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她受傷了,正在車內治療。”淳于焱並沒有看自己的父親,反倒是看着車內的方向,滿臉的擔憂。
她,姜皇愣住,看見自己兒子的表情,反應過來不免想到那個讓自己兒子心心念唸的女子,難道這車中的人是她。不免想到丞相大帶回來的那個後周證人,此番兒子失蹤的事情跟着女子脫不了干係,且這女子在後周、大遼兩位皇帝心中的地位,怕是無人能及,看着旁邊可汗的表情就知曉。不過,怎麼會受傷,這倒是讓人意想不到。還有那對面的男子,若是沒有猜錯,想來是楊家的二爺,此番後周帶兵而來的將軍吧,場面還真是奇怪。
姜皇也是精明之人,這般情況下,即使心中諸多疑惑,也不會當面問出口來,只是順着自己兒子的目光,共同朝着馬車看去。一時間天氣越來越冷,雪沒有任何停下來的意思,越下越大。
等了不知道幾個時辰,車外的人只覺得自己的腿腳已經沒了知覺,車簾微微動了,衆人似乎看到了希望,滿懷希冀的望去,車簾掀開,軍醫的身影出現在衆人面前,耶律齊幾乎是第一時間上前。
“她怎麼樣了?”
軍醫搖搖頭,臉色也是極其難看:“情況很糟糕,老夫也是盡力了,能不能醒來,就要看造化了。”
話落,在場的人齊齊變了顏色,耶律齊最後一根理智的弦奔潰,那軍醫剛下馬車,腳來沒有落實,他已經飛快衝了過去,拉住軍醫的衣服,大吼:“說什麼,你再說一遍,你這個庸醫,庸醫。”
軍醫必定是後周人,對着大遼本就有仇視之心,耶律齊這般一鬧軍醫也不客氣,一把推開男子:“劍直接從心臟邊上穿過,人沒當場斷氣已經是萬幸,她本就身子虛弱,氣血不足的厲害,這大冷天這麼折騰,半條命早就沒了,老夫是醫術不精,那乾脆就讓她死在這冰天雪地裡好了!”
說完,竟頭也不回的離開,這大遼的可汗簡直是不可理喻。
身後的三人也沒有想到,此次芳華竟嚴重到這般地步,楊昌明有些急了,上前來到軍醫面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真的就,真的就束手無策了麼?”
楊昌雲久久不言語,看着宇文晟的眼神裡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意味,天牢裡光線太暗,宇文晟並沒有看的清楚。良久就在宇文晟要發火之時,楊昌雲突然開口:“認,一切都是我做的。”
“好。”宇文晟滿意看着眼前人的表現,想來那邊御史們已經將所有真相用筆記錄好了。今日他來此的目的已經達到,自然也就沒有多留的意思,轉身就走。
“等等。”
宇文晟停下腳步,回頭看着角落的男子,剛纔的那句話他沒有說錯,如今的楊昌雲真的老了許多。
“長子如今下落不明,或許已經死了,株連一事自然算不到他的頭上,想來皇上也不會跟個死人計較。二弟還有侄子,受在下矇騙,此番前去生死未卜,若是真能大難不死歸來,請皇上念在逝去的將士面上,從輕發落。”
楊昌雲的話語中有幾分沙啞,黑暗之中表情並不能被看穿。宇文晟盯着他,並不言語轉身離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大牢之中,楊昌雲絕望的閉上眼睛,腦海中不由閃過當時的畫面。
見來人是自己將軍,軍醫的臉色好不容易恢復了些,嘆了口氣,別說這麼多人不相信了,他自己也不相信,這女子的傷勢會那般嚴重:“屬下盡力了,她本就虛弱,現在這情況身體會更加虛弱,雖然此番留了性命,這日後也是會落下病根,若是此番她能夠醒來就是萬幸,若是醒不來,那屬下也沒有辦法了。將軍,這冰天雪地實在不適合養病,還是將她送個安穩的地方吧。”
一席話,在場的人誰還不明白,楊昌明搖了搖頭,這次芳華是因爲他受了傷,無論如何可都要治好她才行,否則給皇上交代不了是真,良心上過不去纔是最重要的,雖然他們是宿敵不錯,可也不想有任何虧欠。
“勞煩軍醫了,事不宜遲,我們還是回去吧。”說着,人就朝着馬車邊上走去,人還沒到,人就被一前一後制止。
“慢着。”
擋在前面的是淳于焱,身後是耶律齊,兩人幾乎是同時出聲。
“太子,這是何意?”楊昌明有些惱怒!
