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雙目圓瞪臉上猙獰的疤痕似乎都掩蓋不了她那一雙清澈的明眸,此刻盡是不可思議與疑問。
“你說,她是翠香?”始終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太上皇,這個時候卻出聲了,聽到這道聲音,那女子渾身一震,然後愣愣的看向聲音的源地,卻突然如同見鬼了一般往後縮去,這神情似乎比聽到白欣悅提起嘉瑜的的時候,更加的驚詫。
“我也不過是胡亂猜測罷了,這人一直守在窗外似乎是在保護着我的安危,又能夠爲了一個失蹤了三十年的人守在着深宮大院中等着她回來,能夠這樣擔憂此事的,除了親人唯一的解釋便是愛屋及烏。聽靈兒說,翠香姑姑和太后親如姐妹,能做到這樣的程度也實屬正常。”
“當年出事之後,一直守在孃親身邊的人只有翠香姑姑,後來她和孃親一起消失,人人都以爲她死了,前段日子剛出現的時候,便也是我在北苑撞見這位婆子的時候,她那時剛外出回來身上還帶着御花園梅林獨有的幽香,想必是知道了有人冒充翠香的事情而外出查探的吧!”
她那個時候就覺得這個脖子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之處,可後來思來想去,終於發現了有什麼不對?那就是這個北苑離御花園還有好一段的距離,梅林更是在御花園的深處,她的身上卻有着似有若無的梅花香味。
更甚者,她那日離去之前,回頭去看的時候,也瞧見了地面上有幾片梅花花瓣。
“你真的是翠香?”太上皇繼續追問道,眼神一直死死地,鎖定着那個婆子。
“是,我是翠香。”那個婆子眼見着身份既然被戳穿了,也就不再隱瞞了,當下直起身子,咬字清晰的說道。
衆人大驚,連白欣悅也有些詫異的看着她,原來她的嗓子完好無損,並不是個啞巴。她的嗓音說不上有多好聽,卻也並不難聽,只不過因爲長時間沒有出聲而有些乾澀喑啞。
“若是今日不被我們發現,姑姑是準備永遠隱姓埋名的過下去嗎?”白欣悅擡手將翠香扶起,一點兒也不介意他衣服上的污垢,一步一步的扶她坐在石桌上。
這個時候,明亮的燭火卻將她面容全部清晰的照亮了,一條條見骨的刀疤交錯縱橫,幾乎密密麻麻的遍佈了整個臉,根本就分不清楚它當初的模樣,唯有那一雙明亮的眼睛沒有一點污穢。
之前她的目光一直是迷離的沒有任何焦距,可在這個時候看起來卻是無比的清亮澄澈,像是比天上的星辰還要璀璨幾分。
“我如今這個樣貌,苟延殘喘已經是萬幸,能有幸陪着小主子,已經知足了。何必表明身份,徒增煩惱。”
翠香似乎是想伸手去觸碰白欣悅的臉,卻在高臺接手的時候,猶豫了幾分鐘便收了回去,垂下頭去,任由長髮將自己的面容擋住,語氣略帶苦澀的說道:“主子們快別看了,這張臉……”
已經毀了,在她三十年前拿起剪刀對着自己下手的那一剎那,她便預想到了今後的幾十年該是在如何譏諷嘲笑的目光中度過,可是那又如何?她只要能夠活着,看到小主子來,便不算辜負了當年太后的隆恩。
“姑姑,容貌只是皮相罷了。”白欣悅拉着她乾枯粗糙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柔聲說道。
這該是一雙怎麼樣的手?哪怕是五十左右的年紀手指也不應當粗糙到這種程度,放在她的臉上猶如被無數道鋒利的刀子一刀一刀的颳着一般,深深的刺疼。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又爲何會變成這個模樣?”太上皇十分惋惜的看着她,翠香當年也是個美人,沒成想,世事弄人,居然將自己搞成了這副模樣。
楊楚靈和迦羅也是聚精會神的聽着,這個時候眼中卻再也不見了譏笑嘲諷的神色,反倒是無比尊敬的看着她。似乎在這個時候,她臉上的那些醜陋的刀疤也變得可愛可親了起來。
翠香緩緩的嘆了口氣,在衆人希冀的目光之中,將她心中埋藏了三十多年的秘密娓娓道來,
那個時候太后生下公主已有一段時日,身子將養的不錯。二鳳鬱孤城,那裡出了事情,蕭紅就帶着太后出了極夜,也正是在他們前腳剛踏出極夜的時候,後腳便發生了內亂、
有一隊人馬直接的衝進了後宮之中,四處是在尋找着什麼,逢人就殺,似乎並沒有打算留下什麼活口,崔香擔心剛出生的小公主受到威脅,便和當時一個身懷武功的太監帶着小公主一路奔逃,和那些人似乎是永無止境一般,追着她們的方向而來。
當時整個極夜皇宮裡面都是叛黨,他們一直想不明白,爲何總有尾巴跟在他們的身後,似乎是不死不休一般,和眼神落在懷中的小人兒身上時,卻明白了這一切。
後來才發現是有人故意引着那些叛黨往他們的方向追來,而爲首的的人竟然是當時聖寵優渥的貴妃。他們當時甚至懷疑追殺他們的那幫人根本就不是什麼亂黨,而是爲貴妃的人假扮的,只是當時已經沒有太多的心思去在意這個問題。
翠香不會武功始終是個拖累,最後無奈之下,便將小公主交給了那個會武功的太監,讓他帶着小公主從密道逃走。
而這項負責將那些人引開,後來又遇到了另外一撥亂黨,雙方一言不合便打了起來,所以想趁亂逃竄,爲了不讓別人認識她而引來麻煩,翠香便忍痛用剪刀劃爛了自己的臉。
最終還是因爲劇痛暈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便聽見了太上皇帶兵回宮剿滅了叛臣,而太后急怒攻心,吐血身亡的消息。當時小公主也是不知所蹤,整個皇宮經歷了一場叛亂之後,死傷無數的。
翠香原本是想要將這件事情告訴太上皇,可貴妃時刻陪在太上皇左右,當時因爲太后逝世,太上皇傷心不已,沒過多久也跟着去了。
當時皇帝尚且年幼,翠香的在宮中再無可信任之人,便只能隱姓埋名,以這樣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留了下來。
她一直堅信着那個太監會領着公主回來認祖歸宗,因此無休止的等待着,後來即便是知道太上皇沒有死,可也清楚他這一副人鬼莫辨的模樣,低賤的身份,還沒有靠近便已經被侍衛當成刺客誅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