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之夜

端午節了,前些時一直有些陰的天,這天竟出奇的好,街上熱鬧非凡,太陽大好,熱得許多人都去了春衫換上了薄衫。

划龍舟、舞龍燈,聽說晚上還有花燈、煙火等節目呢。到晚時,街上竟就人山人海起來了。

挺着四個多月的肚子的喬飛霖竟然吵着要去看煙火,沈心語只吃飯不開口,連平日帶些嘲諷的笑話都沒心情講,讓沈心奕頭疼去吧。不過自娶了喬飛霖後,沈心奕倒也收斂了很多。

因顧着喬飛霖懷孕後,情緒自不比常人,沈心奕給吵得沒法,自是要捨命陪佳人的,然後就拖拖拉拉一大串了,連青青和青鳴也被沈心奕硬拗了去護航了。

沈心奕本意是,“心語,一起去吧。回來後,你還沒放鬆過呢。”

沈心語笑問:“有什麼有意思的東西?”

沈心奕笑道:“可多了,南街一條街的帶謎花燈,城東、城西及城北的護城河邊都有固定的放煙花的地方,聽說今年官府特意從煙火之鄉進了新鮮有趣的煙花呢。那耍雜的、賣藝的,各式地方特式小吃什麼的自這不用多說了。只是那煙花值得一看的。”沈心奕知沈心語這段時候心情不甚好,特意說得天花亂墜,自是想叫她放鬆一下。

誰知,沈心語一聽,直:“煙花?有什麼好看的,我最不要看的就是這個了。”並揮了揮手,“你們去吧。”好像把他們當時就趕走纔好似的。

煙花?中學時,學校隔着一條河就是爆竹廠,那時住校,晚上總會看到廠家來訂貨時試放的樣品,爆竹廠總是在無月的夜晚,拖着小炮樣的發射炮,走好遠的路去放樣品,一個個萬把元的煙花依次綻放在夜空,倒映在河水中,一份的美麗就翻了倍。當煙花散盡,一空美麗、繁華俱落盡時,那份寂寥和落寞竟擰得心生疼,大抵就是從那時起吧,沈心語本愛笑愛鬧、活潑的性子竟一下子靜了下來,象換了個人似的。

夜還未深,人卻已很靜了,沈心語去了外衣、長裙,本鬆散開來的半長的發,被她自己隨意高挽了疊在頭頂,只幾縷不夠長的,挽不上,垂在耳旁頰爆只着了中衣、裡褲,盤腿坐在自己院內房中的大圈椅上,背對着門,就着燈看些需要及時處理的信件和文件。

突然房門“砰”地一聲被推了開來,沈心語也未回頭,因爲平日來這院子的,除了秦墨竹那美女會高聲喧譁,把東西弄得“乒乒乓乓”亂響,或是搞鬼想嚇上她一跳外,別人都不會做那些無聊的事的,便笑問道:“怎麼,煙花好看麼?”

身後卻沒聲音,便又淡淡悠悠地道:“你這又是何苦?還是你喜歡看別人的歡笑品自己的孤獨?”

還是沒有聲音,正當沈心語準備回頭時,卻聽得“砰”地一聲巨響,卻是人倒地的聲音,唬得沈心語跳了起來,撞着了圈椅的扶手,也顧不得痛,奔過去,一手揮開水晶簾子,倒在地上的卻是一月餘未見的喬飛羽。

沈心語心下大嚇,邊撲抱過去,邊連連叫喚:“喬飛羽,喬飛羽,你怎麼了?呀?”落手處卻是燙人的溫度。

子欣、子卿、子輸本就是緊跟着喬飛羽的,只是爺不讓他們跟進院子來,三人便在院門外候着,聽得沈心語一陣驚慌狂亂的叫喊,衝了進來,只一會,來了許多人,連子輪、子喻也來了,把喬飛羽扶抱上沈心語的牀,慌亂過後自是連大夫都請了,號了脈,原來涼氣受透,浸入五臟,沒有好好地休息過,又沒有得到好的調理,虧久了,再強壯的身體也頂不住的。大夫開了藥,讓下女去煎了,好不容易喂下去了,本有片刻醒過來的喬飛羽,在喝了藥後不久,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沈心語已是汗溼衣背。

一陣忙亂,加上驚嚇,沈心語抑止不住自己有些哆嗦,心跳得失了控,讓她覺得喘息都有些不順暢。想到剛纔一向身體健康的喬飛羽就那無聲無息地躺在地板上,了無聲息地,就止不住自己心跳加速,如同自己的心被誰捏地手中,且在慢慢收緊,有一陣些些喘不過來,那種恐懼,一次就好。坐在書桌前的凳子了,端起青青爲她泡的茶,哆嗦得杯盞“喀喀”作響,又哆嗦着手放了回去。擡起頭,一向平和的眼中隱隱有火光在冒,掃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喬飛羽的五個小侍,語只平淡且清淺:“雖說平素我沒有特意叮囑過你們,但跟在你們爺身邊這麼多年了,這用得着別人教麼?怎麼現在就將人侍候成這樣了?誰來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嗯?”

