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這兒吧。”雲麒麟也不是傻子,他哪敢喝雲定初譴丫頭送過來的湯啊,如果她喝了,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
沒想清蓮丫頭像沒聽到似的,將碗舉高,扯大了嗓門兒:“大少爺,這是小姐的心意,小姐是心疼你這個哥哥,這湯是小姐親自去廚房熬的,裡面放了橘子,蓮子,還加了青梅,紅棗,白糖,白醋,還有少許的桂花,這些材料全是從咱雲府帶過來的,足足熬了半個多時辰了,少爺,你是怕這湯有問題嗎?那清蓮喝給你看。”
語畢,端起碗,清蓮咕噥咕噥就喝了兩口。
還將發上一根釵子拔下來,插入了醒酒湯中。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又拔釵證明了此湯無毒,衆目睽睽之下,雲麒麟那好意思再不喝,如果再不喝,便顯得他沒把雲定初當妹妹,人家是一片苦心,再說,人家現在從名份上講,不管這北襄窮還是富,他踩的是北襄的土地,炕上舉止高雅,精明如狐的老太婆是人家的婆婆,縱然他父親雲琛是蘇太后跟前的大紅人,畢竟,強龍難壓地頭蛇,雲麒麟深知這樣的道理,再說,他也不能讓竇氏看出來,他與雲定初不和。
“賤奴婢說什麼呢。”
啐啐罵了一句,從清蓮手中奪過湯碗,仰頭將整碗醒酒湯全數吞進了肚腹中。
將空碗倒過來,一滴殘存的黃色醒酒湯從雪白的碗底沿着碗壁徐徐滾落,滴淌到了桌案上,開了一朵黃白的小水花。
“二妹,哥哥謝謝了。”
清蓮拿着空碗回到了主子身邊。
之後,衆大臣又灌了雲大人不少的酒,一杯杯黃湯下肚,酒過三巡,玉麒麟便漸漸失去了一些理智,甚至起身走離了自己座位,趄趔着步伐向廳堂中央走去,伸手將身姿最妖嬈,神情媚如一朵豔花的舞娘邪笑着一把箍進了胸懷。
不停地與舞娘嬉戲着,笑鬧着,由他帶頭,其他的一些王公大臣擡起醉眼,見竇氏面上並無一絲不快,便大起了膽子,全都紛紛從座位上撐起身走上前,加入雲麒麟與舞娘們嬉笑的行列。
雲麒麟一對美眸泛着迷濛的光澤,兩頰緋紅,走起路來趄趄趔趔,醉得一踏糊塗,展現在他眼前是一張又一張絕色佳人的容顏,他天生喜歡模樣俊俏的美人兒,覺得能與美人兒來夜夜銷魂,也不枉費來這世上走一遭。
絲毫都不察渾身沸騰的血液,眼前如霧裡看花的一張張絕代嬌顏,只是自己的幻覺,怎麼會有這樣的幻覺呢?
那碗清蓮逼迫他喝下的醒酒湯便有問題,是一碗醒酒湯不錯,是定初下廚房親自熬了半個時辰熬的也不錯,裡面雖加了清蓮說的那些原材料,不過,還加了一味,那就是一克的迷香散。
所以,雲麒麟纔會在那麼多人的面前,理智喪失,連自己姓啥名誰都不知道了。
盡興時,甚至像娘們兒一樣,搔首弄姿,與舞娘們翩翩起舞。
見臣子們個個失了體面,亂了分寸,竇氏雖臉色難看,卻也未加阻此,帶着封嬤嬤離席去了織布房。
狹小偏僻的織布房,中央擺放着一臺手搖單錠紡車。
竇氏放下手中的檀香木柺棍,封嬤嬤趕緊攙撫着她坐到紡車面前的矮凳上去。
竇氏爲了今晚的應酬,也喝了一小杯酒,雙頰泛着紅暈,整張臉熱燙燙的,眉眼間波光流轉,雖說年過六十,卻仍然風韻猶存。
手裡拿起了籮裡的‘梭子’,兩隻腳一上一下踩經線的換向,梭子左右來回地穿,動作熟稔而麻利。
“太后,你爲什麼不阻此?”
“阻此那些放流形骸的人?”
“嗯。”
“北襄因地理環境的關係,他們跟着哀家苦守北襄,實屬不易,束縛太久也不是一件好事,今兒,讓他們瘋去吧。”
“太后娘娘,是想今兒的事傳到蘇後耳朵裡吧。”
“不愧是跟了哀家多年的人,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竇氏脣角溢出笑靨。
是的,她今晚未加以阻此那些王公大臣們與雲麒麟一起放浪形賅,只是想除去玉麒麟這條令她厭煩的淫蟲而已。
“你想,如果她蘇熙竹知道派過來的使臣,居然如此貪戀美色,她會不會氣得鼻子都歪了?”
與蘇熙竹鬥了數十年,先皇去逝,那麼多的姐妹中,她蘇熙竹最終攜子登基,表面上她是皇太后,事實上,卻獨攬朝中大權在手,東陵鳳絕只不過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連兒子都要利用的人,這個世間,蘇熙竹的狠無一女子能及。
她都退到懸崖邊兒上了,蘇熙竹還不放過她,再退就是萬丈深淵,粉身碎骨了。
竇氏太瞭解蘇熙竹的脾氣,如果她得知雲麒麟如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便會大大降罪於雲琛,而云琛目前就是她的左膀右臂,是她最倚重的人,也許不可能讓雲琛去烏紗,丟官職,但,至少,可以讓蘇熙竹對雲琛心生芥蒂。
許多的兩敗俱傷,都是從最初的疑竇開始。
這便是竇氏打得如意算盤。
“中午時,玉漱瞧見了王妃娘娘去了雲麒麟的屋子,聽到雲麒麟質問王妃娘娘了,問她都打探到了些什麼?”封嬤嬤輕言細語轉達着下午派過去監視雲麒麟的宮女回來向她稟告的話。
“那啞子怎麼回的?”
“是她身邊的丫頭代回的。”封嬤嬤便將玉漱宮女的話一五一十地向竇氏陳述了一遍。
竇氏繼續着手上的織布動作,眼前是一片五顏六色的絲線縱橫交錯,就像天邊五彩斑瀾的採虹。
“什麼時辰了?”
“二更了。”
“回房吧!”
“好。”
封嬤嬤打着宮女送過來的弧形燈籠,攙撫着竇氏走出織布房,回了太后寢殿。
“太后,玉漱說,怕您鼻炎再犯,今兒的香薰得很少。”
伸手將賬簾掀掛起來,剎那間,封嬤嬤的嘴脣便像被水飄過一樣雪白,腦袋也翁翁作響,雙腿更是在打着顫,整個人仿若站都站不穩。
“怎麼了?”竇氏走過去,順着老嬤嬤的眸光望過去,然後,霎時,她的臉孔便像魔鬼一樣猙獰,令人可怕。
“拿燭火來。”
“是。”見太后動怒,玉漱嚇得雙手發抖,驚悚地趕緊拿來了一盞燭火。
敞亮的燭火下,牀榻前擺放着一雙錦黑色男靴,牀榻上躺着一個光着膀子的男子,一頭如絲緞般的長髮從兩鬢散落下,那張俊美的容顏便清晰地呈現在了她們的眼前,赫然是——沉睡的雲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