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時,弈南初只是一笑置之,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香料一事終歸只是丞相一個人的貪慾引起,可一旦被官府查封,殃及的就不只是左家,還有那些連自己老闆是誰都不知道,就在勤勤懇懇經營店鋪的商人以及種植採集原料的農夫。”
簡一愣住:“你竟然是這樣想的……”
一向殺伐果斷的弈南初竟然也會替底層農工着想了?
太不可思議了。
他他他絕對是被穿越了!!
弈南初不知簡一心中所想,只是笑了笑,又云淡風輕地道了一句:“香料的生產力本來就小,這些人全被查封,於我們後續發展不利。”
簡一:“……”果然是她想多了,弈南初還是那個利益至上的弈南初。
飯用得差不多了,阿淵上來收拾杯盤,順便帶了一些時令水果。這個國度運輸不夠方便,沒什麼新鮮水果,無非就是鄰國運來的、以及本土生產的石榴冬棗獼猴桃之類。但事實上,在這裡吃點水果確實並非易事,也就弈府這樣的大門大戶,才能每天飯後都有水果奉上,換做平民百姓,家裡院裡有,便有得吃,院裡沒有果子樹,那就只能眼巴巴地望着。
見簡一吃得津津有味,弈南初似乎這纔想起什麼,眼眸又深邃起來,忽問:“放藥了嗎?”
阿淵一愣,尚未反應過來,嘴裡已塞了好幾個獼猴桃的簡一立刻警覺道:“放什麼藥?”
弈南初好整以暇地抄起手來,示意阿淵下去後,脣邊勾出一抹春風細雨的笑,道:“聽說有人體力不支?”
簡一登時渾身一僵,
她看着對面弈南初那奸計得逞的笑、聯想起想起之前提及生孩子一事、以及手裡還沒有吃完的半個獼猴桃,頓時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完了!
疏忽大意了,弈南初說兩句好話、做兩件人事,她怎麼就輕信了呢?無事不登三寶寶啊!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這些千古名句,她怎麼全都拋擲腦後了啊?!
而她內心聲嘶力竭,弈南初已走至她身前。簡一立刻抱胸護身,轉而一臉謹慎地盯着他。好歹現在走廊之上,下面巡邏侍衛來來回回,這縱目睽睽之下,簡一料定他不敢在這裡對他做什麼,於是就這麼一瞬不瞬地緊緊盯着他,打算跟他僵持下去,可就在她這麼如是想着時,弈南初卻毫無顧忌地忽然俯身屈就。
眼睜睜地看着他的脣壓下來,簡一下幾乎是意識地躲開。
沒得逞,意料之中。
弈南初對上她慌張失措的眼眸,良久,苦笑了一聲,忽鄭重道:“我要是死了,你就帶着所有錢財,離開淮寧國。”
“什麼?”這前言不達後語的一句,讓簡一稍微愣住。而弈南初卻趁此機會,低頭,瞬間,續上了那被打斷的一吻。
如蜻蜓點水般,一觸就走。
這一觸之間,雙脣緊覆,誰都沒有閉上眼,兩人仍四目相對着,以至於完事之後才反應過來的簡一這才大腦充血,臉上一片燥熱,可四肢卻冰涼麻木,索性是坐着,若是站着,她覺得自己怕是大腿軟得能分分鐘癱倒在地。
弈南初似乎有所察覺,意猶未盡地笑出聲來,轉而湊近她耳邊,戲謔道:“唔,體力好像是挺不行的。”
簡一:“?”
但他沒給簡一反駁的機會,起身拿起外套,舉步離開了。
弈南初離開半晌後,簡一還坐在木椅上發怵,直到阿淵進來,她纔回神過來,立刻一把擒過阿淵的衣襟,急迫地逼問:“誰讓你放藥了?解藥呢?”
阿淵猶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臉疑惑道:“……少主沒說放什麼藥啊?”
簡一懵:“?”竟然被耍了?
靠!
