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南宮軒發起高燒來。
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倒也並沒有太過慌亂。
蘇妙菱之前就從暗七口中得知了南宮軒一直在找她,最後自己親自來了不說,爲了趕路更是恨不得晝夜不休。這段時間來,他都沒有正正經經地吃上一頓飯,每日就着乾糧喝冷水,就連暗衛都看不下去了,勸他夜間在客棧休息。
蘇妙菱的確是烈國公主的消息已經確定,也就是說她此刻的處境並沒有危險,早一日晚一日並沒有多大區別。可惜暗七磨破了嘴皮也勸不動南宮軒。
再加上路上時不時遇到刺客,他們隨時都不能放鬆心神,必須時時警惕。這一路下來,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若不是精力透支,南宮軒在茶樓也不會避不開那一箭,只能用身體爲蘇妙菱擋。
好在蘇妙菱一直守着,發現發燒的第一時間就採取了措施,因此溫度很快就降了下來。
偌大的房間內,只有兩人,蘇妙菱卻並不覺得無聊,只覺得眼前這個人,再怎麼看都不會厭煩。想起當時他在自己屋中空坐了兩個時辰,大約也是這種心情吧。
見南宮軒嘴脣有些乾涸,蘇妙菱剛想去倒杯熱水來,卻見他嘴脣呢喃着,聲音含含糊糊,聽不清楚在說什麼。
蘇妙菱側耳聽了半晌,才聽明白了。
菱兒。他一直在重複這兩個字。
明明不是愛哭的人,可她還是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我在呢。”她輕輕說道。
南宮軒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境。
這個夢裡,沒有蘇妙菱。
他第一次去怡紅院,裡邊在拍賣花魁初夜,花魁小染姑娘輕紗覆面,卻也能看出那輕紗下顏可傾城。只是她表情驚恐不安,眼中更是噙着淚水。
沒有才藝表演,沒有那首詩,更沒有豆腐雕琢的盛開的菊。如同從前無數次的競價拍賣,最終她被一個富商以三萬兩的銀子買下。
不算低,但是與從前的花魁相比,也算不上高。畢竟她臉上的驚恐與不情願實在太過明顯,美人多得是,可是未必所有人都喜歡強迫。
他不明白爲何事情的走向會和他記憶中的不
一樣,只是看着那張臉,最後還是以五十萬兩的銀子,從富商手中將人買了過來。富商的欣喜若狂,以及老鴇的滿臉痛惜他都看得分明,只看不清眼前女子輕紗覆面下的魂。
她被富商拍下時驚恐不安,而被他帶回房間後,臉上卻只是怯怯。
“奴家小染,公子怎麼稱呼?”
他嗅到鼻間濃郁而令人厭惡的香氣,終於忍不住拂袖離去,最後映入耳中的是屋內的哭聲。
又過了三日,南宮軒再去見她,仍舊是美人垂淚:“公子,奴家求您救救我,帶我離開怡紅院吧……”
他真的將小染帶出了怡紅院,安置於別院,卻並不是爲了那句祈求,而是記憶裡那抹明豔的笑容。
只是蘇妙菱這三個字,再也沒有出現。於是小染就一直被擱置在別院,他從未去看過,直到有一日,人從別院消失,他也未曾尋找。
“主子,三王爺新近納了個妾,似乎是先前別院的小染姑娘。”小富子說的時候還有些擔心主子發怒,可惜南宮軒臉色不變,連應聲都不曾,似乎根本忘記了這個人。
一年後,他終於在母后的逼迫下娶了姚笙笙,卻是立了她爲貴妃,後位始終空懸。
後來有官員貪瀆,怡紅院牽扯其中被查封,他突然想起了小染,便隨口問了小富子一句。
“主子,聽聞小染姑娘進王府兩個月就懷了身孕,結果不小心衝撞了三王妃李氏,一屍兩命。”小富子回道。
然後,一切又再次回到了當初他去怡紅院的那天。
這一次他沒有買下她,她被那個富商帶走,半年後被富商正妻發賣。
……
就好像陷入了一個循環,他像是旁觀者,卻又實實在在地牽扯其中,看着她一次一次不得善終。
直到,他自己都開始懷疑,這世上真的有過蘇妙菱嗎?
他驀然驚醒。
“你醒了?”蘇妙菱見他醒來,臉上的笑容帶着輕鬆。
只是南宮軒看着她的目光卻十分奇怪,驚訝又陌生,又似乎是在分辨什麼,半晌纔開口:“蘇妙菱?”
他的聲音十分沙啞,蘇妙菱吩咐待月將爐子
上溫着的藥送上來。
喝藥時,那雙湛黑的眸子也始終地盯着她,就好像怕她突然消失不見了一樣。蘇妙菱有些不習慣,又有些擔心:“你不會又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吧?”
這樣熱切注視她的目光,簡直和南宮軒當初失憶的時候一模一樣,難不成他一受重傷就失憶?
即使是屋裡充斥着血腥氣,南宮軒也能從中分辨出她身上的藥香。
伸手拉住她,清冷的眸中帶着蘇妙菱看不明白的專注,南宮軒微微一笑:“你還在,真好。”
還好,你不是一場空夢。
還好,我還能抓緊你。
蘇妙菱並不知道南宮軒的夢,而南宮軒也並未提起。
暗七幾人得到南宮軒醒來的消息,紛紛過來看他,卻都被南宮軒拒之門外。
屋裡,依舊只有二人。
“這段日子還好嗎?”南宮軒躺在牀上,手卻撫着蘇妙菱垂下來的長髮,斂着眸子若有所思。
蘇妙菱點了點頭,才發現對方垂着眼看不見,又輕聲說道:“我過的挺好的,父皇母后都對我很好。”
“嗯。”南宮軒應了一聲。
而後便是久久的沉默。
人沒醒的時候心裡藏了一籮筐的話,可是人醒了,蘇妙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心中有些緊張,手心也滲出了細細的汗,她突然想起了一個詞,叫做近鄉情怯。
原以爲心中已經有了決定,那麼面對南宮軒的時候自然會冷靜很多,現在才發現完全是自己想多了。
對着那雙倏然擡起的眸子,尤其是對方眼中的炙熱,她只覺得想要躲。牀上的人明明傷重的連牀都下不了,氣場卻依然強大。
伸手覆上蘇妙菱的眼睛,南宮軒的聲音低沉喑啞,帶着一絲誘拐:“你什麼時候去和你父皇母后道別?”
心跳的像是踹了兔子,蘇妙菱覺得腦子已經停止運轉了:“什麼道別?”她怎麼聽不明白南宮軒的話。
眼睛被蒙上,聽覺好像更敏銳了一些。
對方輕笑了一聲:“那我換個說法。”
他慢條斯理地問道:“你什麼時候跟我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