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故意誘導帝塵墨以爲是帝炎景的人將她送來的,使帝塵墨以爲他的住處已經暴露了,繼續隱藏下去也無濟於事,又恰逢之前的算計被打算,自然會焦躁起來。
以她對帝塵墨的瞭解,早就預料到他會採取速戰速決的方式。
面對帝塵墨陰沉的臉色,她也只是淡定地點了點頭。
一行人用過早膳便擺起親王車架,浩浩蕩蕩地去了景王府。
帝炎景早就接到了消息,卻只派了一個管家在門口等着,一副根本不把帝塵墨放在眼裡的模樣。
帝塵墨向來心高氣傲,哪裡能受得了這般羞辱,臉色頓時便有些難看。
心中暗想着,等計劃達成,定要百倍千倍地報復回來。
沈月一見帝塵墨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了,心中不由暗自冷笑。
這點羞辱便忍受不了了?
今日之後,她便要將這人打入塵埃,讓他每日活在別人的鄙夷之中,生不如死,方能抵消她前世的怨恨。
管家直接將沈月和帝塵墨等人引到了宴客廳,兩人才發現,等在那裡的不止帝炎景一人,還有一衆江南大小官員。
帝塵墨表情頓了頓,眼中瞬間劃過一抹暗喜。
他還想着該如何將事情鬧大呢,沒想到這一瞌睡帝炎景竟然主動給他遞了枕頭。
如今有這麼多人見證,到時候帝炎景就算想要抵賴都不行。
帝炎景像是完全不知道帝塵墨的算計一般,一見兩人便熱情的招呼道:“三弟來了,快過來坐。咱們兄弟一別這麼多年沒見,今日可要好好敘敘。”
待帝塵墨落座,他的視線一轉,就落到了沈月身上,“沈小姐也坐,都不是外人,不必拘束。”
他故意色眯眯地盯着沈月看了半晌,才轉頭對帝塵墨道:“沈小姐天姿國色,三弟當真是好豔福啊。”
“大哥慎言。”帝塵墨砰的一聲放下酒杯,面色不善地看向帝炎景。
雖然,他對沈月沒有什麼感情,而且原本的計劃便是要讓人認爲帝炎景對沈月意圖不軌才能實施下去,當見帝炎景真的當着他的面對沈月露出覬覦之色,心裡卻並不高興。
不管怎麼說,沈月明面上還是他的女人,帝炎景這樣做分明是在羞辱他。
“爲兄不過是真心實意誇讚了沈小姐一句罷了,三弟何須這般動怒。”帝炎景輕飄飄地看了帝塵墨一眼,笑意悠然,半點沒有把他的怒氣看在眼裡。
其他在坐的人紛紛附和,甚至有人提到了沈薇薇。
“聽聞沈家二小姐乃是京城第一美人,今日見了大小姐吾等已然驚爲天人,不知那二小姐又是何等風華氣度啊。”
帝塵墨頓時一口氣梗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只能悶悶地道:“女子名節大於天,豈能如此兒戲。”
“狗屁。”帝炎景不屑地撇了撇嘴,直接爆了粗口,“不過是一羣假道學的沽名釣譽之言罷了,怎麼三弟居然將其奉爲圭臬了嗎?三弟可別忘了蘭妃娘娘。”
說到最後一句,他還意味深長地看了帝塵墨一眼。
其他人也紛紛眼神交錯,露出心知肚明之色。
帝塵墨的臉色霎時青紅交錯,精彩萬分。
沈月心中卻卻是一半陰鬱,一半暢快。
從前幾年開始,不知怎麼就開始颳起了一陣妖風,不少文人開始撰寫文章,宣揚所謂的女德、女戒,要求女子貞靜賢淑,持身守節。
此時雖然還沒有完全傳揚開來,但卻已經在許多官宦世家之間流傳開來。
其中,帝塵墨就是這種言論的堅定擁護者。
這個男人本來就是個極度大男子主義者,看不得女人出頭,這種言論可以說是正中他下懷。
當年,在她的幫助下,帝塵墨漸漸壓過其他皇子,開始掌權,便明裡暗裡開始支持這類言論。
後來,更是和沈薇薇一起以她和一個侍衛多說了兩句話爲由,指責她敗壞名節,不由分說地將她打入冷宮,折磨致死。
只是,此時這種言論還沒有入數年後那般壓倒一切反對的聲音盛行起來,也有不少人對這種言論十分抵制,因此帝塵墨從不在公共場合言及此事。
卻不想,今日竟暴露了出來。
他卻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母妃蘭妃。
蘭妃當年的事撓的十分轟動,知道的人可不少,甚至流傳到了民間。
蘭妃未入宮之前,其實已有婚約,婚約的對象便是她舅舅家的表哥。
定親的時候,蘭妃的舅舅官拜二品,乃是鎮守一方的封疆大吏。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那位封疆大吏竟然突患急症,年紀輕輕便駕鶴西去了。
而蘭妃的表哥雖說也十分有才華,十五歲的年紀已經考上了秀才,還是當地的頭名,但秀才畢竟不能爲官,又因要爲父親守孝的原因,必然要錯過一屆科舉。
