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撈起了袖子, 準備切菜,墨晨不知何時到了我的身後,“秦大廚可要我這個現成的幫手。”
我拿起刀切了一個蘿蔔, 用刀指着那邊的水缸, “幫我打盆水過來。”
墨晨照做了, 將一盆水放在我的旁邊, “打水作甚?”
我道:“自然是洗菜。”
我用手捧起敢切好的蘿蔔, 往水裡一放,墨晨無言道:“這菜還是洗好再切較好。”
我恍然大悟,切了再洗確實沒有洗了再切的好。“墨墨說的是, 本大廚方纔一時疏忽了。”
“不打緊,秦大廚還有甚只管吩咐罷。”
墨晨那麼正經的人說出這麼不正經的話倒是讓我想笑了。他喚我秦大廚, 我便配合他喚他一聲墨墨。
我清了清嗓子, “要不, 墨墨你先在一旁站站,等本大廚有事再叫你。”
“那好, 我在一旁看着。”
我點了點頭,繼續煮我的大餐,將幾個紅蘿蔔洗淨後,切成了絲,然後將肉也切成了絲, 第一道菜就叫做紅蘿蔔炒肉絲。
墨晨在我身後道:“先別動。”
我真的不動了, 站在那裡, 墨晨貼着我的身後, 兩手拿了一條圍裙系在我的腰上, 如此便不會弄髒了衣裳。
我道:“墨墨果真體貼!”
“秦大廚這是謬讚了。”
與墨晨調侃了一番,他又退開了幾步。
我在鍋裡放了油, 油鍋裡的油四處亂濺,噼裡啪啦地十分恐怖,我閉着眼睛靠近油鍋,將肉絲倒進去,然後一齊放了紅蘿蔔。微微睜開一隻眼睛找鏟子,墨晨過來抓起我的手,然後把住了鍋鏟,手把手教我炒菜。
我的手就在墨晨的手裡拿着鍋鏟翻動,然後墨晨勺了一些鹽放了進鍋裡,繼續把着我的手翻炒。
我往後看了看他,他的視線落在了鍋裡面,而我這個廚子卻在東張西望,十分不像樣。一道菜炒好了之後,本大廚負責裝盤。
而後又繼續炒了幾個小菜,工序太複雜的我沒做,就選了幾個十分簡單的做了。
飯桌上,墨晨每道菜都試了一遍,連聲稱讚我這個大廚廚藝精湛。
我無奈笑了笑,雖然大廚是我,但其實,放鹽加料翻炒都是墨晨握住我的手做的,就像木偶戲,觀衆看到的是木偶在動,其實功勞全因後臺操杆的人。
春天的天氣十分宜人,我提出了要與墨晨一同踏青的要求。墨晨自然是順着我的意,陪同我一同踏青。
這陵城的春比不上江南的,但也別有有一番韻味。
我與墨晨乘坐一艘畫舫,順着陵城的穿城河看兩岸的春意濃濃。墨晨將竹笛帶了來,頎長的身子立在畫舫的船頭,持笛奏了好幾曲。我在他身後看着,看他一襲白衣如雪,看他被風微微揚起的衣袂……如此素雅的一個人,立在這風景如畫的地方,好似那畫中仙。
墨晨轉身 ,提步過來,擡手爲我將一縷被風吹到臉頰的發挽到腦後,“這裡山山水水你可喜歡?”
我抿脣笑了笑,“嗯。”
說是踏青,自然不會一直待在畫舫上的,到了一處岸頭,我與墨晨上了岸。站在那長滿青苔的石橋上看下面緩緩東流的水,他將我的手握在手心,十分舒適。墨晨的手不幹不燥,也不溼熱,觸着十分順滑溫暖。
近處有幾戶農家,白牆青瓦,綠樹紅花相映,垂柳如絲風如綢,屋旁一池綠水戲鴛鴦。
如此美好的小橋流水人家,我以爲只有詩中才有,如今見到卻有了幾分詩意。我與墨晨走近了去看,屋門前幾個垂髫孩童拿着葦草追逐嬉鬧,一片歡騰。
我與墨晨相視一笑,便離開了。走到了田埂上,看到了田野裡的一副春種圖。平民百姓大多靠着自家種的糧食蔬果度日,春天一到自然都是忙得很的。
那邊田裡的老農趕着水牛,手裡的鞭子一鞭下去,誠懇老實的水牛就加快了速度 。這邊犁好了田的老農早已將田牀鋪好,準備撒種子了。田埂那頭泡了熱茶的老婦正提着茶壺往這邊送茶……
如此平平淡淡的農家生活卻不覺着乏味,反倒是多了幾分趣味。
一路田園風光,十分愜意。
近處一座開滿杜鵑的山頭令人嚮往,我與墨晨移步過去,爲近處觀賞那妖豔如火的滿山杜鵑。傳說中這杜鵑是血染紅的,如此看來,也真有幾分像血。
不僅這滿山杜鵑似血,就連西天那一方夕陽也紅得似血。
過了許久。
墨晨擡手抱住了我的肩膀,“回去罷。”
“嗯,好。”
沿着方纔的路,我們折返到山下。
山下早已有馬車在候着了。
昨夜下了一場小雨,今日早晨便看到散落一地的桃花瓣,着實有些可惜了。一樹繁花如今只剩零碎的幾朵還在枝頭,那些凋零的桃瓣最終化作這萬丈紅塵中的一縷塵煙。
這桃花就像我與墨晨,經歷了嚴寒酷暑終於在春暖時花開,卻逃不過最終凋零的命運。我靜靜立在窗前,外面就是一株桃樹,枝頭上綠葉比紅花多,經過昨夜的小雨,大多都凋零了。
我眼眶微微溼潤,這些日我都努力裝作十分歡喜,是想給墨晨最美的時光。
小倉在窗臺上看我,眼睛也是溼漉漉的,“小白,你是不是要灰飛煙滅了?”
