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已再也無法移開。
“給我。”沈月伸手,她看着那張紙,腦海浮出昨夜醉酒朦朧時所聽到隻言片語,心臟處瞬間感到漲漲的。
“郡主知道是誰畫的嗎?”
青杏將那紙遞給沈月,湊近她的肩頭,看着帝修寒留下的宣紙,圓圓的大眼裡全是驚豔。
筆力蒼勁的字跡述說着筆者承諾,字旁寥寥幾筆的工筆小像,是他們初見時的模樣,是以此證明筆者對於獨屬兩人每段記憶的珍視。
就算經過兩世,有着前世悲劇收場的沈月,這一刻也無法自己的感動。
但是,她無法分清自己對帝修寒的情愫裡,除了感動是否還有其他。
那就等吧,時間會給出答案。
心中微暖。
帝修寒的這幅小畫,成功治癒了沈月重生失利的負面心緒。
沈月穩住了心緒,開始梳理起自己的昨日失誤,以及補救之法。這時,前世暗衛所留下的習慣。
失敗不可怕,最可怕爲不明自己敗於何處!
出門遇到秦嬤嬤的孫子、追着小孩找到秦嬤嬤、北朝藥人的突然出現、差點死在藥人手中、被司徒擎相救、發現秦嬤嬤被擄。
這一個個都是看似巧合的巧合,巧合到令她最後成功弄丟了秦嬤嬤。所以,這些真的是巧合嗎?
如果,發現秦嬤嬤本就不是巧合,而是有人特意安排呢?
忖度至此,沈月面色含霜,看着身旁正替她擺放朝食的青杏,如常問道:“青杏,是你昨日拜託司徒擎將軍前來助我嗎?”
“是啊。”青杏將盛到的碧梗粥遞給沈月,連連點頭,“我看郡主那麼急地追過去,怕你有事,剛好司徒擎將軍巧遇,似乎認識我。我就拜託他來幫你了。”
“這樣嗎?”沈月呢喃道,“他竟真是巧遇,那又會誰呢?”
沈月一邊思忖着,一邊用完朝食。原本,還準備在院內坐會。誰知,天色忽變。厚實的烏雲滾過,壓了下來。
剎那間,豆大的雨點,便毫無徵兆的打了下來。
“郡主,快進屋啊!小心被雨淋了,發熱傷寒!”青杏用手護着沈月的頭着急催促。
主僕二人急步奔回屋內,剛剛跨到屋檐處,這場毫無徵兆的雨,便落地越發急切起來。
淅淅瀝瀝的雨打在屋檐,發出脆響。沈月站在軒窗前,看向窗外如瀑布急流般暴雨,沒什麼詩情畫意的情懷。反而憶起前世玉河汛期,堤壩衝破,無數南傾國百姓被淹沒的南傾國大難。
那夜,帝修寒所言,要出京巡視河汛。
可是,若是今年……她的前世記憶中,去地明明是帝塵墨啊?
她記得猶爲清楚,因爲帝塵墨治國之才的顯露,便是從此件差事始。甚至,還利用此件差事謀劃成功,力壓其他諸王……
今世,帝塵墨已降郡王,按理更要好好把握此個機會纔是!
“比如,巡遊河汛的差事。”
腦海裡浮出一個似透着戲謔的聲音。沈月面色一凜,冷聲道:“青杏,我們現在出府。”
“郡主,還在下雨了。”青杏提醒道。沈月沉吟片刻,來到書桌前,提筆快書幾字後,拾起盆栽內一塊光潔的鵝卵石,向某處射去。
而後,關窗,閉門。
不過稍許,屋內牆角陰影處,黑影若隱若現。沈月舉起手書道:“將此書信交予寒王,一定要在今朝會結束前,遞予他。”
“是。”
沈月指間手書眨眼不見,屋內陰暗處又恢復了平靜。
秦嬤嬤失蹤之事,現下無證。不代表,她會放任帝塵墨再進一步!
沈月做完此事之後,便喝茶觀雨,一派閒適悠閒的派頭。而此時,南傾國的太和殿之上,衆朝臣們正吵地不可開交,臉紅脖粗。整個太和殿的對峙,氣氛已經緊張到劍拔弩張。
顯德帝坐在金色的龍椅之上,看着下面的吵吵嚷嚷,如家中嬤嬤買菜般,將大朝會當作菜市場的國之棟染們,終於忍不住了。
不過,只是一件派遣巡視河汛的差事嗎?怎麼這事兒也能吵起來呢?
“放肆!”
顯德帝喝斥聲起,太和殿內立即靜如落針可聞。心裡很是滿意自己威壓,顯德帝面容一肅,訓斥道:“太和殿乃議政之地,那裡容你們這般,肆意吵鬧、喧譁。爾等皆是飽讀經史詩書的飽學之士,參政奏事也有規法流程,怎可如此放肆!”
“啓奏陛下。”顯德帝剛剛訓完,工部尚書立即端起玉笏,上奏道:“巡視河工,乃是我南傾國每年必做的朝廷重務。出巡之人,一則代表陛下天恩,以示陛下勤政仁慈,體恤愛民之心;二則檢查南傾國各處河堤水位,特別是玉河水堤,以爲汛期到來前,早做準備,減輕汛期損失。”
“此兩項乃是巡視河汛的真義所在。是以,臣認爲必得各位皇子才能代表天顏,但必爲精通河汛,有此類經驗者,方可領此差事啊。否則,若只隨意轉上一圈,待汛期一至,豈不是誤國誤民。”
“哼!王尚書不過就是反對墨郡王出巡,何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工部尚書剛剛奏完,立即有人跳出了列,“王尚書凡事皆都是從無到有,誰能不學便懂,誰又能一蹴而就?
