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徐公公正不知道如何開口時,耳邊卻傳來了穆嘉賜翻閱奏摺時的紙張相互碰撞的聲音,自己他的感嘆,“這些個官員怎麼都戓明戓暗的爲穆嘉瑞說話。真不知道是誰給他們的俸祿。”
穆嘉賜的聲音,似乎帶着一點不悅,又帶着一些惆悵與無奈。但是最主要的情感,跟在他身邊許久的徐公公還是聽出來了。那是不安,對於控制不了的兄弟和臣子的不安。
他知道機會來了,立馬接上,“瑞王爺的人緣比較好,朝中誰不喜歡他呀,前幾日還同左相大人有說有笑的一同出了宮門呢!”
狀似無意,卻讓穆嘉賜皺了眉頭……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當天邊剛剛露出幾絲晨曦的時候,金鑾殿之中已經在燈火的映襯之下,亮堂一片。徐公公奸細嘹亮的聲音,一直傳到了大殿的外部。
穆嘉賜坐在皇位之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底下攢動的人頭,最終視線情不自禁地在穆嘉瑞和謝昂之間流轉,但很快就轉向了其他的地方。
他將頭靠在了身後的椅背之上,極力維護着自己身爲一朝皇上的威嚴,但是每當他一閉眼,腦海中浮現出來的都是昨日裡他與徐公公說話的畫面。種種的猜疑,讓他感覺到了一陣陣的疲累。
“啓稟皇上,臣有事請奏。”
金鑾殿中大概沉默了有兩三秒的時間。就在穆嘉賜自己都以爲沒什麼事情,即將大手一揮宣佈退朝的時候,禮部尚書卻在觀察了一下四周的動靜之後,上前兩步,站到了大殿的正中央。
他朝着穆嘉賜行了一個禮,邊繼續開口說道,“皇上,現在後宮之中,子嗣單薄,唯有皇后腹中懷有一個胎兒。臣懇請皇上,舉行選秀,爲後宮再添佳麗。”
禮部尚書說得誠懇,也有幾分道理,讓穆嘉賜的身體忍不住前傾了幾分,似乎是在考慮他的提議。
就在穆嘉賜想要點頭的時候,穆嘉瑞卻在此時上前兩步,他低沉的聲音也開始在大殿中不停地迴盪着。
“皇上,臣以爲,此事萬萬不可。現在倭寇對我朝虎視眈眈,皇上您現在,當以江山社稷爲重啊。”
穆嘉瑞也說得同樣誠懇,大殿中頓時傳來了一陣陣的竊竊私語聲,幾乎所有的大臣,都在交頭接耳,討論這個問題。
“他這是想要讓朕斷子絕孫啊。沒準當初皇后差點流產,就是他做的手腳呢?”穆嘉賜看着下方的人頭,眼睛已經閉了起來。腦海中充斥着穆嘉賜那和他相似的臉龐,默默地想着。
等到他想到後一個可能性的時候,眼睛猛地睜開。這樣的想法,就連他自己都被嚇了一大跳。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指尖的清涼,讓他強行讓自己的思緒回到了金鑾殿之中。
他的目光不停地巡視着,看着或點頭或搖頭的大臣們,最終將目光定在了唯一一個沒有參與討論的大臣的身上。
“謝愛卿,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謝昂早在禮部尚書剛剛提議的時候,就看出穆嘉賜的心中有所動搖。常年爲政的生涯,這點眼力還是有的,更知道此時應該順着穆嘉賜的心思走。要不然,他也不會混上左相的位置。但是,穆嘉瑞持反對意見,自然也有着他的意思。
爲了能夠兩方都不得罪,他纔沒有參與進討論之中。只是沒想到,他這個樣子在大殿之中反而顯得特立獨行,很快就受到了穆嘉賜的注意。
他張了張口,本想條件反射地站在皇上的一邊說贊同禮部尚書的觀點,但是腦海中卻突然浮現出前幾日穆嘉瑞對他說過的話來。
當時,穆嘉瑞掐着脖子警告他說,若是敢背叛,就讓他家破人亡。那樣的情景,至今還歷歷在目,甚至每次想到時,他還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脖頸處隱隱作痛。
他忍不住朝着穆嘉瑞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穆嘉瑞也在這個時候微微偏過頭來,朝着他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殊不知,他們之間的小動作,都已經落在了穆嘉賜的眼中。
“回皇上,依臣之見,此次選秀一事,還應該慎重考慮纔是。”
謝昂佯裝出一幅平淡的樣子,朝着穆嘉賜恭敬地說着。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他身旁的穆嘉瑞已經緊緊地攥住了自己手中的笏板。那巨大的力道,就好像是要把笏板掰斷一般。
穆嘉瑞只覺得自己的心中越來越沉。今天的穆嘉賜讓他感覺到很不對勁,就好像是已經開始懷疑他和謝昂之間的關係了,因而他才向謝昂搖頭,示意他不要贊同自己的觀點,誰知道謝昂竟然誤解了他的意思,還以爲是不贊同選秀……
穆嘉賜原本端正地放在自己膝蓋上的手,緊緊地抓住了衣袍,就算是把龍袍抓得褶皺不堪,甚至已經抓疼了自己膝蓋上的肉,他也就好像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一般。
他看着臺下忐忑不安的謝昂,一雙眼睛中幾乎要噴出火來。大殿中突然間沉寂下來,原本還在竊竊私語的官員,如今更是噤了聲,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察覺到不同尋常的氛圍,謝昂頓時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都說伴君如伴虎,在朝堂上因爲得罪皇帝而削官免職,甚至血濺當場的事例多得數不勝數。他繃緊了身體,顫顫巍巍地擡起頭來,朝着穆嘉賜的方向看了過去。
但是,當他的目光剛剛看到穆嘉賜雙腳之時,就忍不住雙腿一軟,跪倒在了地上。
“臣方纔都是胡言亂語,臣罪該萬死,還請皇上贖罪!”