“你不能帶她走。”開口的是耶律齊,現在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帶芳華離開。
楊昌明頭疼了,怎麼又陷入這種情況了,這兩位都不是什麼好應付的主子,這下他該怎麼辦纔好。
就在衆人爲芳華爭執不下之時,一旁的耶律燕看不下去了,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情討論這件事,當真不顧馬車那人的死活了嗎!都這個節骨眼上了,不着急治療這車裡的人,爭來搶去這人就會痊癒麼,真是天大的笑話,耐着那最後的性子,到最後耶律燕看不下去,厲聲打斷了所有的話語:“夠了,這都什麼節骨眼了,還有心情討論這些,我剛纔說的話都白說了,她現在生死未卜,你們還在討論這個,說出去也不怕人恥笑。”
一句話讓耶律齊、淳于焱兩人同時噎住,楊昌明心中發怵,這耶律王爺看樣子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不過幸好他現在是站在這邊的。
“兩位的心意在下明白,只是這次她是爲了救在下,於情於理也應該讓在下帶人離開,若是兩位帶她離開,楊某豈不是要將這人情永遠虧欠下去。更重要的是,這裡離後周是最近的。”
耶律齊現在整個人心情都不好,楊昌明的那些話只能讓他十分惱火,彷彿時刻在提醒着是自己刺傷了芳華,如今華兒這般田地,也全都是自己一手造成,這話越聽越覺得礙眼。
“你欠不欠人情,幹我何事,你報不報恩,又幹我何事,你們楊家造的孽還少,就應該死了纔對,老天爺真是瞎了眼了,這種人都能夠活下來!”
話出,楊昌明的臉色變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耶律齊把話說的這般絕情,完全不理會衆人的眼光,就連耶律燕也沒有想到,這還是那個平日來冷靜的兄長麼,姜皇看着耶律齊的背影,露出詫異的表情,這還是那個自己認識的人麼。
“可汗說的沒有錯,楊二爺欠不欠人情跟你沒有關係,但是可汗殺了她就是事實,一個傷害過她的人,又怎麼能確定會好好對待,難道要將她交到你手中,再被你刺穿一次。”
“你……”
淳于焱的話是說的有些重了,耶律齊連連後退幾步,招架不住這般嘲諷的話語,耶律齊一口鮮血噴出,身體晃了晃。這一番轉變,在場的人都愣住,有些不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人,這到底是多深的感情,才能傷痛到如此地步,淳于焱顯然也沒有想到耶律齊會成了這般,可是在芳華這件事上,他不願意退縮,故作看不見。
“好,如此,如此就依你罷。”耶律齊開口,那聲音悲涼至極,心中就算千百種不願意,可自己傷害了芳華是事實,如今又有什麼臉面帶她走。就在他剛纔身形不穩之時,宋大人眼尖連忙上前扶住他,此刻心中已是震驚極點,那降兵到底什麼身份,竟然可以讓可汗傷心到這地步。
見耶律齊鬆口,淳于焱將目光轉向楊昌明,楊昌明暗嘆,完了這下該自己倒黴了。
“楊二爺,華兒身體虛弱,這裡雖然離後周很近,可畢竟後周有她太多傷心的回憶,想來即使回去也不利於她養傷,將軍現在最重要的是回揚州去覆命,華兒就交給我了,將軍就放心吧。”
這話語,愣是讓楊昌明沉默,找不到任何話語來回駁,只是因爲這句話說得根本就十分正確,當初秦芳華,也是極其不願意跟自己回去的。見到楊昌明被淳于焱說的一愣一愣,耶律燕冷笑,既然你想用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辦法,那我就成全你,今日這女子你們三個誰也別想帶走。
“淳于公子說錯了,秦芳華哪裡也不想去,後周也好,大遼也好,姜國也好,這九州大陸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所,後周跟大遼禍事因爲她而起,若是今日公子將她帶回去,後周那位能安心,到時候又是一場風波。從她救下楊將軍那一刻起,就已經告訴我們,她不喜歡這個戰爭,所以淳于公子覺得,好不容易平息了一場戰亂,又引起一場戰亂,你讓她在這九州之中,該如何立足。如今這死路,難道不是你們幾人共同逼迫的局面!”
耶律燕很成功,很成功的將淳于焱也堵了回去,這下現場的三人臉色都十分的難看,不過耶律燕似乎還不打算放過他們:“姜皇在這裡年紀最長,不妨來評評理,看晚輩所說的話是否正確,這馬車內的人,到底應該跟誰離開。”
所有人擡頭看着不遠處的男子,這人到底是想幹什麼!
