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大夫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抓着夏靜月的手把脈。
韓瀟低頭,看到夏靜月的手枯瘦得彷彿只剩下一層皮包着骨頭,哪有成親時圓潤的樣子?韓瀟心口又一窒,一股錐心的痛意與怒意涌上心頭,他朝着無計可施的兩名大夫怒道:“全都是飯桶,王妃得的是什麼病你們到現在都查不出來,本王要你們還有何用處?”
兩名大夫駭得慌忙跪地求饒,韓瀟看在眼裡,怒意更盛,恨不得拿劍將他們都砍了。“滾!滾出去!”
每次他們給夏靜月診脈後,都說無大礙,都說小病,可是,夏靜月的身體一天天地虛弱下去,直到今天,莫名其妙地就暈倒了。
韓瀟看着懷中緊閉着雙眼的夏靜月,恨不得替她受了這些苦。
陶子陽走了進來,聽到了韓瀟的怒喝聲,也惱火了起來,朝韓瀟冷嘲道:“王爺好大的威風,你怎麼不想想靜月沒嫁你之前身子多好,可嫁給你纔多久,就虛弱得只剩下半條命了。這一切,都是你害的,她若是不嫁給你,她何來的這些劫難?”
陶子陽爲了查清夏靜月的身體情況,一直留在睿王府裡。這半年來,受折磨的不僅是夏靜月,還有韓瀟與陶子陽。
若說韓瀟是恨不得替而代之的心痛,陶子陽就是焦灼的遷怒。
眼看他用盡了各種辦法都養不好夏靜月的身子,日漸一日地消瘦,耗盡精血,陶子陽難受得不能自己。
想當年初識時,她是多少明媚靈動的少女,像一束陽光照進所有人的心中。在杏林堂遭人暗害,危在旦夕時,是她出手相助扭轉乾坤,還讓杏林堂名揚京城。
當藥盟遭遇到最大的危機時,也是她站出來,帶着藥盟重新改革,讓藥盟成爲大靖百姓都尊敬的商會。
如果她沒有嫁入皇家,她可以過得更好,更逍遙。她那樣風光霽月的人,就應該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地活着,如她所說的、所做的那樣,爲大靖爲醫道做更多的事情。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那些卑鄙的政治者,用陰毒方法暗算,一日一日地憔悴下去。
陶子陽的話,字字如刀,在韓瀟的心口紮了一個又一個的窟窿。窟窿黑呼呼地流着血似的,空洞洞地發涼發疼,彷彿拿整個世界過來也無法填滿那又空又冷的痛楚。
正如陶子陽所說的那樣,是他害了夏靜月。那些人對付不了他,就狠毒地向夏靜月下手。
他們做到了,他們用了最惡毒的方式,將他重創得體無完膚。
殿外,一名身形頎長,超然如凌風的灰衣和尚走了進來。
灰衣和尚寬袖如帶着兩股清風,翩然而至,給沉重的殿中帶來一股清意。
“阿彌陀佛。”
灰衣和尚唸了一句佛偈,殿內壓抑的氣氛彷彿瞬間散去不少。
韓瀟擡頭望去,見是老友法明禪師,“你來了。”
法明禪師手中拿着一個盒子,走了過來,看了眼被韓瀟抱在懷裡,氣若游絲的夏靜月,法相莊嚴的臉龐也染上一份人間愁苦,說道:“這是貧僧收藏的一株血蔘,興許能幫王妃多撐些時候。”
說起來,這根血蔘還是法明禪師當年踏遍天下爲韓瀟蒐集而來的。後來韓瀟的病被夏靜月治好了,法明禪師以爲睿王府再也用不上這根血蔘,不想世事難料。
“是多少年份的?”陶子陽伸手接過,打開一看,見是八百年的血蔘,臉上涌上狂喜之色:“太好了,有了這支血蔘,靜月的病能起色不少。”
夏靜月的症狀是精血虧損,在無法找到病因的情況下,只能用補血的方法維持住精血的損耗。
普通的人蔘易得,但五百年以上的血蔘極爲罕見。
以前睿王府有一株六百年的血蔘,還是皇帝從國庫裡尋來賜給韓瀟的,可惜在幾年前韓瀟爲疾病所困時服用了。
自從夏靜月的身子不好,睿王府收藏的衆多珍貴藥材在半年內幾乎被夏靜月給吃光了。
八百年的血蔘最補氣血,陶子陽拿了血蔘親自去熬製。
半根血蔘服下後,夏靜月的臉色好了許多,沉沉地入睡了。
有了這半根血蔘,夏靜月能恢復一些時間,剩下的半根,陶子陽打算做成血蔘養榮丸給夏靜月日常服用。如此,就能多支撐些時日。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法明禪師走出寢殿,與韓瀟如此說道。
即使是八百年的血蔘也撐不了多久,這根血蔘能暫緩情況,那麼,等血蔘用完之後該怎麼辦?