一會兒都未有聲息,沈心語手不那麼抖了,抽出衣袖內的手帕,擦試着額頭的冷汗,團了團,扔過一爆沉沉地道:“還是覺得我們沈府比不得王府,待低了你們,讓你們待不下去了?嗯?那明日我就讓青青將你們都退回王府去,喬飛羽那兒我自會去說的。”

五人齊齊跪下,哀求道:“奴才們該死,奴才們是侍候爺的,命自也是爺的,自會要一直跟着爺,回去了自是死路一條。”

沈心語一聽,心下暴怒,言語也不由得陰森起來,咬牙地壓着聲音,怕驚着了隔壁的喬飛羽,道:“那給我說說看,怎麼好好的人出去的,回來就成這樣了?你們不是跟着的嗎?”

五人齊垂着頭,壓得低低的,臉色青白,卻不知該怎樣說。

“怎麼,是覺得我不敢遣了你們?”沈心語倒平和了下來,語氣不覺就冷了下來,沒了平日的和氣。

五人推推搡搡了些許,子輪才遲遲矣矣地低低道:“主子,你不是已經懷疑了麼?”

只一句話,沈心語本滿肚子的怒氣,象被針扎過一樣,跑得一滴不剩,無力地揮了揮手,讓他們起來,站過一邊。

在青青的侍候下,沈心語在屏風後換下汗溼的衣服,坐到牀前,昏睡着的喬飛羽,臉色青白,竟出奇地清瘦。沈心語探了探他的額頭,汗溼且高溫依舊,沈心語挽高衣袖,絞了溼巾子,仔細地擦着他的額頭,再絞個冷溼的巾子敷在他的額頭上。

沈心語有些疲憊地揮了揮手:“都下去息着吧,都擠在這兒也不成事。”候在院內廊下侍候着的,該退的都退了,連過來查看並問候的看完煙花的沈心奕、喬飛霖等亦都走了,只子輪等五人不願離去,沈心語一句“過了今晚沒明天了?”才讓五人到隔壁喬飛羽的房內和衣息着,只是門都不肯關,只這邊有點風吹草動,就好趕過來。

沈心語坐在牀前,時不時換着被捂熱的巾子,昏睡着的喬飛羽睡得並不安穩,時不時揮舞着手,想要抓牢什麼似的,並斷斷續續地說着夢話:“不要……不要……,他們……他們都不……不要我,不要我,心兒……心兒,請你,不要……,不要……”再就夾雜不清的低喃,伴隨着一隻手揮舞着,極力想要抓住什麼,臉上神情是那麼急,那麼無助,沈心語忙將自己的一隻手放進那隻揮舞的手中,喬飛羽似捉到什麼使自己心安的東西一樣,緊緊地抱在懷中,嘴裡喃喃不清,嘴角卻淺淺地揚起,又昏昏睡去。

沈心語微歪着頭,看着喬飛羽那樣清瘦而安祥地睡容,淚卻不由自主地衝上眼眶,心,奇疼。伸出另一隻手,細細地描着他的眉、他的眼、他憔悴不堪的臉。

夜,很晚很晚了,也很靜很靜,本睡得極穩的喬飛羽溫度再一次拔脯燒得削瘦的面頰泛起了兩抹豔豔的紅霞。一直未閤眼,不時換着冷巾子的沈心語霍地站了起來,揚聲道:“子輪。”

只一瞬,五人全站到了眼前,沈心語沉聲但卻低緩道:“你們爺,他想過要從這兒脫身沒?”

五人全急速,子輪半哽咽了道:“爺,從未想過,而且永遠也不會。”

沈心語點頭,道:“子喻,你去廚房找一罈酒來,你,子輸,去找些乾淨的巾子來,多找兩條,你,去地窖裡找塊有磚般大的冰來,平整些的,再你,去幫你們爺找幾身乾淨的衣服備着,再叫人去準備着熱水。”邊卷着自己的衣袖,邊吩咐着。

當東西都準備來後,沈心語開始脫喬飛羽的衣服,外衣、外褲、中衣、裡衣,全身上下脫得只剩一條小褲,五個小侍臉通紅,目不敢接。沈心語用酒浸溼了巾子,從上往下開始擦,擦了上面擦,擦了前面擦後面,全身上下,一寸都不漏過,特別是腋窩和大腿根,重複着擦了好幾回。用布巾裹了冰塊讓燒暈的喬飛羽枕着,經這麼一折騰,喬飛羽的溫度是降下去了,沈心語的衣服卻也又溼了,待兩人都換好衣衫,窗外天際已透着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