揚州。
大遼這邊,大家爲了芳華的事情起了爭執,相持不下。而後周這邊,事情進行的十分順利,楊昌雲成功入獄,楊家在揚州城的一干黨羽,也跟他一同入了獄。朝堂之中沉默無比,誰也不敢上前爲這人求情,大家只等着宇文晟自己處置。
楊昌雲入了天牢,這情況可就沒有開始那般順利了,宇文晟處理完手頭上的事情,來到天牢之中,自己費了這麼大功夫,將這老狐狸送進監獄,有些事情可不是就這麼單單算了的,現在纔是連本帶利討回來的時候。
當然此番宇文晟進入天牢,並不是一人前去,而是帶了幾名御史,只是他們並沒有親自出面,而是隱藏在楊昌雲所在牢房的旁邊,筆墨紙硯已經準備妥當,至於這麼安排的道理是什麼,想來只有宇文晟自己心中清楚。
宇文晟來到大獄之時,楊昌雲已經被厚重的鐵鏈捆綁,雙手雙腳全被束縛,他會武功的事宇文晟是知曉的,所以也就是對這個文臣這般嚴格的原因。
“楊丞相,別來無恙。”
楊昌雲早就知道,宇文晟已經布好了天羅地網等着他束手就擒,卻沒想到是是這般的面面俱全,楊昌雲冷笑,想來自己是真的再無翻身之地了吧。耳邊聽到熟悉的聲音,坐在地上的人擡起頭,看着一身龍袍的男子,眼中有太多說不出的情緒。
“我還是小看你了。”
宇文晟倒也不介意他所說,很是坦然的上前幾步來到他面前,面對他坐了下去。
“舅姥爺,有多久我們爺孫兩人,沒有這般促膝長談了。”
一聲舅姥爺,讓楊昌雲的面色一陣動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啊,這個稱呼有多少年都沒有聽到了。
自己的妹妹十五歲及笄嫁到宇文家,十六歲有了宇文無極,宇文無極弱冠娶妻,兩年後誕下兒子宇文晟,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曾經那個喜歡喚自己舅姥爺的孩子,已經長成這般模樣,而自己早已經染白了半頭髮。
“舅姥爺,你老了,你看這頭上的白髮,越來越多了。”
“住口,皇上這是做什麼,楊某自知罪孽深重,要殺要剮任憑皇上處置,如今這般是要做什麼,親情血緣,我們早就沒有了。”
有句話叫做,人經歷大苦大難,思想也會隨之改變,楊昌雲進來這大牢整整兩個時辰,卻已經足夠他想明白很多事了。從前他一直以爲這個胸無大志的孩子,其實才是城府最深之人,可是如今他主動提及親情,反倒讓他覺得心驚膽戰。
“呵呵。”宇文晟忍不住笑了,這楊昌雲竟然到最後關頭能夠想明白,可真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可別以爲他就會心軟,他說過這不過纔是開始。
“沒錯,舅姥爺早就不把這份血緣之情看在眼中,記在心裡了。不然秀兒姑姑也不會死的那麼慘,昌明舅爺也不會帶着那孩子,千里迢迢去大遼,生死未卜,我那倒黴的父王,也不會慘死你手。如此這般大義滅親,丞相做的很好。”
“哈哈哈。”楊昌雲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看着宇文晟眼中多了幾分嘲諷:“你繞了那麼大的圈子,什麼親情什麼血緣,不就是想讓我承認動手殺了你父王之事。沒錯,宇文無極就是我殺的,你能奈我何!”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楊昌雲也什麼都不顧了,既然已經沒有翻身的機會,自然無需顧及:“我殺死自己的侄兒又如何,我卑鄙無恥又如何,皇上的骨子裡永遠留着我們楊家的血,一樣的骯髒。皇上的骨肉還不是自己動手沒了,心愛的女子還不是自己趕出了宮,還有那前去送死的五萬兵馬,也不過是皇上用來下餌的棋子罷了。”
宇文晟手不由握緊,強壓着心中的火氣:“楊昌雲,死到臨頭敬你是條漢子,我父王是不是你殺死的,楊皇后是不是因你而死,私自調動兵馬,結黨營私,挑撥後周姜國關係,派人追殺華兒,這些所作所爲,你認還是不認。”
楊昌雲久久不言語,看着宇文晟的眼神裡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意味,天牢裡光線太暗,宇文晟並沒有看的清楚。良久就在宇文晟要發火之時,楊昌雲突然開口:“認,一切都是我做的。”
“好。”宇文晟滿意看着眼前人的表現,想來那邊御史們已經將所有真相用筆記錄好了。今日他來此的目的已經達到,自然也就沒有多留的意思,轉身就走。
“等等。”
宇文晟停下腳步,回頭看着角落的男子,剛纔的那句話他沒有說錯,如今的楊昌雲真的老了許多。
“長子如今下落不明,或許已經死了,株連一事自然算不到他的頭上,想來皇上也不會跟個死人計較。二弟還有侄子,受在下矇騙,此番前去生死未卜,若是真能大難不死歸來,請皇上念在逝去的將士面上,從輕發落。”
楊昌雲的話語中有幾分沙啞,黑暗之中表情並不能被看穿。宇文晟盯着他,並不言語轉身離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大牢之中,楊昌雲絕望的閉上眼睛,腦海中不由閃過當時的畫面。
那時候他們還不是皇家,宇文晟也不過是個沒有長大的小孩,卻總喜歡賴在自己身邊,讓他講些見聞,小孩子家家也是十分喜歡聽故事,那個時候,在他心中宇文晟地位是跟山兒一樣重要吧,可如今怎就變成了這般模樣。他再也不是那個經常依靠在自己身邊的孩子,而自己也不在是那個慈愛的姥爺。這麼多年他走了這麼多路,直到最後一刻,回頭看去才發現所做的一切是那麼的可笑,閉上眼睛全是那些離去的人的面孔,如今自己很快就要跟他們團聚了吧。
“楊大人,簽字畫押吧。”冰冷的聲音傳來,楊昌雲擡起頭詫異的看着眼前人,看清來人之後,卻突然笑笑,面上是解脫了的表情。