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欣在口頭上沒佔到便宜,冷笑着說道:“看你一會兒還笑不笑的出來。”
“我盡力笑吧。”方鴻笑着說道。
周育才看到兩人在小聲嘀咕,卻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見到孫女臉色大變,趕緊打着圓場說道:“下棋下棋。我還等着看呢。”
周可欣執白子,方鴻執黑子。
按照規矩,黑子先行。
於是,方鴻落下第一子。
周可欣一上來就採取了貼身肉搏的方式,顯然,她急着看方鴻‘片甲不留不穿衣服’。
方鴻面露怯態,假裝被周可欣攻的節節敗退,只能被迫防守,毫無進取之勢。
周可欣上當,攻勢更急,落子更快。還在不斷的催促還握着棋子苦苦思索猶豫不絕的方鴻快快下棋。
前半局,是周可欣壓着方鴻追打。
棋至中段,方鴻佈局完畢,在龍眼處落下一子後,他那看起來雜亂無章的黑子突然間就活了起來。
畫龍點睛!
於是,風水輪流轉,輪到周可欣的棋子被方鴻圍剿屠殺。很快的,第一局就宣告結束。
周可欣敗,方鴻勝。
周可欣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棋盤,雙手握拳,薄薄的嘴脣裡狠狠地蹦出兩個字:“再來。”
“幸好你在前面疏忽大意,不然我的大龍都做不起來。”方鴻笑着說道。“這次是不是還讓我三顆子?”
周可欣稍微猶豫,說道:“一顆。”
“一顆是不是太少了點兒?”方鴻說道。“那樣的話我根本一點兒贏的希望都沒有。不下了。我不下了。”
“兩顆。”周可欣生氣的說道。“我讓你兩顆。”
剛纔大意之下輸給了方鴻,這對她來說是奇恥大辱,她怎麼可能就這樣讓他跑了?
“兩顆啊?”方鴻想了想,說道:“那好吧。不過還要讓我執黑子。”
“好。”周可欣答應了方鴻的條件。
仍然由黑子先行,方鴻搶佔先機。
這一次,周可欣謹慎起來。小心應對,處處提防。落子慢了許多,反而方鴻那邊的落子速度要快上一些。
十五分鐘後,第二局結束。
仍然和前場一樣,周可欣敗,方鴻勝。
第一場輸在輕敵,第二場輸在什麼地方?
周可欣知道,自己中了計。這傢伙一直都在扮豬吃老虎。他的棋藝可能遠遠超過自己。
周育才遵循‘觀棋不語真君子’的古訓,一直沒有說話。直到這個時候,才輕輕嘆了口氣,對周可欣說道:“今天就下到這兒吧。出去吃飯。”
周可欣不肯起身,眼神灼灼的盯着方鴻,說道:“再下一局。”
“好。”方鴻答應了。
第三局,雙方互不讓子。
這一次,改由周可欣執黑子先行。
雖然這樣做有點兒丟面子,但是爲了勝利,周可欣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周可欣落子謹慎又大膽,這才發揮出自己真實的實力。而方鴻也一改之前的怯戰和不慍不火,落子飛快,大氣磅礴,殺機凜冽。
第三局,與其說是周可欣和方鴻火拼不敵而死,不如說是被方鴻強強虐死。
方鴻三戰三勝。
周可欣沒勝一局,想看方鴻脫衣服的美好願望無奈落空。
她呆坐原地,難以回神。
周育才輕輕嘆息,對方鴻說道:“方鴻,你去客廳稍坐。我和可欣說幾句話。”
方鴻點了點頭,起身離開書房。
“從小你跟我一起學棋,小二十年了吧?輸了想不通?”周育才坐回方鴻剛纔坐着的位置,笑着問道。
周可欣擡頭看了爺爺一眼,又低頭不語。
“我來給你分析一下你三戰三敗的原因吧。”周育才不待孫女回話,接着說道:“第一局,中了方鴻示弱之計。他說自己不擅下棋,你就立即讓其三子如果他確實如他所說的那樣不擅長下棋,以你現在的棋力,勝他也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只是,你急於求成,忽略了很多細節。所以,第一局,你被他反敗爲勝。”
“第二局,你明知道他棋藝不錯,有所隱瞞,心中卻不肯相信,並且把責任推在自己的輕敵之上,而不願意去相信他有能力做自己的對手你報仇心切,再次答應了方鴻讓兩子的要求。僅此一點兒,敗局已定。即便你最後下棋的時候沒有任何失誤,相反下的比以前還要更加出彩一些,可是,你仍然輸了。”
“第三局,方鴻沒用計,也不需要用計。他是用真正的棋技讓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你的棋藝不如他。而且,那個時候你連輸兩場,氣場大挫。多了謹慎,少了讓人眼前一亮的妙筆生花。沒有氣場又沒了運氣,所以,你仍然輸了。”
周可欣捏起一顆黑色棋子,柔聲說道:“他有誘敵之計,你無防備之心。三局三敗,輸的不冤。”
周可欣突然間擡頭,紅着眼眶說道:“他是不是什麼都比我強?他怎麼什麼都比我強?”