穆嘉賜緊抿着嘴脣,最終還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謝愛卿平身吧,你也是爲了我明順朝的江山社稷着想,朕又怎麼忍心怪罪於你?此事暫時擱置下來,明日再議。現在,朕乏了,都退下吧。”
聽着在自己話音剛落之後,底下傳來的恭祝的聲音,穆嘉賜閉上雙眼,將自己眼中的疲憊和怒火都掩藏了起來。他揮了揮手,徐公公頓時聽話地湊到了他的身邊,奸細的聲音響起。
“陛下有何吩咐?可是身上乏了,傳喚車攆來送您回宮?”
“傳喚御林軍,趕在穆嘉瑞和謝昂回去之前,速度包圍瑞王府和左相府,不許任何人進出,進行全方面搜查,務必將二人勾結的證據給朕翻出來!”
穆嘉賜的眼睛猛地睜開。他看着殿外就如潮水一般褪去的人流,快速地做出了決定。
徐公公被他臉上猙獰的表情嚇了一大跳,但畢竟時常跟在他的身邊,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將穆嘉賜扔給他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攥在手中,邁起了短腿就快速地朝着殿外飛奔了出去。
而謝昂此時,壓根就沒有發現穆嘉瑞已經開始懷疑他了,在認定自己已經走了足夠遠的路,不會被穆嘉賜注意到之後,頓時小小跑兩步跑到了穆嘉瑞的身旁。
“瑞王爺還請留步!”他氣喘吁吁地說着,隨後趁着衆名官員都不注意的時候,和穆嘉瑞一起進入了另外一間無人的殿堂之中。
“敢問瑞王爺,爲何要拒絕選秀?”
在確定了四周都沒有人之後,謝昂做賊心虛地關上殿堂的大門,大殿中頓時變得暗了許多。他接着初生的旭日的光亮,走到穆嘉瑞的身邊站定。話語間,充滿了疑惑不解,甚至還有一分自己不得不跟着他的話頭的無奈。
“你還好意思說?本王給你的暗示,難道你就看不明白嗎?”
一聽到選秀的事情,穆嘉賜的心中就好像有一團烈火正在熊熊地燃燒着。他一把抓住謝昂的衣領,手上用力,將他的身體微微地擡離地面。
他的聲音之中帶着一些咬牙切齒的味道,“如果他真的選秀了,會有多少官家的女子落在她的手中。又有多少官員,會因爲聯姻而重新站在穆嘉賜的一邊?你身爲左相,難道連這點都想不到嗎?本王要你又有何用?!”
謝昂只覺得渾身發軟,一時間竟然用不上半分的力道來。他緊緊地閉上眼睛,不敢直視穆嘉瑞看向他的眼神。
“既然如此,那敢問王爺,臣……哪裡做錯了?”
他的嗓音,已經帶上了一些顫抖。他甚至覺得,自己在穆嘉瑞這樣威嚴的注視之下,不尿褲子,已經是萬幸了。
“蠢貨!你知不知道,穆嘉賜已經開始懷疑,我們有所勾結了?!”
穆嘉瑞看了眼映在大殿門上的攢動的人頭的影子,心中知曉天空放亮之後,宮中活動的太監和宮女也就多了起來,不禁壓低了聲音。
他在說完之後,知道此地不可久留,一把將謝昂扔在地上,自己則大步走到門外,將耳朵貼在了門上。他在確定了門在暫時沒有動靜之後,才謹慎地打開了門。
只是,就在他將門剛剛拉開到他能夠通過的劇烈的時候,一支長矛,突然抵在了他的喉嚨處。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在看到了大殿之外的黑壓壓的一片禁衛軍的時候,不禁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謝昂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但是在看到殿外的陣仗之後,又不禁癱軟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