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寒假沒見,李沐似乎變了。
以前他那麼在乎形象那麼講究的一個人,不洗頭不噴古龍水就不出門跟個大姑娘小媳婦一樣,眼前卻是鬍子拉碴,頭髮也很久沒修了亂蓬蓬的,眼窩深陷的模樣比起之前像是蒼老了十歲。
“出什麼事了?怎麼突然要辦退學?”方鴻有些擔心的問道。
方鴻真心認可的朋友不多,但陳凡李沐蔣金哲這三個傢伙絕對算。
蔣金哲這傢伙不打一聲招呼走了也就算了,怎麼李沐也要離開了?
當初說好的一起學醫的,怎麼半道當了逃兵?
李沐笑容苦澀。
“還是你知道的那些事,出了那事之後我爸一蹶不振病倒了,我媽身體也不是很好,家不能垮,總該有個人撐起來。”
“可也沒必要退學呀?就不能……”
方鴻話還沒說完,李沐已經笑着搖頭,臉上的表情有些讓人心疼。
不是那種示弱裝可憐的心疼,而是那種明明心裡憋着大事頂着壓力臉上卻仍舊掛着雲淡風輕笑意的那種讓人心疼。
“方鴻,你不明白。我爸是個掌控欲極強的人,以前他一直試圖安排我的人生,想讓我學金融學管理接手家裡面的生意,可偏偏我從小到大我就不順過他的意,他讓我往東我偏往西,他讓我經商我偏要學醫,莫名的矛盾讓我們倆像仇人一樣,我一直以爲我們終其一生也可能只是長得像而已,直到這次出事。”
“我見到他病倒在牀上,見他一夜白頭,我驚慌失措,感覺世界坍塌了。那時候我忽然明白,原來他在我的世界是那麼的重要,原來我所謂追求自由的叛逆竟然是對他的一種病態的崇拜。他給了我安適優渥的生存環境,好的教育,在我身上傾注了全部心血,而我卻一直用自以爲是的方式在傷害他,他倒下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個混蛋。”
李沐苦澀一笑:“他就我這麼一個兒子,身無飢寒他已無愧於我,我若再無長進以何反哺?我不想再讓他失望了,他倒了,這個家我就要撐起來,已經不是孩子了,身爲男人,該是扛責任的時候了。你明白我說的意思麼方鴻?”
方鴻看着李沐,他目光中有着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堅定,方鴻恍惚間終是動容。
他閱人無數識人有道,如果說在這之前他眼中的李沐僅僅是大學校園的一個大男孩,一個可交的朋友,那麼這一瞬儼然長成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但成長終歸是要付出代價的,千遭萬錘,烈火焚燒,或者更酸澀孑孓亦復如是。
李沐心中澄明目光堅定,從褲口袋掏出了一張對摺好幾次的A4紙遞給方鴻。
“給~”
“這是什麼?”方鴻問。
“借條~”
“借條?什麼意思?”方鴻一臉狐疑,不明所以。
莫名其妙的,李沐這是……
“方鴻,你別裝了~”李沐笑道。
“這段日子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我體會的夠深了,我家那些親戚我爸那些所謂的兄弟朋友,別說一千萬,我找他們借一千塊恐怕都會被掃地出門,思前想後,能在這時候出手幫我的人也只會是你。”
“韓冬方我見了,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我知道一定是你,謝謝你方鴻,那一千萬當是我借你的,以後肯定會還,這張借條你要是把我當朋友就收好,我以後會要拿回來的!”
方鴻愣了愣。
他確實讓韓冬方暗中幫襯來着,具體怎麼幫襯方鴻還沒有細緻瞭解,不過現在該是基本明朗了。
“我還真沒把你當朋友。”方鴻笑笑,將那張借條撕得粉碎丟進了寢室樓道的垃圾桶。
“方鴻,你……”李沐面色發白。
方鴻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因爲我把你當兄弟!”
“…………”
“借條就算了,你要真有心,來份合同,錢不是借給你的,這是投資,如果可以我還能追加,但如果年底達不到我要的紅利我也要追責,親兄弟明算賬,你覺得怎麼樣?”
李沐眼神燒灼水霧朦朧。喉嚨亦是有些哽咽。
這個傢伙,幫襯人的時候話都能說得這麼漂亮,連回絕的理由都找不到呢。
…………
方鴻再進宿舍時陳凡擡頭便問:“李沐走了?”
稀鬆平常,臉上沒有半點驚訝。
“你早就知道?”方鴻問道。
“知道,上學期放寒假的時候李沐跟我還有蔣金哲說過,他說他這個學期可能會辦退學,當時你不在,我還問用不用我們轉告你,但當時李沐說不用,他說來年自己跟你說。剛纔他叫你出去的時候,我一猜應該就是這事兒。”
陳凡平靜的說道。
相識半年,但也結下了深厚的同窗情誼,尤其大學這地界,不比初中高中,同寢才能算真正的同窗。
但也只能這樣,就像他之前說的,雖然挺可惜的,但也不是再也見不到了。
“這個學期就剩下咱們兩個人了,不知道學校會不會安排新同學住進來,照以往的經驗,應該是會有的~”
陳凡小聲嘀咕了一句,思緒接着回到了瀏覽娛樂八卦的電腦屏幕上。
方鴻笑笑,陳凡看起來雲淡風輕,實際上是不想把自己的想法表現在臉上而已,這傢伙其實也很在意的。
方鴻一轉背,手機響了起來,一看號碼是展宏圖打過來的。
“喂,展叔,有事?”
方鴻笑着問道,但很快他的笑容便凝固在臉上,,那邊展宏圖略顯低沉的聲音傳過來五個字:“李慧自殺了!”
…………
與此同時,在黃浦江邊與吳哲分開的黑色風衣男帶着女秘書跟司機直奔金樽。
一路暢通,如入無人之境直接就到了董事長辦公室。
韓老頭剛過世,老韓家根本動搖,榮華富貴四兄弟內鬥不斷,韓穆瑤雖然是韓老頭生前定下的接班人,在比起他四個兒子,根基尚淺,就連韓穆瑤的父親韓國榮都有心讓她交權,眼下韓家正打的熱鬧,滬都這邊自然分身乏術。
韓穆瑤不在,金樽的一切暫時由他打點。
當年一直被舒心壓一頭,如今能獨自掌控這尊航母鉅艦他還是很享受的,儘管是狐假虎威一時的風光。
“你是誰?你怎麼上來的!”見到幾個陌生的不速之客突然出現在門口,吳敬言蹭一下從辦公桌前站起來。
像是被侵犯領地的老虎。
黑風衣男戲謔撇嘴,開口說話都欠奉,旁邊女秘書冷着臉上前,居高臨下的道:“你滾吧,從今往後,金樽由我們少爺接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