我低頭看他那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眼中蘊含了淚水,“不會,怎會。”
“但是,自從那日你去了邱華山回來,我就察覺你的妖氣越來越弱,直到今日,你的妖氣還比不上我這三百年的修行。”
我擡手撫着小倉的頭,“我不過是把自己身上的妖氣收斂了罷了,不礙事。”
“你莫要騙我了,世間哪有可以收斂妖氣的妖精?”
我微微怔愣,就連他也騙不過了。小倉說得對,世間哪有可以收斂妖氣的妖精,除非是那個妖精的修行在消減。
那一日,與貊紜大戰時,我將紫仙劍刺入貊紜的天靈蓋,他被惹怒了,吐出了一團白光將我打傷,那白光的威力十分強大,被他打中之時我便覺着自己的魂魄就要分散,無奈情急之下我動用了體內的元丹護住了魂魄。只是,元丹護着魂魄便會消耗大量修爲,過不久,這元丹的修爲就要耗盡,而我的魂魄自然也要飛散。
我不想讓墨晨知道,若是他知道了定是會傷心。我微微閉了閉眼睛,而後緩緩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窗外凋零的桃花,再低頭看小倉,“小倉,若是我不在了,你便隨着墨晨吧,他會好好照顧你的。”
小倉的淚水就嘩啦嘩啦地流,哭腔道:“小白,你到底怎麼了?”
還剩下三天,三天之後,我便灰飛煙滅……
對着小倉,我始終說不出來,便找了個藉口,“沒什麼,只是過幾日我便要回鼠族一趟,恐怕好些日子不能陪着你和墨晨,所以,你要好好聽墨晨的話。”
“不是已經決定要隨墨晨回宮麼,你回鼠族作甚?”
我說:“你不是說我的妖氣變弱了麼,我要回鼠族託幾位長老將我被貊紜封住的妖法解開,等解開了妖法的封印,我便會恢復了。”
小倉信了,他說:“那我也隨你一起去,我還沒見過鼠族的王宮呢。”
“還是罷了,你跟着墨晨吧,鼠族的王宮只有修行滿五百年的妖精纔可以進去,以你現在的修爲是進不去的。”
“那……我在外面等你。”
“你若是在外面等自然是要風餐露宿的,我怎放心得下,你還是聽我話,隨着墨晨罷。”
小倉歪着頭問:“那你哪時候回來?”
“我會盡量快些。”
我想,先拖着吧。時間可以淡化世間萬物,等過些時日他們就會慢慢淡忘我,若是知道我魂飛魄散了也不會過於傷心。
我秦逸這一生活了五百多年,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該灰飛煙滅,活到了現在還遇見了我此生最愛的墨晨,這已是上天的恩寵了。在我生命之中的最後時刻,墨晨還在身邊,我知足了……
這世上,我最放不下的就是墨晨。我想,若是這世上有一種藥吃了便可以忘記自己心中所愛那該多好,等我魂飛魄散之後,墨晨吃下它便不會再記得我,自然就不會爲了我傷心。而我,也了卻了這份牽掛……
這些日覺着身子越來越弱,連最簡單的妖法也不能用。如今,我完全依靠着樰姬給的元丹支撐着,隨着元丹一日一日地耗費,我的氣息也越來越弱,再過幾天,這元丹就會枯竭,而我也會魂飛魄散。
在我魂飛魄散之前,還有些事要做。決不能讓墨晨知道我魂飛魄散了,就算是騙他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