韓瀟如何不知道?但如今他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他不知道請了多少懂得醫術的奇人異士來給夏靜月診治,可最後結果就跟當年他的症狀一樣,都道無藥可治。
陶子陽開了血蔘養榮丸的方子,讓初雪去揀藥,走了出來,說:“我已讓人去尋師傅過來,還找了師傅認識的人給師傅傳話,但師傅蹤跡難尋,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趕回來。”
爲了尋找陳老,韓瀟不知派出去多少暗衛,但陳老自從離開杏林堂後,彷彿人間蒸發了,半點蹤跡都找不到。“子陽,你再仔細想想,陳老可曾跟你提過什麼地方,或者聯繫的人?”
“師傅往常只跟白叔叔來往,可自從師傅離開京城之後,白叔叔也搬走了,不知所蹤。”陶子陽愁眉苦臉說:“師傅離開前,說他被蚩人派的一個老熟人發現了,若是不走將會連累杏林堂。”
神農谷一向是萬毒門與蚩人派追殺的目標,陳老爲免留下痕跡,被人從他身上查到杏林堂去,只能遠遠地離開京城。
法明禪師說道:“貧僧也請了幾位江湖好友去找神農穀人的下落,神農谷除了陳老,興許還有其他人活在世上。”
陶子陽說:“有是有,但他們從當年一劫後,爲了互相保護,幾乎從不聯繫。”
“王妃傳話給貧僧,說是發現了一些端倪,不知是什麼東西?”
“你等等。”陶子陽跑去殿後的實驗室,拿了一方帕子出來,遞給了法明禪師。
法明禪師展開帕子,雪白的帕子中間有一片血漬,他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發現異常,目光帶着詢問地看着陶子陽。
陶子陽取了一些清水,將帕子中的血漬打溼,然後放在一株花樹下。
沒一會兒,花樹上的幾隻小蟲子彷彿聽到召喚一樣,從花樹隱秘的地方鑽出來,爬下樹,往帕子爬去。
然後,幾隻小蟲子爬到血漬的地方不斷地啃食着。
法明禪師一驚,上去捏起了幾隻蟲子,這些蟲子原本是食葉子或者花粉花蜜的,如今竟然嗜起血來了。“據貧僧所聞,這是蚩人派的手段,以血誘蟲,帕子上的血是誰的?”
“是月兒的。”韓瀟滿腔怒意無法宣泄,將手中握着的一枝樹幹捏碎了。
自從夏靜月告訴他,她的病興許跟蚩人派有關,韓瀟就一直在調查關於蚩人派的事。
陶子陽神色不好地說:“這就是爲何我急着找師傅的緣故,蚩人派的人很少在江湖行走,外人知道的事情不多,即便是我知道的也只是皮毛,還沒有上次從穆王府查到的東西多。我們只能大概地推斷靜月是中了蠱毒,但具體是不是蠱,如何解,一無所知。”
韓瀟恨恨地說道:“蚩人派的東西,別說外人,就是他們本派的人知道得也不多。蚩人派分爲兩種,一種是驅蟲下蠱,這一類人的手段即使再隱密我也能察覺一二。但另一種,蚩人派的嫡傳,也就是真正的蚩人,他們的秘術極爲隱秘,人數極少,世上估計不超過十人。”
蚩人的修煉非常殘酷,要麼成功,要麼死。
成功的千者難成一人,其餘的,全部都死了,完全不像其他武功那樣可以半途而廢。
法明禪師心中一動,“王爺讓我查的那個叫杏兒的小女孩,是蚩人?”
“十有八九。蚩人煉成之後,容顏永駐在功法大成的那一天,不僅直到老死都容顏不變,連身形也定型了。那個叫杏兒的,必是蚩人無異了,我懷疑月兒身上的毒跟她脫不了關係。”
爲了尋找杏兒,韓瀟除了派出暗衛之外,還發動了江湖關係。他手中有杏兒的畫像,還有從初晴口中得知杏兒的形貌,佈下滿天羅網,只要杏兒一出現,就逃不過他的視線。
韓瀟望着天空的那輪太陽,將到初夏,天氣漸熱,夏靜月的身體越來越不舒服,同時,躲了一冬的蚩人也該出來了。
夏靜月服下了血蔘後,第二天就清醒過來了,氣色比起前些日子好多了,臉龐也有了些紅潤。
趁着精神好,她將之前從穆王府搬出來關於蚩人派的東西重新找出來,準備再研究一遍。
這時候,雪山族的少女進京了。
赫連鳳敏到了京城,首先往睿王府奔來。
“夏靜月!夏靜月!我來了!”一進睿王府,赫連鳳敏那標誌性大呼小叫的聲音就喊了起來。“哇!睿王府好大!夏靜月呢?你不是請我在王府住嗎?怎麼把我的人都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