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威不是個生性好鬥的人,某些地方有點軟弱,但是,無論多麼幼稚的人在經過很多次生死廝殺之後都會變得謹慎起來,即使不願意去想如何傷人,下意識也還指使他如何做,趨吉避凶是人的本能。凌威抓住機會就會毫不猶豫地全力施展,腿部力量用足,不給對方留任何掙扎的餘地。
柳五原本有能力也有信心和凌威針鋒相對,但是,聽到他一向懼怕的柳谷主還活着,心中那股兇猛的信念立即動搖,思索着打還是退,他不擔心凌威,擔心的是柳谷主忽然出現,在柳谷主的積威下,他根本沒有動手的勇氣。
猶豫自然會進退兩難,短暫的停頓。凌威就在柳五短暫停頓的時候出手了,柳五胳膊微動,想反擊晚了一點,凌威的腳已經靠近他的腦袋,急忙側臉,身體快速後退,凌威的腳擦着他的肩胛骨而過,火辣辣疼痛。
凌威身體落地,絲毫沒有停留,掄起拳頭擊打柳五的腦門,他第一腳根本沒有打算能擊倒柳五,對方畢竟是經過訓練的高手,不是輕易就能對付的。
柳五伸開五指,直接插向凌威的胳膊,他的手指和小雪的手指一樣堅硬,如同五支利刀,凌威力氣再大也是血肉之軀,不敢讓他插實,胳膊掄起橫掃,撞擊在柳五的胳膊上。柳五手指堅硬,其餘地方比起一般人強壯一點而已,無法和大周天針法調理過的凌威相比,被撞擊得向側後方踉蹌着退出幾步。凌威沒有給柳五喘息的餘地,身體繼續逼近,乘對方立足未穩,擡腳踹了出去,慣性加上用盡力氣,兇猛異常,柳五擡手擋了一下,沒有擋住,凌威的腳實實在在踹在他的軟肋上,柳五哼了一聲,急速向後退了幾步,手扶着一棵大樹,張了張嘴,嘴角沁出一絲鮮血。眼睛惡毒地盯着凌威。
一連串動着,快捷兇猛,柳五措手不及,等到停下來已經受傷,肋骨一陣陣鑽心般疼痛,還手的機會也沒有了,只能看着凌威步步逼近。
除惡務盡,柳五算不上一個好人,凌威也不會手軟,平息一下,雙臂微微擡起,腳步沉穩地向前走了幾步,困獸猶鬥,柳五是不會就此束手待斃的,垂死掙扎有時候比生死拼搏更可怕。
“凌威,你記住,我不會放過你的。”柳五咬牙切齒地嘶叫着,心中充滿不甘,要不是自己心神受到干擾,失去先機,至少可以全身而退。
“我也沒想讓你放過我,因爲今天我也沒有想過要放過你。”凌威語氣很冷,眼睛掃視着四周,平生以來,他第一次準備下死手,心境也跟着冷漠起來。
“想我死,沒那麼容易。”柳五擡手用力抹了一下嘴角的鮮血,手臂舞動一下,一股暗淡煙霧向凌威飄過去。凌威心中一驚,急忙向旁邊的一棵樹上躍起。他沒有忘記柳五是鬼谷的人,鬼谷中每個人都會用蠱毒,柳五這時使用的一定是本命蠱,鬼谷中人保命的最後措施,小雪曾經提到過,遇到這種本命蠱只能躲避,本命蠱是養蠱之人用心血餵養,狠毒無比,但離開養蠱人後這種蠱存活時間極短,不用擔心會再次反撲。
蠱毒的煙霧從凌威腳下飄過,柳五根本沒有看結果,在凌威躍起的瞬間,扭頭轉身向側面的一條小道狂奔,逃命要緊,顧不得肋骨撕裂般劇痛。
“你跑不了。”凌威翻身從樹上躍下來,向前追了幾步,身後忽然傳來耿老頭弱弱的喊聲:“凌威,站住。”
凌威停下腳步,回首看了一眼倚在樹幹上,全身是血的耿老頭,猶豫了一下,再想追趕,柳五已經消失在前方的一個草叢後面。估計追不到了,凌威有點泄氣地走到耿老頭身邊,擡手抓住他的腕脈,脈搏微弱雜亂,已經有了陰陽俱亡的徵兆,不由得焦急起來:“您挺住,我馬上叫救護車。”
“沒用了,我等不到救護車來就要歸天。”耿老頭咧嘴笑了笑,可能想瀟灑一點,可身體的疼痛牽動着臉頰的肌肉,笑起來讓人心酸。
“您還有什麼話要交代的嗎?”凌威也不隱瞞,對方確實已經是油盡燈枯,希望他留點遺言。
“我沒有什麼話,就是見到我哥哥耿忠說一聲我先走一步。”耿老頭劇烈咳嗽着,撕心裂肺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向下癱軟,凌威急忙蹲下身,伸手把他扶在臂彎裡。
“你記住一個藥方。”耿老頭聲音漸漸顯得微弱,似乎害怕沒時間,語氣變得急促:“當歸二十克,透骨草十五克、、、、、、”
“您這是什麼藥方,好像太霸道,能治什麼病?”凌威一肚子疑問,眼睛盯着耿老頭有點蒼白的臉頰,這時候交代的藥方自然非同小可,不然耿老頭不是醫師,何必記着什麼藥方。他是個技術超羣的中醫師,藥方的配伍熟讀於心,耿老頭說出的藥方用藥很猛,霸道無比,而且有幾種迷幻藥的成分,根本不適用服用。
“這藥可以治療人心。”耿老頭聲音更加微弱,凌威急忙取出一根銀針扎進他後心的穴位。耿老頭急促的呼吸平緩了一點。凌威低聲問:“人心怎麼治?”