秋末本就寒涼,一到夜裡,風打在臉上更是冷冽刺骨。
常習自幼習武,身子硬朗,但夜風穿過長廊,打在身上,也不禁凍得瑟瑟發抖,只恨不能一個飛檐走壁,栽進他的大棉牀裡,裹它個嚴嚴實實。
但奈何天不如願。
他家少主從倉庫到弈府,一路百里加急刻不容緩,結果從少夫人房中出來之後,似乎心情甚佳的樣子,竟然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開始悠哉遊哉地閒庭漫步起來,時而觀賞寒星朗月,時而不知冥想何事,停駐思忖,且還是一副意猶未盡之態……
頭大。
常習只能一聲不吭地跟在後面,挪動着僵凍的腳,老實巴交地跟着。
是以,短短兩個庭院,竟足足耽誤了半炷香。
回到房中,常習立馬將緊纏於身的寒風用力地關在門外,轉身抖落一身寒氣。弈南初則是慢條斯理地坐回桌邊,習慣性地端起桌上的茶淺嘗,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常習看着他杯中之物就不由打個寒戰,上前提醒道:“少主,這是隔夜的涼茶。”
弈南初似這才反應過來,低眉撇了一眼,沒什麼表情:“……哦。”
常習又斟酌道:“過幾日,國主將在宮中爲鎮淮王大擺宴席,今日得罪了鎮淮王……”
“談不上得罪。”弈南初打斷他,慢條斯理道:“鎮淮王執法不阿,爲人處事可比丞相坦蕩得多,今日既然已經瞞天過海,拿她也不至於爲這點事與我生出芥蒂……”說着,他想到什麼似的,忽然若有所思地冷笑起來,幽幽嘆道:“難怪左思榮遲遲不商定香料一事,合着是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表面上讓左曰凡前來談判,轉移他們的注意力,背後卻早摸清他的家底,讓鎮淮王包抄過來。無論計劃失敗與否,都可以把此事公與過全權推給鎮淮王和城門校尉,將丞相府撇得一乾二淨,屆時弈家無論是安然無恙、又或是忙着自保,都不會無緣無故抖出左思榮私營香料一事。
可任他機關算盡,卻不曾想,簡一未卜先知。
現在左家和弈家的關係,緊繃得就如弦上之箭,一觸即發。
常習沉聲道:“那這香料一事私下便不好談,少主可要直接上報朝廷,將貪慕虛榮的丞相正法?”
“大可不必。”弈南初不慌不忙道:“今日能在安華手底矇混過關,全靠簡一誤打誤撞,此事不宜鬧大。”
這批軍械器材,是爲了日後海上貿易準備。
儘管淮寧國國主暫時不許海上通商,但弈南初卻沒有放棄,並一直在私下謀劃此事。
海上路途遙遠,越貨的盜賊數不勝數,少不得大量防身武器,可這些一旦暴露,就是謀逆叛國之罪,的確是要小心爲上。
以上這些,常習自是心知肚明,只是憂心另外一事,“那今日反將丞相一軍,丞相必定懷恨在心,這香料怕是不好……”
弈南初冷哼一聲:“左思榮現在沒了我的把柄,香料一事,他還有什麼理由不給我?”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常習這才恍然,“之前算是雙向威脅,但現在我們盡在上風啊!”
弈南初氣定神閒地“嗯”了一聲,上揚的脣角,皆是勝券在握之色。
常習這才徹底放鬆下來,大快人心道:“這丞相也是老謀深算,自己不敢跟您正面交鋒,便想借刀殺人,好在少夫人料事如神,指揮若定,一夜之間逆轉乾坤……”
是的。
就連弈南初也不得不承認,此事承蒙簡一神機妙算。
軍械器材被收拾一乾二淨,沒有一絲痕跡,即便有痕跡,也被蛇蟲毒蠍掩了去,沒人會去細查;綁架左曰凡當證人,打消安華顧慮使她更加深信不疑,編織的藉口都這麼天衣無縫,毫無破綻,儘管昨晚是弈南初引起上陣,都未必能想到這一點。
毋庸置疑,昨晚的簡一思慮周全、幹理敏捷,但不可忽視的是,適才的她卻又嬌羞無措、忸怩不安,完全懦弱之姿,
弈南初始終無法將兩者聯想在一起。
思及此,他不由摸了摸還殘有觸感的脣邊,饒有興致地笑了起來:“有意思。”
這時,常習突兀問道:“少主可要暖爐?”
不知爲何忽然問這個,弈南初挑眉看他:“嗯?”
常習也沒多想,直言不諱:“少主耳朵紅了。”
“咳咳!”弈南初登時臉色微異,連忙將思緒從適才那一吻中剝離回來,硬邦邦道:“不用,你下去吧。”
“……是。”
想到自己的初吻竟然給了人渣,簡一就痛心疾首。
可她一邊恨不能弈南初去死,一邊又得想方設法護他周全。
這特麼是什麼人間疾苦?
罷了罷了!
與其去想昨晚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徒增煩惱,不如想想怎麼把命保住後如何揮霍無度。既已決定做個視錢如命的女人,就不該爲貞操而失了心智!
古人有云,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矣。
做好心理建設後,簡一從牀上坐起來,徹夜的焦頭爛額讓她一直輾轉難免,這會兒睡眼惺忪,精神萎靡,但就着茶水加鹽的漱口水將嘴裡涮涮乾淨後,她換身衣裳推門出去,看着琉璃萬頃的弈府,立刻又精神抖擻,幹勁十足起來。
今天的她依然是一條在暴富路上奔騰的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