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光鍍上一層淺淺的霧,眼底暈染着海棠醉的春色,看得人不自覺的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她趕緊撇開眼,匆忙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
酒精並不濃烈,她卻因喝得太急而嗆住了喉嚨,立即咳嗽起來,臉色也漲得通紅,眼角不自覺染上了幾分嬌媚之色。在溫柔燭光下,魅惑而勾人。
他似也因她難得一見的春情所迷,眼底浮現淡淡癡然。
"楚曄。"
或許是因爲喝了酒的緣故,也放開了,很多以前壓抑在心頭的疑問便無所顧忌的問了出來。
"你爲什麼喜歡我?"
他端着酒杯,眼神轉動如月色琉璃,勝過這一刻的珠玉光輝,夜色繚亂。
"那你呢,爲什麼不喜歡我?"
鳳淺兮沉默,又給自己斟了酒,一飲而盡。
角落裡夜明珠光暈柔和如玉,襯得她面色朦朧幻滅又如影。她微微側頭,有些迷離的看着楚曄。
"我……不知道……"是不喜歡你,還是怕自己……愛上你……
這句話還沒說完,楚曄便已淺笑垂眸,酒液入喉,一滴滴苦進心底。
"淺淺。"
他聲音又變得很輕,"你還記不記得,你在這裡住了多少日?"
鳳淺兮一陣恍惚,開始慢慢的計算着。
楚曄已微笑說道:"二十二天零四個時辰。"
鳳淺兮一怔。
他搖晃着杯中酒,神態慵懶而迷醉,又隱藏着不可說的深沉情感。
"到明日午時,剛好二十三天。"
他說:"我今年二十三歲。"
他又飲下杯中酒,對她笑得溫柔而哀傷。
"你看,老天爺終於捨得眷顧我一次,所以安排了這樣巧的時間,給了我這最後二十三天。"
鳳淺兮心口莫名的揪疼。
"楚曄……"
他再次打斷她,"你知道蘭曦閣的意義麼?"
"嗯?"
其實她隱約有所了悟。
蘭曦,曦華。
"那是未來我的妻子住的地方。"他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其實以前那個院子不叫蘭曦閣,是一個月前,我親自
改的。"
他執起酒壺,再次溢滿酒杯。
"我將你困在蘭曦閣二十三天,我可以告訴自己,一天就等於一年,這樣算起來,你便做了我二十三年的妻子。老天爺給了我二十三年苦痛人生,最後用了最珍貴二十三天來給予我救贖。這二十三天,足以消弭過往種種。我這一生……也就無憾了。"
鳳淺兮張了張口,卻覺得喉嚨尖銳的痛,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她看着他一杯杯酒液入喉,看着他眼神滌盪哀傷滿溢,心口似針扎一般,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只得陪他一起喝。
這天晚上,他似乎特別開心,也說了很多話。
從他出生,到那些或輝煌或坎坷或血腥的經歷,直到遇見她……
之後的那些,他沒再說。那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記憶,存在心裡纔是刻骨銘心,說出來後便覺得廉價。
所以他選擇不說。
"淺淺。"
他已然半醉,指尖溫柔的撫上她的容顏,眼神迷離。
"嗯?"
她臉頰酡紅眼神迷濛,也已半醉。
他微笑,"今天,我很開心。"
她癡癡的笑,"我也開心。"
"爲什麼?"
他的聲音似在她耳邊呢喃的飄過。
她朦朧間覺得睏意席捲,模模糊糊道:"因爲……和你在一起。"
他手指停在她眼角,波光微醺的眸子似驚鴻一霎,飄過燦爛星光。
"你喜歡,和我在一起?"
她支起手臂撐着因醉醺醺而搖晃的頭,另一隻手還在給自己斟酒。
"和你在一起,你老是欺負我。"她嘟着嘴不滿的抱怨,而後又低聲嘆息,"楚曄,你說你喜歡我,爲什麼都不給我好臉色?總是喜歡說些難聽的話來中傷我。你以前……肯定沒追過女孩子。你不知道,女人都……都是聽覺動物嗎?你要是說兩句好聽的話,說不定……說不定我就不跟你作對了……"
她打了個嗝,軟倒在他懷裡,桌子上酒杯酒壺也失重掉落在地。
他自然不會錯過她的投懷送抱,順勢攬過她的腰,一隻手溫柔撫摸她的容顏,低頭凝視着她的眼睛。
"你不知道,口是心非,其實並非女人的專利麼?"
"嗯?哦……"她意識已經模糊,大概也分不清他在說什麼,閉着眼睛輕笑,"楚曄,我好像……有點……有點喜歡你了……嗝……"
他手指一頓,眼裡光芒驟起又幻滅。
"是嗎?"他嘴角泛笑,輕聲問:"有多喜歡?"
她慢慢擡頭,醉眼迷濛的擡頭看着他,卻見他一個頭變成了兩個。她閉着眼睛搖搖頭,懊惱道:"你別晃,晃得我頭都暈了……"
她乾脆雙手捧着他的臉,湊過去,仔細看他的容顏,又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有些鬱悶的說道:"你說你一個大男人,長那麼禍國殃民做什麼?生來就是……禍害女人的……"
他又忍不住輕笑,"禍害你了麼?"
"差一點。"
她說完又似乎有些得意,"我告訴你哦,別想着對姑娘我用美男計,我不吃這一套的……"
他只是笑,低頭溫柔的說道:"你醉了,我送你回房。"
她不說話,只是靠在他懷裡,似乎有些睏倦了。
楚曄彎腰準備將她打橫抱起來,卻不想她突然擡頭,眼神清明如水,哪有半分醉意?
他一頓。
她的眼神似清泉湖水,又似萬年古井,千言萬語都鎖在她雙眼中,一字一句都纏繞得他心尖揪緊,再寸寸裂開的疼痛。
"楚曄。"
她聲音很輕,卻並不模糊。
▲ T Tκan▲ ¢Ο "我以前……喜歡容臻麼?所以……你纔要送我走?"
他渾身一僵,臉色剎那白如月光,眼底疼痛之色徹底蔓延如宣紙上暈開的墨汁。
不過須臾,他又恢復了淡定從容,脣邊卻再也沒有了笑意。
"我只知,他認識你比我早,早很多年……"
他眸色黯淡語氣低迷,聲線拉得很遠,偏偏又近在耳側。
"他是一國太子,他沒有如狼似虎的兄弟相爭,也沒有後妃相殘,更沒有日日提防他的父親,沒有政敵沒有仇殺沒有永遠無法康復的殘破之軀。最重要的是,他對你一往情深。他能滿足你對愛情的所有嚮往,他也能護你一世周全。而我……"
他低迷落寞的淺笑,眼角拉出細細的一根線,似即將終止的生命。
"除了半覆殘軀,滿腔心事,一無所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