耿老頭嘴角擠出一絲微笑,繼續說道:“這就是天醫一族的神奇之處,人世間疾病有千萬種,治療的方法也是千變萬化,有鍼灸,藥物,推拿,拔罐等等,不同病症有不同的方法。但是有一種病無法治,那就是人心的險惡,無藥可醫,一般疾病要想治癒都是從病根上下手,人心的疾病病根是人本身,醫生總不能殺人吧,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掉人心中那種惡念頭,讓人失去記憶,一張白紙就不會危害別人。”,
“這藥也不會讓人失憶,吃下去倒回死人,算是真的除根了。”凌威還是疑惑不解,這藥方算起來是個毒藥,不是失憶那麼簡單。
“這藥不是內服,是外用。”耿老頭輕聲回答:“而且是通過特殊方法,必須經過大周天針法調理後的身體才能用,把手浸泡在裡面十幾分鍾,慢慢吸收,運用的時候覆在對方百會穴,可以使人失去記憶,形同白癡。”
“這樣說來豈不是很難。”凌威微微搖頭:“大周天針法調理身體用於技擊本身就是個比較難的事情,何況天醫的規矩也不允許使用於技擊。”
“是的,天醫也不可能大規模製造那種人,所以他們只能選擇一些可靠的人激發潛能,用藥物練手,主要用來維護大周天針法的純正性。”耿老頭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們兄弟兩就被這一代的天醫家族選中,可惜我沒有練成那種手段,只好留在這裡,我哥耿忠則四處走動,一旦發現有人用大周天作惡絕不輕饒,他可以讓人失去記憶,而我只能下殺手,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不動手。”
“您還是有點衝動了,許多事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沒必要冒險,好像也沒有到萬不得已的地步。”凌威有點遺憾地看着奄奄一息的耿老頭。
“你錯了,現在比萬不得已還要嚴重。”耿老頭晃了一下腦袋:“楚家原本是爲了雲家服務,世代如此,不知怎麼的雲家卻日漸衰退,最後只剩下雲丫頭一個人,但是,雲丫頭並沒有把針法傳給楚家,楚家這幾年蠢蠢欲動,我早就知道,我的責任是保護雲丫頭,也就是保護大周天針法。楚雲不久前離開青城山,不知從哪裡學來了大周天針法,居然傳授給宋儀秋那樣的人,而且宋儀秋用來害人,這已經是我能容忍的底線了,本來想找到楚雲,教訓他一下,剛纔的一幕讓我明白了更加嚴重的事情,楚雲居然用針法培養手下,這是傷天害理的事,也是天醫家族一直擔心的事情。”
“但是,你盡力了,還是無法阻止楚雲,白白傷了自己。”凌威覺得耿老頭很不理智,甚至有點老糊塗了,楚雲代表的是一個家族,不是一兩個人可以對付的。
“現在後悔也沒有用。”耿老頭語氣有點遺憾和不甘,眼睛盯着凌威:“你已經算是大周天針法的傳人了,那麼清理楚雲的事情你就要接着辦,不能讓天醫的絕技蒙羞。”
凌威微微猶豫了一下,自己是來尋求長生不老藥的,沒有必要摻和進去。但老人明亮的眼神讓他不忍拒絕,那是臨死前的願望,不能讓一位老人死不瞑目。緩緩點了點頭:“好,我答應。”
老人微微笑了一下,緩緩閉上眼,手臂垂了下去,凌威探了一下他頸部的動脈,已經停止了跳動。凌威見過很多死人,作爲一個外科主刀手,心理素質必須過得硬。但是,看到耿老頭死去,心中還是一陣悲涼。這位老人一輩子就是爲了大周天針法而活着,現在他算是盡力了,心安了,這也可以說是他最好的歸宿。默默無聞地活着,默默無聞地死去。就像一片落葉飄零,悄無聲息。
老人走了,接下來的事凌威還是要繼續,不僅僅爲了對老人的承諾。楚雲的大周天針法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從凌威手裡學去的,追究起來他是罪魁禍首。自己種的因,就要自己嚥下果。
一陣風吹過,有點陰冷,凌威把耿老頭緩緩放下,望了望柳五離開的小道,沒有繼續追過去,而是轉身沿着原路返回。柳五既然逃脫,一定回到楚雲身邊,楚雲是個聰明謹慎的人,一定知道防範,而且很可能是萬無一失的,盲目追擊,結果只會比耿老頭還要慘。
一切需要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