鄉試三年一屆,蘭妃的表哥要參加下屆鄉試就要再等五年,到時候他已經二十歲了,而且還不一定考的中。
就算考中了狀元,也要從六品小官做起。
看帝塵墨的心性就能知道蘭妃是什麼秉性,她立刻便決定悔婚,沒想到卻遭到了父親和母親的集體反對。
蘭妃很聰明,她並沒有激烈的和父母對抗,而是選擇安靜下來,等待時機。
而,之後不久,她便等來了那個時機。
太后壽誕,她被母親帶進宮參加宴會,在御花園中偶遇了當初剛登基不久的年輕皇帝。
她隱瞞身份,設計皇帝與她發生了關係,卻並沒有聲張,反而默默隱忍了下來。
這樣的反應倒是恰好給皇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因爲皇后是出了名的潑辣善妒,皇帝對蘭妃這種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性格不由更加喜歡。
結果一打聽才知道蘭妃已經訂了親,皇帝也不好光明正大地搶奪別人的未婚妻,只好作罷。
蘭妃也沒想一次就成功,表哥要守孝,她至少還有三年的時間謀劃,也並不着急。
沒想到,皇宮那一次,她竟然就懷孕了。
皇帝自然不能看着自己的血脈流落在外,同時心裡也一直惦記着蘭妃,便想了個法子,暗示蘭妃的表哥主動退婚。
蘭妃的表哥與蘭妃自幼相識,可謂青梅竹馬,對她還是有些感情的。
雖自覺受辱,但一邊是心愛的女子,一邊是至高無上的皇帝,他只能忍氣吞聲的答應。
卻不想,蘭妃的舅母卻是個烈性子。
她本就因爲丈夫的去世心中抑鬱男消,兒子又受了如此奇恥大辱,心中一時義憤,便在大庭廣衆之下跑到蘭妃家府門口,一頭撞在了門口的石獅子上,自盡了。
事情一下子就鬧大了,蘭妃和皇帝的事情也不知怎的就傳揚了出去。
蘭妃的名聲也徹底臭了,皇帝也損了面子,對蘭妃也起了芥蒂,但因着蘭妃肚子裡的孩子,還是將她接進了宮,卻也將她冷落在了一旁。
蘭妃也是能忍,進宮後便不爭不搶,安安靜靜地待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養着胎。
這個孩子卻並沒有生下來,據傳是因爲不小心在御花園偶遇了當時的寵妃麗妃,麗妃嫉妒她的美貌,將她推倒,流產了。
好巧不巧,當天皇帝也正好經過御花園,親眼目睹了這一幕。
蘭妃並沒有歇斯底里地指責麗妃,反而還在皇帝發怒的時候爲麗妃求情,讓皇帝禁不住對她越發愧疚憐惜,一來二去便取代了麗妃的位置,逐漸成了宮中最受寵的嬪妃。
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麗妃也早已死在了冷宮之中,她無不無辜沒有人知道,但要說這裡面沒有蘭妃的算計,沈月卻是不信的。
很多人也有和她相同的懷疑,但皇帝相信蘭妃,這就足夠了。
蘭妃確實手段不俗,之後便是二十年盛寵不衰,還又生了三皇子帝塵墨,漸漸的纔沒有再敢議論當年的事情。
但,不議論並不代表已經忘了。
沈月微微捶首,掩住了脣角的冷笑。
按照帝塵墨的理論,像蘭妃這樣的女人合該被拉去浸豬籠纔是。
當年帝塵墨用這種無恥的言論將她打入了死地,如今卻被帝炎景用他的母親給當面打了臉,果然是報應不爽。
帝塵墨想要拍案而起,直接離開,卻又不甘心就這樣放棄自己的計劃,只好硬撐着繼續坐在那裡。
他只覺得所有人彷彿都在嘲諷他,嘲笑他的母親不知檢點,他心裡卻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反而將所有的錯都遷怒到了沈月的身上。
認爲都是沈月不守婦道,勾引了帝炎景,纔會牽連了他的母妃,害他被人如此嘲諷。
一時間心裡只剩下了報復沈月和帝炎景的念頭,顧不得等待時機,便對跟在沈月身邊的侍女使了個眼色。
親眼看着那侍女趁着給沈月倒酒的功夫,往酒杯裡下了藥,才轉回視線。
卻沒有注意到,在他盯着那侍女的時候,沈月的手捕捉痕跡的在他的杯子上輕輕撫了一下。
沈月對着帝炎景使了個眼色,帝炎景立刻端起酒杯道:“來來來,咱們兄弟好不容易見一面,不說那些掃興的,乾了這一杯,一笑泯恩仇,如何?”
帝塵墨沒想到帝炎景竟會主動給他遞臺階,心中禁不住懷疑帝炎景有什麼陰謀,但見沈月端起酒杯,頓時便將懷疑拋到了腦後。
只要沈月喝下這杯酒,他的計劃就成功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