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是由他們夫妻倆單獨相處誕生,現在離開人世,也應該由他單獨送自己離開。
於薈如看着赫連瀛,眼神平靜,腦海裡出奇沒有想到太子去世時的痛不欲生,也沒有毓袖去世時的悲痛欲絕。眼裡看着的,只有他;腦海裡想着的,只有他。只有甜蜜,愛戀,青澀,還有,一生一世。
赫連瀛遲疑着坐在皇后的牀邊,試探着握住她的手,於薈如沒有拒絕,他才小心翼翼道:“薈如,你還在怪我?我並不想的......你是知道的......我對你從未變心過......”
只有在皇后面前,在這個他給予平等對待的妻子面前,他才願意自始至終自稱“我”。除了妻子,哪怕是孩子,他也是既有父親的一面,也有帝王的一面。
“我知道。”到了最後的時刻,沒有什麼不能說了。於薈如柔柔地看着他,眼神柔情的像是熱戀時的迷戀,她主動握住皇帝的手,“只是不想讓你看到我又老又醜的樣子。我現在不到五十,老的像個六七十的老太太,自己照鏡子都覺得難看,白頭髮都這麼多了......”
十指交叉,纏綿的如兩人的人生。她成就了他,他離不開她,赫連瀛深情道:“不,薈如,你是最美的,你在我心中永遠是最美的......”
於薈如柔聲一嘆:“身爲帝王,不要輕易掉眼淚。”
這時,赫連瀛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面。
他顧不上擦拭,反而越發狼狽的低吼:“你都走了,我的帝王形象給誰看......當初也不過是爲了給你掙一口氣,證明你的眼光不差,看上的不是窮小子......”
“薈如,薈如......”赫連瀛終於控制不住地抱住於薈如,埋頭在她的頸側,面貼面的柔聲不斷呢喃着,似乎這樣纏綿密集的呼喚就能留住她的性命。
於薈如開心的笑了,緩緩地伸手,摟住赫連瀛。
她心裡知道赫連瀛從未變心,親耳聽到卻是更加真實。她知道,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
於薈如灰敗的臉上綻放了一個甜美的笑容,這一剎那,她美的彷彿是當初二人初遇時的豆蔻少女。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逐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她當初不顧家族阻撓,嫁給一無所有的赫連瀛,看重的就是他的有情有義,父親爲了不讓她太丟臉提拔了赫連瀛,從一個小小的校尉提拔爲偏將,他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後來憑藉自己的努力,成爲整個家族武將中職位最高的左將軍;
而對她來說,再苦的日子他也沒讓自己吃過多少苦。那時窮的家裡僕人都請不起的時候,她都依然五指不沾陽春水,享受着大小姐的福氣。赫連瀛的所有孩子妾侍都不知道,赫連瀛自己從那時起就練就了一手好廚藝,卻只有她有機會品嚐;
赫連瀛起兵反周,周朝扣押了她在雒邑的親人逼赫連瀛去營救送死,赫連瀛孤身赴死差點送命還要拼命去營救,她選擇了赫連瀛親自打暈他把他帶了回來,而對於孃家來說,卻是當了不孝女,害死了所有族人。
“我一生......無憾了......”
她的深情付出沒有辜負,赫連瀛從來沒有變心,他愛的女人始終只有她一人。這就足夠了。於薈如露出最後的璀璨笑容,滿足地閉上雙眼。
彷彿感受到皇后的去世,被赫連雲鸞抱在懷裡帶到外室的暉兒突然“哇”的大哭起來。
窗外,飄起了鵝毛大雪。
皇城敲響喪鐘。
可憐而賢惠的薈如皇后在民間還是頗得民心,哀悼聲一片。皇帝送走了自己最疼愛的孩子,現在又要送走自己最珍愛的妻子。
泰王跟皇后幾乎是一前一後離世的,葬禮也是幾乎同時舉行。
鑑於泰王的戴罪之身,還有皇帝對皇后的重視,皇后的葬禮盛大的普天哀悼,而泰王的葬禮冷冷清清,可憐的連民間百姓都不如。除了泰王妃,只有文王還比較厚道,帶着文王妃和赫連蓿去幫忙照顧泰王府。赫連蓿失去孩子時被寧艾的毒藥傷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知道泰王妃有孕後主動留在泰王府幫忙照顧。這對於孃家已經破敗丈夫離世的泰王妃,可謂是雪中送炭,當場就感動的落淚了。
泰王臨死前說出了自己被晟王逼迫的事,皇帝親自出馬,晟王留在泰王府監視的人馬被全部撤掉不說,幫着丈夫爲虎作倀的晟王妃被剝奪封號,失去了王妃之位。
晟王知道,這是父皇的警告,對於他接連向謹王府、泰王府、純王府出手的事情是徹底的怒了。或許結束了皇后的葬禮,皇帝就要拿他開刀了。有了這個覺悟,晟王這一段時間老老實實的留在家裡,哪裡都不敢去,閉門謝客,老實的就像是自己在家面壁思過一般。
至於晟王在王府裡到底在做什麼,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嗯,或許還有他的兩個兒子,赫連雲洛和赫連雲宥知道。
晟王府密室裡,一如既往的只有晟王和他最看重的世子赫連雲洛。
“父王,真要動手?”赫連雲洛有些猶豫。
“不成功,便成仁!”晟王笑面狐狸的臉上帶着肅殺之氣,“父皇已經對我徹底放棄了,不最後搏一搏我不會死心!”說着看向赫連雲洛關心道,“你自己的退路找好了沒?”
赫連雲洛點頭:“父王放心,我已經聯繫上了師父。”
“嗯。”晟王滿意點頭,手裡展開地圖開始研究路線起來。
看到父王完全不提弟弟和母親,赫連雲洛心裡到底還是有些不忍:“還有弟弟......”
“不管他。棄車保帥,總需要一個‘車’的。”晟王頭也不擡冷冷地道,“當然,若是成功了,爲父也不會虧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