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現在千林堡的實際控制者是……樂園教?”黎希連忙掏出小本子,刷刷寫起來。
她倒不是容易輕信別人,而是冒充貴族乃死罪,還容易牽連家人。若不是牽扯到重大利益,一般人絕不會願意去冒充一名有名有姓的貴族。
“不錯。”
“那您跟他們……存在合作關係嗎?”
“沒有。”
“呃,他們不會威脅到您的人生安全麼?我的意思是,您的合法繼承人身份對他們來說應該很礙眼吧?”
“嗯……目前沒感覺到。甚至他們還救了我一命,把我從艾爾科營的囚禁下解放出來,現在也沒有人限制我的自由,我可以隨意走動。”蘭奇如實回答道。
黎希與陶德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的驚訝之意。
這是赤裸裸的奪權啊,爲什麼雙方還能如此心平氣和的共存?這種事情寫成新聞都很難有人相信吧?
“看來你們對這邊的事情一無所知……”蘭奇若有所思,“那究竟是什麼風把沃特新聞社吹到千林堡來的?”
“全賴我們的領導一時心血來潮。”陶德嘆口氣,將總編輯的要求簡單解釋了一遍,“伯爵大人,您知道這裡在忙碌什麼事情麼?”
“我不知道,所以我也在等。”蘭奇轉頭望向城南空地。
不止是他,千林堡裡所有的勢力……甚至不少普通百姓都在等,等待謎底揭曉的那一刻。第一天還只有他一個人會來城郊旁觀,到今天都變成一堆幾百號人了。糧庫裡的變化大家都看得到,若只靠從貴族那裡購買來的糧食,再過兩三天就會達到極限。而樂園教在這項開墾工程中投入如此多的錢財人力,必然是有自信能一錘定音解決糧食難題,這已成爲了大家的共識。
因此它漸漸變成了一個景點,只要手頭沒活的人,都會出城來看看,想親眼目睹一下樂園教宣傳的「神蹟」是什麼。
“連您都不知道?”陶德摸了摸後腦勺,“這下麻煩了……難道我們真的得去採訪樂園教?這名號聽起來就不像個正經教派。”
“伯爵大人,您說艾爾科營的背叛又是怎麼回事?”黎希並不打算放過之前的話題,“據我所知,沒有一支邊境軍隊前往聖西亞勤王,但同樣也沒有一支邊境宣佈向龍久家族效忠。”
“這事比較複雜,我們可以找個地方慢慢談。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先問你們幾個問題——我說了這麼多,現在該輪到你們了。”
“您請問……只要我們瞭解的,一定知無不言。”
“王都的情況到底怎樣?哪個家族贏了?”蘭奇沉下聲,一字一句問道。
一刻鐘後,他吐出一口長長的氣,心中如五味雜陳。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龍久公爵勝利了,但卻沒有選擇成爲新王。如今住在王城宮殿中的依舊是月桂家的人,而且是月桂家的九公主碧翡。至於她的兄長兄妹,則都因爲太子和二王子與邪教勾結,悉數死在寢宮中。
威爾森.龍久還宣稱這場戰爭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因爲兩名王子和部分王國軍骨幹仍然在逃,東北部一些效忠月桂家族的領主也未選擇投降。不過爲了避免生靈塗炭,他會給這些人兩個月的時間考慮,如果再不悔改,他將揮師東進,徹底剷除這些跟邪教有染的墮落份子。
蘭奇當然不會相信龍久公爵是因爲體恤民情纔給了兩個月的考慮期。更大可能是因爲王城勢力衆多,經濟地位又極爲重要,需要花比之前更長的時間來鞏固消化。等到龍久家將聖西亞徹底吃進肚子裡,其實力必定會再上一個臺階。
這些本應跟他沒什麼關係,但月桂家依舊在位的消息,讓他的心跳難以抑制的波動起來。
爲什麼龍久公爵不取而代之?
爲什麼他仍要留下月桂家的子嗣,讓她成爲名義上的新王,哪怕只是個傀儡?
他不清楚緣由,但這是否可以認爲,龍久公爵希望一切秩序都保持原樣,而不是大刀闊斧的對其進行變革?
那由國王冊封的千林堡領主呢?
公爵是否也會按照之前的傳統,承認布林頓家是此地唯一合法的統治者?
當這個受封權力遭到侵犯時,公爵會出兵討伐樂園教,以正權威麼?
一連串問題讓蘭奇的心情雜亂到了極點。
不過無論如何,他沒有當天帶着家人離開千林堡,絕對是一個無比正確的選擇。
畢竟按照王國戰爭法規定,領主捨棄封地出逃就等於自願放棄了一切受封權力。
“伯爵大人?”
“啊……我已經很久沒聽過王都的消息了,所以有些驚訝。”蘭奇收回發散的意識,目光重新回到兩人身上,“這樣好了,要不晚上兩位來我的府邸……不,酒店吃個飯,我們再好好聊聊。若是你們想採訪樂園教的神使,我說不定可以幫你們引薦一下。”
“真的嗎?”黎希毫不猶豫的應道,“謝謝您的邀請,我們不勝榮幸!”
……
第四天,相談一晚的三人再次在城南郊外空地外相遇。
然而今天他們發現情況有了變化。
忙碌的景象不見了,挖地的也好、搬運碎石的也好,工人們彷彿一夜之間消失了大半。而圍觀者卻陡然增加了十倍不止,幾乎將南門口圍了個嚴實。
不光如此,空地上還多出了許多紅色的旗幟——它們每隔半米一根,排成了幾道間距相等的“縱道”。只不過這縱道相當寬敞,壓根就不像是給人或車來走的。
三人不約而同的意識到,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陶德先生,快!快幫我找個視野好的地方!”黎希連忙喊道。
“你要架留影儀嗎?”陶德立刻明白了對方的用意,他左右看了好幾圈,最後目光落在了背後的一座哨塔上。它雖然位於城市邊緣,但高度足夠,只要站在上面,就能俯瞰到南邊的大半片森林。“好地方倒是有一個,就是不知道我們能不能爬上去……”
“你們想登上那座哨塔嗎?”蘭奇.布林頓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王國邊軍駐紮時建造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應該已經無人管理了。”
黎希掉頭回到城中,一路小跑趕到哨塔下,發現入口處木門雖然上了鎖,不過周圍確實看不到有衛兵執守。她直接沉肩一撞,將鏽蝕不堪的鎖鏈砰的一聲撞斷,第一個走進哨塔。
陶德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喂,我們這麼幹不會被抓吧!”
小姑娘頭也不回,“你到底來不來?”
“行吧。”他跺跺腳,“被抓了我就說是伱砸的!”
蘭奇跟在兩人身後,心底忍不住浮現出一絲感慨。不愧是年輕人……目的明確,行事果斷,就像是曾經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