這段日子,周可欣過得一直很壓抑,她非常確定自己喜歡方鴻,但是看到他身邊一個又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她……
不知道爲什麼,她很想殺一殺他的威風。
術業,醫術比不過,書法,書法比不過,唯有這學習了小二十年的圍棋,她還有點信心,所以今天她主動邀爺爺下棋,等着方鴻送上們來,她想看方鴻出糗,想要出氣,雖然這股氣莫名其妙,但是誰知道……
“唉。”周育才伸手撫摸着孫女的腦袋,說道:“他是不是什麼都比你強,我不清楚。但是,你突然的好勝心一定要比他強,你什麼都爭,所以處處受制。他什麼都不爭,退一步反而更加從容。”
“就像剛纔下棋一樣。因爲你第一局輸了,所以你急於在第二場贏回來。而方鴻對第二局毫不在意的態度讓你擔心他會臨場逃脫於是,你答應他讓兩子的要求。不然的話,第二局怎會輸得如此悽慘?如果第二局平下輸了,又怎麼會再冤枉的輸上第三局?”
“一步錯。步步錯。你的每一步都落入他的陷阱當中。落進籠子裡面的困獸還有什麼辦法和獵人搏鬥?”
周育才看了周可欣一眼,說道:“方鴻這個學生,他的野心要遠遠比我們所能夠想象的要龐大一些。”
“野心?”周可欣疑惑的看着爺爺。
“凡作詩文書畫、飲酒鬥棋與百工技藝之事,無一不具夙根,無一不本天授。”周育才說道。
“你說他很有天賦?這和野心有什麼關係?”
“有天賦的人才有野心啊。溫良恭儉讓,從來不是天才有的品德。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卻具備野心,那是癡人說夢。”周育才點撥着孫女周可欣,年輕人犯錯誤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願意承認這一點兒並從中汲取教訓。“方鴻寫的字你是見過,說句實話,連我都有些嫉妒。”
聽到爺爺這麼說,李婉兒想起方鴻的手抄湯頭歌。
鐵畫銀鉤,筆走龍蛇,堪稱宗師!
“字如宗師,弈棋大事,醫道至尊!”周育才一臉嚴肅的看着周可欣,絲毫不覺得自己的這種形容太過份,出聲問道:“你覺得,會是什麼樣的師傅才能夠培養出這樣優秀的徒弟?”
“那天,我要收他爲徒的時候他說我未必能教他我是當時心裡是不服氣,但是現在……”
周育才搖頭苦笑,竟是覺得有些苦澀。
爺孫倆的話沒談完,老太太就把房間門給敲開了,喊道:“飯好了。快出來吃飯吧。人家方鴻是客人,哪能讓人一個人坐在客廳的道理?”
周育才拍拍周可欣的肩膀,對老太太說道:“把那不孝子去年帶過來的那瓶酒開了,我和方鴻喝兩杯。”
周育才回到客廳裡,看到方鴻正坐在茶几上寫字。
他走過去一看,見到他正用放在茶几上的鉛筆在一張白紙上寫字。
字體端端正正,每個字都像是機印出來一般。顯然,方鴻掌握的並不只有一種字體。
“方鴻,你在寫什麼?”周育才笑着問道。
“降血壓的藥方,看奶奶的狀態,需要這個,標本兼顧,不傷身的!”
方鴻把寫好的方子又過了一遍,這才遞給周育才。
“我怎麼沒見過這個藥方?”周育才看後問。
“我改良過的!”方鴻笑着回道,沒有炫耀的意思,但那股子無意間流露出來的自信卻讓周育才爲之震驚。
點了點頭,當了一輩子醫生老師的周育才竟然認同了的方鴻的話。
沒有人比他更直觀更清楚,方鴻有這個能力,他一點也不懷疑!
老太太做的一手好菜,色香味俱全,還沒有品嚐,只觀其色聞其香就讓人直咽口水。
方鴻稱讚幾句,老太太喜顏逐開,更說讓方鴻經常來家裡吃飯。還說周育才以前有個學生經常在家裡吃飯,後來還把她的手藝給學了去。
方鴻想,應該是那個學生爲了討好周育才經常來家裡做飯吧。
他倒不覺得這種行爲有什麼值得岐視或者鞭撻的地方,每個人活着都不容易,只是有人比他更懂得利用這個機會。
老太太又催促了幾次,周可欣這才從書房來到餐廳。
也不和方鴻說話,只是眼色古怪的瞥了他幾眼。
方鴻給周育才買了端州硯,送了老太太一幅降血壓的方子。只是實在想不好要送給周可欣什麼
聽着奶奶一直在飯桌上嘮叨方鴻送了她降血壓的方子之類的話,周可欣沒有忍住,盯着方鴻沒好氣的問道:“我的禮物呢?”
“我不是送過了嗎?”
“什麼?”周可欣問道。
“送你大敗三場。”方鴻笑着說道。
周可欣氣得說不出話,周育才在側微微嘆息,心中喃喃道:“乖孫女,關心則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