“都需用心學習,才能真正精通。墨郡王雖然此前並無領過此差。但,工部會派人跟隨,墨郡王代天巡視即可,怎麼就去不得?”
“呵,我看王尚書,你是想拉黨結派!”
“你!”王尚書氣地鬍鬚翹起,臉紅脖粗,指着對面大臣半晌說不出話。等反應過來,自然又是一通辨駁外加引經據典暗罵回去,一時間剛剛被顯德帝壓下的朝堂,再次熱鬧非凡。
顯德帝氣地心火上升,朝臣們吵地火熱朝天,帝塵墨很是得意看着眼前一切,頗爲志得意滿,甚至還隱晦遞給帝修寒一個挑釁的眼神。
誰也沒注意,從太和殿門外,有個平凡不起眼的小太監出現,將一張紙條遞與殿門邊處的某個大臣。然後,那張紙條在朝臣中輾轉幾手,以一條詭異的路線,來到了寒王爺帝修寒手裡。
帝修寒捏了捏手底紙條,掩於朝袍寬大的袖內展開,一看。
秀逸的簪花小楷印入眼簾,小小的紙條上書有十一字。
——“今日朝會,切不應墨王所奏。”
摩挲了幾下紙條,手指運功,紙條碎成粉末。帝修寒默掃一圈朝堂之上衆臣,又看了看捏着眉間顯德帝。見帝塵墨正舉笏欲奏,帝修寒也舉起了玉笏。
“啓奏陛下。”
“啓奏陛下。”
帝塵墨與帝修寒的聲音同時響起,終於令太和殿再次獲得片刻安寧。顯德帝一愣,看着同時欲奏的兩個兒子,朝政啓奏規法,上奏聖聽,當按官品爵位分先後。
因而,顯德帝自是指着帝修寒,“寒王,你先說吧。”
帝塵墨見此,暗恨不已,卻也無法。站在隊列保持風度,舉了舉手。
帝修寒根本不加理會,若平日般冷臉舉笏奏道:“陛下容稟,兒臣觀陛下神色倦怠,不如先行退朝。等衆大臣們議出章程,陛下再行討論即可。請陛下爲南傾萬民,保重龍體!”
話落,直接跪下三跪九叩。
一向以實幹著稱的寒王,也拍馬屁上諂媚之言?
衆臣皆微怔一秒,然後齊齊掀袍下跪,口呼皇上安康,保重龍體云云。
皇上乃萬民之父,誰敢不關心皇上龍體安康?找死!
常年冷臉,帝修寒偶說關切諂媚之言的效果極好。顯德帝看着他家兒子的冷俊面色,越發覺得帝修寒真真是情真意切,瞬時感動了。連嘆三聲好後,終於在衆臣的期望中,退朝保重龍體去了。
帝塵墨目瞪口呆的看着已經造勢到高峰的謀劃,被帝修寒不按牌理出牌的打亂,恨不得將帝修寒掐死,將顯德帝捉回龍座上坐好纔好。
最後無法,氣地一甩袖袍離開了。
帝塵墨出師不利,自然不會回府,而是回到蘭妃處。
剛進殿,他便迫不及待的向蘭妃倒苦水,“母妃,今日計劃失敗了。”帝塵墨有些心虛,囁嚅半天道:“看來,這事還需母妃出力了。”
“噢?怎麼回事?”蘭妃正剪着盆裁的手停了停,問道:“原本,我利用你的爵位低衆王一等,使你父皇對你心存愧疚,從而討了巡視河汛的差事。朝中雖有阻攔,也在我們的謀劃之中,正好可以利用這次阻攔,推動請旨公開比試一番,既可以展示你的治國之才,又可壓你那些兄弟一頭?”
“這些都謀劃無誤,怎麼會出了錯?”蘭妃神色微凝,喚道:“墨兒,你要知。你現下爵位已低於衆兄弟,如此再不知奮進。奪不了大位是小,母妃怕你到時連性命都不保啊……”
帝塵墨一聽此言,撲通一聲跪下,急切道:“母妃,此事真的非我故意不作爲。是老四突然發瘋,在朝上說是父皇已疲怠,非要展示孝心,請得父皇下了朝!”
“如此說來,到不是你的疏漏。”蘭妃說着舉手將帝塵墨扶起,平靜問道:“你當時在朝堂上,觀你父皇面色如何?可有疲倦之色?”
帝塵墨擡首回憶片刻,道:“父皇當時卻在揉捏眉間。”
蘭妃一聽,沉默片刻,道:“如此,到真是你父皇疲倦了。”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着帝塵墨,伸手指點了點他額頭,道:“你呀,終究還是欠些火候。今日若你能觀察入微,早一刻提出此事,自然不會功虧一簣。凡事都離不了恰到好處,把握時機。”
“你瞧,今日你那冷麪四弟即得了孝順之名,又在你父皇處露了臉。你要好好學着,懂嗎?”
帝塵墨有些不服,帝修寒一向不喜虛詞奉上,誰知道今日發什麼瘋?
不過思及今日所辦敗事,終不敢過於忤逆,勉強應了聲是。等蘭妃應下巡視河汛一事後,便匆匆離宮,回了府邸。
而蘭妃待帝塵墨離去後,便對貼身大宮女綠荷吩咐道:“去打聽一下,皇上現在何處?今夜可有翻綠頭牌?翻了誰的?”
“是。”綠荷恭敬退下。
蘭妃再次拾起剪刀,修起了盆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