍加快語速,小虎毫不含糊,手起針落,依然正確無誤。方進軍瞪着眼看了一會小虎,大聲笑起來:“好小子,進步不小,不愧是我們的大師兄。”
“那是。”小虎得意地揚着臉。
“我現在告訴師傅去,他一定會很高興。”方進軍眉開眼笑,小虎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水平,將來無疑會是鍼灸界一朵奇葩。
“別,別和師傅說。他知道我在這顯擺,一定會罵我。”小虎急忙擺手,一臉焦急,和剛纔的高姿態判若兩人,惹得大廳的人一起笑起來。
保和堂後院的一個房間內,凌威閉目端坐桌子前,桌子上放着一個木盆,盆裡面裝着一種暗紅色的藥液,他的雙手就浸泡在藥液裡。整個人泥塑木雕般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凌威睜開眼,把手從藥液裡抽出來,用乾毛巾擦了擦。耿忠推門進來,看了看凌威有點蒼白的手。微微點頭:“這麼多天你沒有白練,看來差不多成功了。”
“這樣真的可以把人的記憶洗掉嗎?”凌威有點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你按照我的運氣方法就可以。”耿忠笑了笑,揚了一下手中的一個小籠子,裡面有一隻小白鼠:“就拿它試試。”
白鼠的繁殖能力很強,也是很常用的藥物試驗品。保和堂實驗中藥的時候經常用,飼養了很多隻,耿忠挑的這隻相當大。已經被固定在籠子裡,腦袋從籠子頂部伸出來,不斷搖晃。
凌威把手掌按在白鼠的腦袋上,微微運氣,過了一會,白鼠腦袋的晃動減弱,顯得很遲鈍。耿忠打開籠子,把白鼠放在地面上。原本機敏的白鼠呆呆站着,然後行動遲緩地在房間內轉圈。
“好了。”耿忠高興地說道:“你確實是天才,當年我花了三年才練出來,你一個月就可以了。”
“醫生不願意殺人,又不能對許多事坐視不管,這是個折中的方法。”凌威伸了伸胳膊:“不過,還是用不着最好。”
“世事難料啊。”耿忠感慨了一句,看着凌威憔悴的臉頰:“對了,回永春島休息幾天吧,最近廢寢忘食,你也該調整一下了,永春島還有人等着你呢。”
提到永春島,凌威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我還是到醉仙閣,讓童婉茹煮幾杯好茶調理一下吧。”
“你去吧,我還有幾種藥要熬一下。”耿忠擺了一下手,看着凌威走出去從後門離開。微微嘆息着搖了搖頭:“作繭自縛,沒有人幫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