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意，像是在嘲笑他自己。
嘲笑那個自不量力，又自作多情的自己。
過度的痛苦之後，身體便是密集的麻木。
外面，又傳來腳步聲。
君輕塵往窗外看了一眼，這才身形一動，消失在原地。
＊
藥堂。
房門被敲了好一會，楚夢尋才分出神來，微微皺眉，看了一眼房門。
他微微掃手，織魂燈周圍盤桓的魂魄，快速的斂入織魂燈內，他這才起身，繞過魂格，走到房門前，拉開了房門。
門外，陽光疏散。
君輕塵着了件乾淨如雪的錦袍，正清清爽爽的等候。
楚夢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來做什麼？”
君輕塵看着鬍子拉碴的楚夢尋，“看望父親。”
楚夢尋被攪擾，有些不悅，但還是微一偏頭，轉身往室內走去。
藥堂周圍十分安靜，君輕塵一路走來，也沒看到什麼人，只有縹緲的丹藥香氣。
室內也一片狼藉。
楚夢尋速來是個有潔癖的人，可在如此狼藉的環境裡待了這麼久，且把自己也搞的如此狼狽，也是稀奇。
周圍佈滿了魂格，那是用特殊的魂器打造的格子，可剛好容納一個靈魂體。
此時，不少的格子裡，都已經聚了魂識，只是白白的一團，實在難以分辨出魂識的身份。
“不要試着與魂識溝通，免得引起混亂。”楚夢尋冷淡的開口。
君輕塵掃了周圍一眼，開口：“這些日子，辛苦。”
“是比無所事事的人辛苦。”楚夢尋語氣裡帶了些冷嘲的意思。
這話，自然是嘲君輕塵的。
君輕塵聞言，也不辯解，只是笑道：“父親的魂識在何處？”
楚夢尋擡手按了一個開關，書牆旋轉，一個暗室出現在視野。
他淡聲道：“不要驚擾了其他魂識。”
君輕塵道：“好。”
說着，他擡步，向暗室內行去。
比起外面的魂格，暗室內的魂格更是多的驚人，只是與外面的魂格不同，裡面魂格里的魂識多已凝聚完全，一眼看去，君輕塵便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
只是那些魂識，皆緊閉着雙眼，似還未從沉睡中清醒過來。
君輕塵步子放輕，一個個的找了過去，過了好一會，終於找到了君凡的武魂。
君輕塵心頭微頓，擡步走到那魂格前，靜靜的看着魂格里的父親。
自他出生，父親對他便比對族裡其他兄弟姐妹要嚴厲些，也是因此，他與父親的交流其實並不多。
好在，他這一路走來，鮮少出什麼差錯，即便偶爾與他鬧些矛盾，但終究都是個體面人，不會讓彼此太過難看。
知道他出事後，他比想象中的要冷靜一些，只是時常會想起他訓斥的話語。
一日父子，一世父子。
許多的事，他還未能去做，好在，他還有機會去做。
“父親……”君輕塵看着那魂格內的魂識，輕喚了一聲。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君輕塵竟然感覺，魂格內的魂識，輕輕的動了一下。
君輕塵擡手，落在魂格之上，過了許久方道：“待父親醒來，兒子必備上一壺好酒，與父親把盞言歡，再續父子之緣。只望着那時，父親能敞開心扉，與兒子再無隔閡纔好。”
三歲之後，他便不再抱他，也鮮少再誇讚他什麼。
縱使他取得成績，如何優秀，在他眼裡，似乎都不值一提。
相反，他對別的孩子總是讚賞有加。
他雖不說，卻總想證明給他看。
可後來……他還是讓他失望了吧……
希望有一日，他能成爲他的驕傲。
君輕塵細看着君凡良久，這纔將手收回，擡步走開。
暗室的門，緩緩的，一點點的關上。
靜謐的暗室內，君凡的魂識過了許久，微微的動了一下。
＊
聽到腳步聲，楚夢尋擡起眼睫掃了一眼，開口道：“走的時候，記得帶上房門。”
君輕塵步子一頓，卻走到一旁的椅子前，坐下了。
楚夢尋嘴角微微一抽，皺起了眉頭。
君輕塵輕輕的拂了下衣角，笑道：“有幾句話，想說一說。”
雖然心裡不爽，但楚夢尋還是將手裡打磨的魂格放下，掃了掃身上的浮塵，開口道：“我同你，有什麼好說的。”
君輕塵道：“現在不說，以後說不定就少有機會說了。”
楚夢尋一頓，看他一眼：“有什麼打算？”
“待族中長老魂識聚集，我便打算帶着君家衆人回東洲去。”君輕塵微覺口渴，本想倒杯茶水，可桌子上的茶壺卻是空的。
“茶水沒有，酒倒是有。”
楚夢尋隨手取出一罈，給他倒上。
君輕塵笑道：“沒想到你也有今日。”
楚夢尋不客氣道：“沒想到你也有今日。”
兩人微微一碰杯，一飲而盡。
接着各自沉默了一小會，楚夢尋開口道：“確定放手了？”
君輕塵似沒聽懂他的意思，愣了一下，方反應過來，不由笑了一下：“放手什麼？”
楚夢尋道：“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你卻在我這裡裝傻。”
君輕塵又笑了笑，開口道：“只要她幸福，怎樣都好。”
楚夢尋目光木然的掃了他一眼，與上次的談話，他確實有很大的不同。
終究，還是放下了啊。
雖然，比他遲了許多，可終究，選擇了一個妥協。
“如此，倒也公平。”楚夢尋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
他放手，他卻不放手，在楚夢尋看來，就是個不公平。
現在，兩人坐在一起喝酒，纔算公平。
君輕塵不由好笑，而後擡手，一把寶劍放在楚夢尋面前。
楚夢尋一愣，看了他一眼：“紫微劍？”
君輕塵點了點頭。
楚夢尋疑惑道：“做什麼？”
君輕塵道：“紫微劍跟了我許多年，前幾日，它與我解除契約了。”
這消息，實在讓楚夢尋大感意外，他有些難以想象道：“解除契約？寶器與主人解除契約，是會遭到反噬的吧？”
君輕塵擡手，輕輕的撫摸着紫微劍帶着紋路的劍身，慢聲道：“和平解除罷了。事實，當初之所以契約，也是紫微劍爲了救我，然即便如此，我終不是紫微劍最好的契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